第36章 探残城紫车挡路,唤夜叉魔狼担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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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洛正惶急欲走,却被铁圈儿一把拉了道:“殿下慢行,亏你坐镇玄州,令此间生灵免遭涂炭,这厢去了,谁来坐纛?”

张洛闻言,冷静片刻道:“若不速去,恐那厢闹出大事,反将我家波及。”

张洛话音刚落,便见计都不快道:“波及,波及,若你不在,玄州沦陷,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张洛闻言急道:“如此如何是好?姐姐久居红尘外,岂不知人心似铁非真铁,官法如炉真如炉?曹薛氏以妖邪之术祸乱州府,我等焉能不被牵连?立时就走尚嫌晚,如何让我少安?”

众人闻言不语,各自焦躁间,却听一阵娇声朗朗,随步袅袅,渐行渐近道:“哥哥!哥哥!有时日不见,真真想煞我了!”

随声望去,便见一六尺少年白衣汉冠,面容娇俊,又带春色,更显十分风姿,待那少年来至切近,便见张洛眉开眼笑道:

“明弟!明弟怎么回来了?我分身有术!”

却见涂山明视计都与铁圈儿如无物一般兀自拉住张洛,满眼喜欢道:

“好哥哥,有苏没去成,你猜发生了甚么事?”

那少年话音未落,便见计都满面醋怒,劈破二人拉手,径自挡在当间,眉紧蹙,牙怒咬,桃腮鼓鼓,忿然恼道:“你这狐狸有事说事,拉人家男人作甚么?”

却见涂山明不怒反笑,躬身向计都拜道:“拜见姐姐,拜见好姐姐!好姐姐恕我少礼,见了哥哥,便将姐姐忘在一边了,更何况我成家娶妻之人,横是不能亲近姐姐吧……”

遂将前言叙了,计都闻言大怒道:“你过你的狐狸家家去!少来攀扯我的男人!洛郎!你究竟有没有遭这狐狸强奸!”

张咯见计都盛怒,又见涂山明娇媚狡笑,似恐不乱一般,一时竟尴尬在地,半晌倒见铁圈儿下拜道:“奴婢不知殿下驾到!死罪死罪!玄州遭劫,北境动乱,容奴婢将此间情形与殿下讲了,也不负殿下和铁连环爷爷的差使……”

便见涂山明正色道:“玄州的事,我已知了……不就是丢了几副腊肉嘛,甚么大不了,你先退下吧。”

却见铁圈儿伏地叩首不止道:“奴婢奉铁连环爷爷的命,昼夜服侍张洛殿下,寸步不敢稍离,此时若去,恐辱使命……”

涂山明闻言大怒道:“我把你天杀无礼的蠢奴才!铁连环有命,我的话便不灵?蠢才!狗仗人势的蠢才,真真忘了主子是谁了!该死!该死!”

便见涂山明身畔苍火飒飒将她周身包围,寒气逼人,火光闪烁之中,竟见一只八尺高,一丈长的巨身九尾白狐仰天长啸,却是涂山明现出原身,仰天一吼,登时见苍火冲天,直逼星汉,半晌便见天阴若鸦羽垂叠,乌玄之中,苍雷滚滚,劈贯在地,只见墙崩瓦碎,那鸟妖道行将能入世,哪里见这苍迅扑地?

登时吓得抖作一团,屎尿都冻在裤裆里。

计都在旁见那妖主现出妖魔真身,神色愈发不快,奔雷在眉间,却只好将嘴咬住一股不甘怨忿,皱山根,挫银牙,几乎眼鼻生火,耳口行烟,但见那巨狐一爪踩住铁圈儿,低头亮出獠牙,一字一句狠声低吼道:

“认清你的主子是谁,休想倒反了天罡。”

只见那鸟妖连声答应,叩头击地而碎之,又一阵苍火横燎,便见涂山明又化作翩翩假丈夫,娇俏真女儿模样,踱步绕在张洛与计都当间,回首同铁圈儿道:

“不管怎么说,你做好了事,便是好奴才,滚去你爷爷那儿领赏吧。”

涂山明言罢,转眼眸同那鸟妖一眨眼,便见那鸟妖颤身瑟缩,余惊未消地连连磕头,强站起身子,化作鸟形尚扑地数次,方战战而去,涂山明转过头来,换了副明媚模样,复拉住张洛手道:

“我的亲哥哥,好哥哥,全仗你带我去了北冥,取了玄祖手札,方有月妹妹依照秘法续了我的妖筋妖脉,如今此身虽不能如天生时一般灵透,端的也堪一用,许与哥哥,任哥哥驱使,亦能作一帮手了。”

涂山明言罢,偏头向计都道:“玄州夜寒风冷,姐姐还是加件衣裳吧……哦,斗胆请哥哥到雉舟赌坊一叙,长夜渐消,甚扰我兴……呵呵……不如请亲哥哥明日黄昏再去,如何?”

张洛闻言支吾道:“可……这……白山州……”

涂山明不待张洛应,径自潇洒踏入黑夜,半晌便见计都立在原地悲泣道:“天杀的死狐狸!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张洛闻言,忙去看计都,却见她梨花带雨,悲色难忍,遂忙搂住计都心疼道:“我的好姐姐,明弟过分,你何不教训教训她?”

遂见计都放声大哭道:“我……我大意了……我的手脚……被冻住了!呜啊!……师父!……娘!……”

张洛闻言,顾不得心下埋怨,咬牙较力背起计都,踉跄奔走,只见她四体俱僵,冷若霜铁,反冻得他也直打喷嚏,倒了几次,摔得鼻青脸肿,方回了精舍,便忙将计都裹在被里,寻出上回吃剩的狐丸,慌忙喂了她吃,烧汤沃灌,投四次而三遭凉,方令计都四肢能稍稍活动,犹自牙关颤颤,哆嗦哭道:

“她不是狐狸……是毒蛇……任狮子大象,遭她咬了,谁也脱不开……呜……她是毒蛇!毒蛇!骚狐狸!骚狐狸!……”

张洛见计都哭闹,心下酸楚,却不禁埋怨道:“你何苦同她过不去!先前险结了仇,亏是调和,方能与她盟誓,又何苦强暴,反遭她……唉……须知老鼠能钻大象的鼻孔,蚂蝗能叮牛马的皮肉,便是她再不济,也有两三分能耐,你便是念着往日里吃的亏,如今也不该惹了她……”

却见计都全不将张洛话儿听在耳朵里,只向张洛哭道:“好郎君,好亲亲……奴家不中用,奴家爱你……万求你莫将奴家舍了去……奴家的心便要碎了……哎呦!哎呦!我的心好疼!娘!师父!娘!……”

张洛见状,忙隔着被将计都搂了,一面使帕拭了她满面泪,一面劝慰道:“我的好姐姐,我的好娘子……你这一大哭,把心血再哭衰了,师父在娑婆洲,心疼你尚需两三日,我在你身边,当场便要心疼坏……南洲人不依你娑婆规矩,只叫了你娘子,便是一家人,你休因阿修罗那强蛮凶暴的规矩使你多心,但要将息,我也念你……妲雅稚近日屡来作乱,恐其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故我等还是应以和为贵,明弟那边我去斥责她,不日便令她与你道歉,她太过分!……”

计都不待张洛说完,忙去止道:“我的心肝儿,要你去替奴家抛头露面,我便要羞死了……你南洲规矩,也没有妻为丈夫讨颜面的事,传将出去,我还怎么服众?……我定要出口恶气……我……”

张洛见计都咬着牙越说越怒,忙笑止道:“我的错了!我的错了!姐姐虽有气,断不能因小失大,我与姐姐逗个乐儿……”

计都见张洛耍宝,登时笑作一团,齉着鼻子,轻声嗫嚅道:“我……我饿了……”

张洛闻言笑道:“我早有准备!姐姐想吃什么?”

计都小声道:“我想喝鸡汤……”

张洛当即炖了一大锅鸡汤,却见她只盛了巴掌大的一小碟来喝,又躺在被窝道:“我……我……我每次受伤都会睡一大觉,等我睡着之后,随便你去哪里,我……我……我不在乎,不……不……不在乎。”

张洛闻言,轻描淡写道:“那好吧,姐姐先睡下,我把鸡汤存了,等姐姐醒了吃。”

计都闻言,愈发委屈地缩进被窝,不敢听张洛下床,如何整饬,泪如雨下,也只裹在被窝里,半晌却觉脊后一凉,却是那少年钻进被窝,捉了计都一只手,就势将那修罗少女搂在怀里,便听一阵尖锐轻小的哭声,蒙着被传得满屋都是,计都正自哭,却觉那少年凑在计都耳畔柔声道:

“我哪也不去,姐姐,睡吧。”

半晌方听计都哽咽道:“你不去……狐狸那里吗?”

张洛小声笑道:“不去。”

计都又小声哭道:“白山州……不急了?……”

张洛笑道:“不急。”

计都哭了半晌,软在张洛怀里直颤道:“我爱你……”

“我知道。”

张洛闻言笑叹,长出一口气,方复道“我也一样……”

计都登时将被大大掀开,脱得浑身赤精,骑压在张洛身上,手扶张洛胸膛,抹干眼泪,如怒如切道:“你是我的……你就是我的!……”

张洛不言,任她将他周身剥个干净,也只笑着点头,又见计都面色娇怯,伏在张洛身上,因其身大,首枕在胸膛上,奶子便将他半个身子都盖住,但见她一面挑弄张洛乳头儿,一面哀声娇怯道:

“你是个男人里最好的男人,强那些强蛮愚昧之徒无数倍……可我却是个最逞勇斗狠的,这辈子能伺候你……我便知足了……”

张洛笑道:“向日强魔哪里去?今日娇娘又是谁?”

计都闻言大羞,半晌脸红道:“我本是两我之我,今我因你才是我。”

张洛遂又将计都搂了,轻声问道:“姐姐想不想要?”

计都羞道:“不……不……不想……”

转念又脸红依偎张洛道:“想……我想……”

张洛遂戏道:“那你骑上来,我最爱看姐姐的奶子晃。”

便见那修罗女一面顺从,一面抹泪羞道:“你这坏蛋还是喜欢羞人没够儿!都是我在底下承你,几时见你乐意令我坐蜡?”

言虽及此,却见计都坐上快活台,便将风流棒儿对准风流眼儿,“噗嗤”坐将上去,便听张洛大呼道:“哎吆!我爽了!”

计都怪道:“洛郎向日最是能持,今怎的来的那么快?莫是伤了髓,早泄出来了?”

张洛笑道:“我快活嘛……姐姐,你不是夜叉,你是仙女姐姐,是好娘娘,好神仙,好妈妈儿!”

计都闻言,直羞直快活得脸都红了,牵住张洛双手,上下动成一片,半刻便来了爽劲儿,便将矜持也不顾,放开声儿呼道:

“我的爹!我的亲爹!……你教我爽了!你教我给强奸了!……啊呀!啊呀!爹的家伙什儿好大好硬啊!……啊呀!我不成了!我要让爹爹干杀了!我要让爹爹肏得爽杀了!……”

春风一度,那修罗少女向日强横,如今却只顾卖力迎合,软款温柔,自不在话下,床笫之欢,端的令人骨软情迷,六泄三承,花心心儿也麻,好到极妙之处,鸡巴也顾不上拔,双双抱着睡了,直好到第二日黄昏,犹自缠绵不止,将入夜时,只听门上敲响,待去问时,只听一人答道:

“我等乃涂山家臣,来请张洛殿下。”

计都闻说,心下正自犹疑,便听张洛即答道:“恕我有事不能去,烦诸公报与妖主殿下。”

又听门外道:“妖主有令,请不去殿下,我等只好自戕于此。”

张洛无奈,只好整衣开门,无奈笑道:“上赶着不是买卖,你等若死在这里,我便这辈子不再见她。”

门外诸妖,皆着白衣红袄,好似接亲的队伍,见张洛不允,一时极为难道:“如此,还不如现在便杀了我等。”

张洛闻言不急不恼,半笑着向屋内道:“姐姐,涂山家来人以血赔罪来了。”

便见计都整束衣裙,提着刀气冲冲撞出门来,揪住领头的举刀便要砍,刃至当空,却无奈将那妖向地上一掷,撇了钢刀,背身隐忍道:

“那狐狸的邀约,洛郎不可不赴,若非盟约,那狐狸……我……”

张洛见状,忙拉住计都,背过众妖,轻声问道:“姐姐脾性素来强暴,今番怎如此隐忍?”

计都沉吟半晌,长叹一气道:“那狐狸并非我想的那么弱,焉知妲雅稚没有此等高人?少了那狐狸,大局如何,亦未可知,更何况天魔未除,诸事不定……便宜她了……”

计都言罢,径自回屋关门,张洛去叫门,半晌不听言语,又不多时,便听屋内道:

“小张洛去吧,计都儿心里委屈,便将我唤出来了。”

那声音分明是罗睺,张洛见状忙道:“我的姐姐,你莫撒谎,我早说不去,你又何苦如此为难?”

便听屋内道:“计都儿念及大局才放你去,我不管你和玉师妹家的孩子是甚么关系,你能向着我家计都,我心甚慰,倘若稍偏私欺负我儿……旋齿人恶冰千狱我尚不惧,更不害怕甚么狐狸冰的火的来。”

于是任张洛如何叫门,内里终是不语,一门之隔,竟万难进了去,只好随众妖而去,腾风踏空,不多时来至鬼市,但见雉舟赌坊张灯结彩,点缀甚豪华热闹,更有无数华服妖魔侍立周围,皆极恭肃,张洛入了门去,心下盘算道:

“待会见了明弟,非要先将事与她问明了不可……此事计都虽有不对,她却也太过了些,得说说她才是。”

行至一处大屋前,开了门 众妖皆退,只见极娇俏美人跪坐门内,乌发素盘桓,白玉堪点缀,玄衣淡妆,正对着铜镜点唇,见张洛来,不禁大喜,忙起身不顾踢倒妆奁,扑在张洛怀里,双腿攀缠了他腰,搂着他头一面不停地亲,一面欢喜腻道:

“好哥哥,等煞我,想煞我,爱煞我了……”

张洛心下正揣着事,只见一美女没来由扑在怀里亲昵,忙不迭惊道:“我的天!亲奶奶呦!你是何方神圣?你若吃了我,妖主定找你报仇!”

却见那美女笑恼道:“臭儿子,人也不认得了,怎么,非得是白发男装你才认得我?”

张洛闻言,忙捧住美女面庞仔细观瞧,瞧了个分明,方才奇道:“我的明弟!你这厢打扮,哪个认得出你!”

却是涂山明换下男衣而着女儿裳,又因身体得以复续,故使一头白发可得复黑,只是因其狐火色苍,化作狐态,亦只浑身苍白,平日亦以白发少年模样示人,但见那妖主一面用双腿缠住情郎腰,,一面将手去扒衣襟,坦出一片白雪对着张洛晃,一面向他身上贴,一面笑道:

“我的亲亲,都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看这里,你看这里……”

但见向日一对凤头玲珑乳,竟如两只小香瓜儿似的胀挺,将手一掐,分明滑如玉,青脉隐约,愈发显得性感,更兼极酥软,千万般妙不可言,直令张洛把着奶奇道:

“好女儿,果真大了,当真是五两金玉酥!”

涂山明闻言,“咄”一声笑骂道:“休逞猖狂!不是因你喜爱大乳妇人,我便也不至此……自续了妖筋妖脉,体格也能长些,却顾不得长个儿,光在‘肉果子’上下功夫了!不过耽误了几千年,不知还能否结硕果与你吃……咯咯……儿子呀,俗语说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莫论奶子,你也横是该孝敬你娘来!”

涂山明只觉与他亲昵也亲昵不够,恨不能当场将他剥光,却听张洛问道:

“你不怕你的手下认出你的女儿态?”

涂山明笑道:“雉舟中人皆是我之亲信心腹,来此处玩耍的妖魔,半个也不入流,呵呵……便是前几日与你混的铁圈儿,也有不少妖魔叫他爷爷,放轻松,放轻松……我夫妻许久不见,我好饿,嘿嘿……我好饿呀相公……你喂饱我嘛,你用大鸡巴喂饱我嘛……”

话不及三句,便见那玉女撒起浪娇求欢,跪身扒了张洛裤子,捉出棒儿便吃,饥渴得急,一前一后吃得“叭叭呣呣”得响亮,吃了一阵,仰头哈气道:

“啊呜……香蜜似的味儿……相公也莫太偏袒旁人了些,若将给旁人的欢多给我些……”

涂山明言罢,还要低头去吃,却叫张洛托住下巴,不苟言笑问道:“险些遭你分了神,且不忙弄,我有话要问你……”

涂山明不待张洛说完,便将纤纤小手捧住少年桃儿大的子孙袋袋儿,一面将脸在鸡巴上蹭得发亮,一面换了副乖巧可怜面孔,目不转睛盯着张洛道:

“好爹爹,俏爹爹,大鸡巴爹爹,大将军爹爹,我的神仙爹爹,……女儿先给爹爹服侍着到了好处,那时爹爹便是要打杀女儿,女儿也心甘情愿了……”

涂山明言罢,轻轻握了大家伙什儿,“啪啪”地向俏脸上轻扇,一面扇,一面满眼委屈道:“想我夫妻好得正是时候,忍教劳燕分飞,空虚冷寂,妾假充男子时,孤独伶仃,尚仅堪堪将忍,如今得了爹爹滋润,深闺凄清,又岂是我弱质家能熬过的?今爹爹与我独处,不念前情,我不怨爹爹,可爹爹宁忍绝夫妻之欢好,而将无情施于妾身?”

张洛见涂山明说得凄惶,不禁心虚道:“我……我可没说要责你。”

涂山明忙道:“如此,夫妻之好,甚可能夺?妾身欲亲近爹爹,本是好意,望爹爹消受了,妾之愿便足……”

张洛本要说,却见那玉女径直埋头吃将起来,吞吐卖力,或尽根儿吞将去,或将口包住头儿,使舌去舐那眼儿,却叫张洛哪里受得住?

登时将骨一软,躺在榻上,任她服侍,但见那玉女盘桓得玉麈柄高昂,便直身蹲在张洛身上,将胯一沉,登时来了个仙女坐蜡,媚眼微皱,大方娇媚情怀,高声娇吟,紧闭一朵金花,一面骑,一面不住高呼过瘾,直将两副软肉儿紧紧熨贴了,犹自将玉馒头在少年肚皮底下磨。

春宵一刻,使千金奈何难买,玉女逢春,泄十回尚觉不够,丈夫坚挺,伏龙阵里七进七出,娘子柔软,擎天柱上九登九泄,小别久旷,更胜却新婚燕尔,两厢欢喜,是金风吹拂玉露,直闹到三更下,方才双双力尽,依偎一块,香汗结发,正自浓情,却见涂山明哭道:

“我的爹!……好也好了,亲也亲,摸也摸,弄也弄,你有甚对妾身瞧不上的,径自罚我便是,任你要打杀,要吊勒,妾身只待你一句话!”

涂山明此话一出,反倒显得张洛无理取闹一般,遑论张洛是个心软的,见那有情有分的玉女梨花带雨,他怎能不心生爱怜?

便忙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软声慰道:

“好亲亲,哪里来甚么人害你,我便头一个不许,何故歪派我至此?”

涂山明遂哭道:“妾与爹爹小别日久,本想着多亲多近,将这几十天的想念,一发弥补了,却不知怎的碍了爹爹的眼,非但不许我服侍,连夫妻的情也要断了……呜……洛郎啊,我以完璧之身与满心期许托你,焉知你薄情如此,向日的恩义,转眼尽数忘了……”

涂山明言罢,哭得愈发悲切,张洛见状,哪还顾兴师问罪,只好紧紧将她搂了,一面亲,一面与她揩泪,也只哄得她悲声稍缓,只好许出天似的道:

“你是要把我的肠子哭断吗?只要你遂了心如了意,你便把我的心挖了去吃,随你拿尖刀来剜!”

涂山明闻言,不免埋怨道:“臭儿子,哪个要剜你的肉!你这舌头鼓噪,先切了它做馅子!……呜……哪个要你的命?只盼你念着点儿我俩的夫妻情,这便比什么许什么愿都强百倍!”

张洛只好赔笑道:“好娘子,好娘子!只要你开心,只要你顺意,便是真吃了我的舌头,又何足惜?”

涂山明娇憨道:“儿子!这可是你说的!伸舌头出来!看我不将它活吃了!你伸!你伸!……”

张洛便真个探出舌尖儿递在涂山明口边,便见涂山明嘟嘴在那粉红上轻轻一亲,便笑道:“好!你是个有种的!你若是个男人,休再念我的不是。”

张洛恐涂山明再哭,只好不住点头道:“好,好,好……只要你开心,甚么都应你……”

张洛正自说,瞥见涂山明强忍笑意,登时恍然大悟,轻轻拧住她耳朵,略带埋怨道:“好你个小狐狸精,哄我是不?”

便见涂山明一面讨饶,一面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也是给她个教训,许她欺负我,不许我还她点颜色瞧瞧?……哎吆!哎吆!哎吆!好相公,好爹爹,你莫要拧,我身子怪,你拧我耳朵,我便又想那事了!”

张洛正欲正色扶起涂山明,又觉生分,亦然搂了,互相依偎在榻上,不敢多责怪,只好劝道:“你还是有些过分,明知她好胜斗狠,你是个心地最聪明的,何苦与她计较?今她见你力强势大,一则斗败而恼,二则因败而惧,三则怕……”

涂山明不待张洛言罢,她那里兀自答道:“三则怕失了你,是不是啊?……兀那莽熊罴拿不住油鲶鱼,粗李逵抓不得滑燕青,巧的好的,该她把不住,活该,活该!那夜叉当我是个受气没够儿的吃屁虫了!”

张洛闻言无奈不语,倒见涂山明耍起巧来,一面将身伏得愈发柔软,一面将腿弯儿向那少年玉麈柄上蹭,施下软款,口里温柔道:“好啦,好啦……你的这几个老婆媳妇,你个个儿都爱是不?色心鬼,滥桃花!……不过,你爱的认真,我真喜欢,若非你以剑法为那夜叉解围,以凡身替赵曹氏挡劫,我便不会这样深爱你……咯咯……你这回来,便是要为那夜叉解围是不?她那儿我自去斡旋,你可不必放在心上,只是……”

便见涂山明俯身张洛耳畔边,似吹似呼媚惑道:“我是你非凡女伴儿里,头一等的妻子……”

遂见涂山明翩然起身,裸身披衣,蝶行缓缓道:“你人间娶十万个老婆,谁是妻谁是妾我都不管,但有一样,若你要了仙根、魔根、神根、鬼根、息生根之不凡女子,皆要以我作左作尊。”

张洛闻言,无奈笑道:“娘子志向非凡,奈何计都一个便够你受,我也没福分求更多的神仙妻。”

涂山明笑道:“没有更佳,那夜叉我自有法降她。”

张洛无奈道:“非是要她打你个分瓣桃花开,你才知足?”

涂山明一面踱步,一面扑在张洛怀里,将那壮粗棒把在手,一面把玩,一面笑道:“我今年三千零一十七岁,她不过两千岁,我倒怕她?比她凶的女人,我见过,更玩过,咯咯……你那计都姐姐,不过是只小猫儿罢了……”

张洛不知应所言,只好点头,猛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娘子续了筋脉,法力竟真能如此高深?”

涂山明闻言一怔,忙复笑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我们很厉害的……很厉害的……哎呀……不要那样子盯我看……我只是能变成狐身,且能用狐火而已啦……我会骄傲的嘛……更何况机关法宝,本就是能耐的一部分嘛……”

张洛笑道:“怪着你那样唬人!原来用了法宝,你也同我一样,只会逞口舌!对了,月妹妹怎么没同你来?”

涂山明道:“月妹妹自我送了你回玄州,便觉身上不舒服,遂往青丘安身静养去,我送她回了娘家,恐老石头看出端倪,忙又走了,本欲去有苏,月妹妹却闹着要吃玄州城外的山楂和丘南的腌椒,还偏不让我独自去有苏,没法子便回来了……嘿嘿……主要还是想你嘛……说起来月妹妹口味刁钻,非要用玄州酸山楂泡丘南椒吃……”

张洛不禁道:“奇怪的口味,酸儿辣女,莫非怀了龙凤胎?可也怪哉,师父说我的精不能令女人怀孕,何时又能令女有胎了?”

涂山明闻言害怕道:“你可莫乱说哦……老石头若是知了我叫他女儿怀了人妖杂种,他会杀了我的……”

张洛怪道:“你怕丈人?好奇怪。”

涂山明无奈道:“老石头与我祖母交好,让他知了我事,告与祖母,只怕要坏。”

张洛遂道:“说起此事,白山州近日闹妖邪,恐与清玄子有干系,我正要去探看,不知明弟能否代我坐纛?”

涂山明笑道:“莫不是担心曹薛氏作乱,叫旁人逮住,只怕依律遭坐,便想亲征去吧?……咯咯……也好,我与她和她家的子孙有仇,你此去,替我出口恶气,铁圈儿你使着顺手,我再拨几个极亲信妙用的人与你。”

张洛思虑半晌道:“铁圈儿是你的人,我不好常驱使他,你还是令他归本部受差承遣,论功行赏吧。”

涂山明笑道:“你真是姜丝抄蒜蓉,多心(辛)!我与他唱双簧,你与我是一家一床一被窝儿,分什么你的我的?你替他美言,我提拔他,自不必多说,你此去尽快回来,我不日便要回青丘。”

张洛戏谑道:“回了青丘,见了丈人,验了正身,果真怀胎,其象异而血脉不同,岂不难当?何不多留此地些时日?”

涂山明叹气道:“我若不回,真是怀了孕,便要留月妹妹独自面对老石头,月妹妹性情刚烈,老石头倔强古怪,偏激行事,恐追悔莫及,我爱她一场,图便图个全始全终……至于淳罡师叔曾言及你不能令女人受孕,待我查个明白,自与你商量。”

便见涂山明自妆奁旁取了个空琉璃罐儿,对了牝阴,“卟溜溜”地行出小半精,仔细封了口儿盛在一边,转身扑倒张洛,媚眼娇唇,说不尽万种风情,只一笑,便令张洛叹道:“你真是个小狐狸精,又想要了?”

但见涂山明笑道:“儿子只管孝敬,乖乖与我把觉睡美了,自有你快活受用。”

于是滚在一块儿又睡了一夜,至第二天一早,方才打了个哈欠起床,见涂山明睡得香沉,便兀自穿了衣裳,唤铁圈儿打点行囊人手,诸般妥当,方才奔白山州而去。

自玄州至白山州凡数百里,涂山诸众派遣者皆能飞行,便布阵踏法,带着张洛行不及半日便到,遥望白山州州城邪诡之气甚冲,流民陆离,沿路而乞,城门四周,窝棚潦草,华衣易剑珮而求果腹,黔首贾子女而强内饥,饿殍冻毙,零落路边,盗匪剪径,杀人分赃,张洛见之,心中大不忍,落在城门外,寻着个驻兵丁的官家粥棚,脱了蛟衣蜃冠,披发解剑,又将周身银两皆放在铺子上,忧急与那官家道:

“我要当了这衣剑,不知可换几斤粮米?先让大家伙儿吃饱再说。”

粥棚老吏,见之不屑道:“后生,我不知你何处来,你公子人家,我不知你真心还是假心,休逞这虚仁浮义,快快将这东西收了吧……州城沦陷,官家粮就这么些,你那银钱只好在别处使,休在这荒乱处逞豪气……吃喝保不住,要银子干嘛使?还是留神让强暴连人抢去吧,呵呵……你这身细嫩皮肉,断不得周全喽……”

张洛闻言,羞惭敛了衣剑银钱,寻破布包了华衣荷包,连开象剑珠光宝气的刀鞘一并卷了,只将剑刃令铁圈儿裹在一旁,恭顺下拜,礼貌问那老吏道:

“老爷请恕小子莽撞,小子来白山州投亲,见此处离乱,一时间气冲迷心,却不知此间遭何灾劫,以至于此?”

那老吏一面熬粥,一面敲锅,举目四望,内里怅然,良久方道:“前月里来了个瞎了左眼的长髯道士,放出了击鸣庙的恶鬼,横行街道,食人剥皮,州府派兵围剿不能,反倒令焦鬼贼趁虚而入,劫财色,杀百姓,州府不能当……唉……我是个跛腿的,走不得,逃不得,指望哪天无病无灾地死在粥棚,也算是我积了阴德了……”

张洛闻言急道:“如此大事,怎不报于上司,达于州府?”

那老吏叹气道:“事起仓促,能跑的都跑了……知府……也被那恶鬼吃了……再加上冬雪未化,焦鬼贼作乱……唉……熬吧,熬吧……再熬一会儿,粥就好喽……”

张洛遂向诸众问道:“白山州之事,诸公可知究竟?”

便见铁圈儿答道:“我虽知州府祸乱,盖曹薛氏勾结清玄子与艳香鱼水派,一内一外搅得此处不得安宁,但其中究竟,我亦不知。”

张洛闻言,复向老吏问道:“老爷与诸位军爷在此,不知是否有大人在此处主持调度?”

老吏不言,却听其中一兵丁答道:“白山州总兵陈而观大人尚在。”

张洛忙问道:“可在城内?”

兵丁无奈道:“你进城去看,若能全身出来,我情愿把脑袋赌给你。”

张洛闻言,便向铁圈儿问道:“白山州境内可有接应我等者?”

铁圈儿为难道:“白山州并非涂山众势力范围,向日虽在此安插过斥候,皆在报白山州之乱后失其音讯。”

张洛闻言,沉吟半晌,郑重其事道:“如此,须先探知城内境况,方才能入。”

铁圈儿闻言,不禁笑道:“我当是甚么事?探察敌情,何不使‘银斥候’去看?”

众人至僻静处,便见铁圈儿自衣间取出一只六寸径,两面皆厚的银盘,那银盘两边鼓,侧看如纺锤相似,便见铁圈儿一按盘顶,一阵蜂振翅般的嗡鸣,那银盘竟当空飞转,铁圈儿自盘底扣下一枚椭圆小饼,攥住银饼一甩,便见银盘凌空飞起,铁圈儿见状,不禁得意道:

“总是道法玄妙,机巧省力,城内之事,且来这里观瞧!”

但见铁圈儿将手一展,银碟之上,竟投射出一番光景,便见一众人站在地上,似真有物自其上俯瞰一般,铁圈抬头对着那银盘招手,那景象里还真显出铁圈儿招手,张洛见之,称奇不已,那银盘由铁圈儿操控,“倏”地越过墙头,飞于城中时,又见铁圈儿炫耀道:

“此是铁连环爷爷特意配给于我的,你等皆不知,这银斥候能看能听,飞到天上便能隐身,任你甚神鬼,皆不能将它发现……”

那鸟妖话音未落,耳听得那银碟发出“嘭”一声响,便见投射光景坠落,扑在地上,“铛啷啷”转了两转,便被一冲天鬃,绿肚兜,红胭脂,白面庞的娃娃捉在手中,“笃”地破成两瓣,便再不见银碟上投射甚么光景,众人见状,皆看铁圈儿,他也只好尴尬道:

“这……许是我前天吃酒洒了些在上面,然后就……这样咯?”

张洛在旁看得分明,遂同众道:“方才那娃娃是‘百识小鬼’,乃取婴颅、鸟骨、鹰眼、牛泪、蚓心诸物,投于黄泉中炼成肉身,拘幽冥百识之灵于其中而成,百识小鬼十感百知,息生虫上尚且能捉,何况你的银斥候……”

但见张洛笑而不语,便不慌不忙自口袋中取了符纸,写了朱砂,折成纸鹤模样,两翅下画了眼睛,递于铁圈儿,从容说道:“《螽𫛩杂术》曾载纸探之术,乃取符纸作法,后观山掘子一脉有操人皮纸偶之术者,盖化于纸探之术,你将灵力注于鹤首,我自操之。”

铁圈儿遂依而行之,张便见捻咒掐决,明目一指,那纸鹤果漂浮而起,扑翅向城内飞去,众皆奇之,却见铁圈儿不屑道:“符纸术有甚玄妙的?”

便见张洛使朱砂在众人额上各自画了只眼睛,复取出牛眼泪在眼睛上涂了,又对众人道:“你们眨两下眼,便能见城内情形。”

众依言而行,果又见城内究竟,但见那百识小鬼站在地上正摆弄着银斥候,抬头见了纸鹤,竟似兔子见了老鹰,“嗷”地一跳脚,“哧溜”一声溜出老远,又见张洛捻指冲贯,疾声大喝,登时便见纸鹤头上射出一道红光,正中小鬼,“扑”地将那小鬼打成一缕白烟,众皆大奇,便见张洛从容笑道:

“此乃《冲阳六法》之鹤日剑,乃借阳气打阴魂,越是邪修恶鬼,越怕此招,不过你们都是走正道修行持戒的野兽生灵,此法伤不着你们。”

便听一从者呼道:“殿下此招,我也想学!”

众皆应和,却听张洛笑道:“想学呀……多读读书先吧……”

张洛一面驱使纸鹤,一面在心下暗喜道:“自补全了灵官,小法术也用得,虽不能呼风唤雨,也勉强撒豆成兵,向日不信师父的话,真真愚鲁短浅,日后还是该勤勉仔细些,或许不日真能将变化宇宙,遨游太虚之法学成。”

纸鹤乘风,行不多时,遥见一丈六恶鬼头生双角,角上穿刺裸女,惨不忍睹,紫身赤发,死人一般皮囊,面生疮瘤,狰狞可怖,赤身裸体,腰间倒吊着一圈女人,或仅剩白骨,或半身磨烂,还有人形的一两个,也下行血不止,更有肠穿肚烂的,五脏六腑,赤紫一团,扯扯落落地招着苍蝇,随着那恶鬼走,沿着街红惨惨从腔子里掉下来,众人见了惨状,皆干呕不止,便见铁圈儿恶心道:

“肏他的娘!天杀没屁眼儿的!竟把紫车太岁放了出来!”

张洛呕罢,便向众道:“妖飨之惨情甚,尔等何故作此惺惺态!”

但见那众中有道:“我等皆是胎里素!修行之时,更不曾吃人!”

铁圈儿又道:“我是畏惧紫车太岁,故大呕……兀那恶鬼性最淫,莫说女人,世间雌牝,莫不之淫,柱椽大的鬼臊根,撑得雌兽女人肠穿肚烂不说,还要将抓来的雌兽,母兽,女人穿串儿似的穿在角上,更兼其鬼魔无当,便是鬼仙爷爷来,也仅堪堪能将它封印……可……可为什么要在此封印紫车太岁的处所建州开府?属实难以理解!”

张洛便道:“《魔罗三千》中载,幽冥九深之处,有恶鬼名曰‘紫车’,因性属极阴,故须生气阳气镇压,若是将他封印在无人的荒僻去处,不数月便将挣脱害人……若非此番有人特意将它放出来生祸,便再有千万年也不会脱出……如今依我,与其将其再封印,不如就地格杀了它,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众兽仙中有道:“何不向妖主殿下求大军而破之?”

张洛沉吟半晌道:“此物极难杀难死不说,若要杀它,除非请照月鬼仙来,计都若来,亦可不费吹灰之力而灭之,可若真如此,谁能保元化门不会趁虚而袭入玄州?便是真调集了部众,于此地同他正面交锋,恐也要在此地引起一场大战,到时战火蔓延,以致四方生灵涂炭,得不偿失……更何况我涂山众此时尚不能与元化门一战,此次一来乃小股别动,闹不大事端,二来贸然与元化门撕破脸皮,只恐乱了大计。”

铁圈儿便道:“如此何不撤出此地,再领强手来此?”

张洛闻言,不禁大笑道:“叫你多读书,偏要去杀猪!杀猪没人杀的好,一肚子空落落!我便有法子治他,何须劳烦他人?只是须诸公助我,方才得行。”

众皆言道:“任凭妖妃娘娘调遣!”

张洛听得他们说,不禁把脸红道脚后跟去,把脚一跺,臊得磕巴道:“你……你等俱是亲信,帮我办事,帮我办事,先教我知晓诸公哪个是哪个,我再调遣诸公。”

便见那一小队涂山众依资辈,张洛面前排了一排,一干兽仙,从左至右,共四人,头一个不惑年纪,菱头小鼻,肤滑舌细,光头无眉,短小打扮,货郎模样者,乃巴山蟒修炼得道,曰:“水清子”;二一个未满二十,高鼻阔脑,圆目大口,瞳仁豹变,矍铄精光,作武人打扮者,乃南山豹,号曰:“叆文”;三一个中年长髯,清形风雅,高姿朗秀,行云止松,白衣黑氅,高士风度者,乃终南之鹤,号曰:“赤抚子”;末一个少年意气,眉清目秀,顾盼多情,虽男而娇,笑靥濯蓉,玄衣赤纹,书生形容者,乃涂山之狐,频频以“四奶奶”戏称张洛,名曰:“涂山珠”。

四兽仙依次与张洛报与名号原身,连同铁圈儿靛面高鼻,华彩衣裳,结发九辫,拢于脑后,十来岁西域彩戏师模样,倒像个走江湖的甚么帮,张洛与众知了,便复问道:“诸公之源,皆极正大,却不知诸公之能几何?”

便见涂山珠出列告与张洛道:“我四人平素交好,同往同来,一处修行,水清子乃蟒得道,通晓百毒千药,能配狐丸,能解蛊,能治人,与我相识之前,曾在巴陵一带悬壶济世;叆文乃南山豹得道,拳脚身法极迅,冲锋殿后,皆仰赖于他;赤抚子乃终南之鹤,曾于终南山一仙人座下听经,与叆文是同门师兄弟,颇精抟砂炼汞之道,通晓八卦五行,机变进退,行止周全,筹谋划策,皆赖于他;我祖父乃涂山玉奶奶之侄孙,牧野之战,父兄皆随祖父而死,我遂成孤儿,蒙妖主携养,能使狐火抟炼法宝,后勤用度,皆由我来负责。”

张洛闻言点头道:“一个药师,一个武师,一个军师,还有你个炼师,不错不错……只是不知诸公多大能耐。”

涂山珠道:“我等皆不下于铁圈儿大人。”

张洛闻言,上下打量铁圈儿一番,无奈笑道:“也罢,顶饱便是好馍馍,明弟断不会派草包协助我……眼下天色不早……立时有事交于诸公。”

众闻言请令,张洛便道:“诸公可寻个脚力好的速将方圆百里的朱砂、墨盒、黄纸尽数弄来此地,珠哥儿同我寻个稳当去处,待诸公采买妥当,便来彼处汇合。”

众闻言称诺,涂山珠抬眼望去,半晌同张洛道:“州城北十五里,有一间家庙,虽颇破败,好歹还有一两间屋子容身,诸弟兄办下手头之事,便可往彼处去。”

诸众得令,皆往四方,张洛有涂山珠护持往那破家庙去,小半个时辰便至,涂山珠探察四周罢,便向张洛禀道:“此家庙有两进,头进里两间房杂乱积灰却能住人,是值更的住的小屋,被待入里头再看看,奈何房倒屋塌掩住了里头,纵使进去也不方便,不如整饬了前头住下,此处虽曾有盗匪占,是处无主之地,料想无妨居住,若有主家,反倒唐突。”

张洛笑道:“你厉害,强盗也不怕……也对,你是妖仙,强盗要怕你吃他。”

涂山珠无奈道:“我们弟兄皆是胎里素,妖主在时,莫说吃人,连肉也不让我们吃,偶尔吃些蛋奶,一月也仅三四顿,不惧强盗,确是因我等乃持正修行之人,正气不怕邪祟而已。”

张洛闻言,放心入内,不失打趣道:“也罢,尔等能护持我,料也无妨,只是我要寻些饭菜吃了……珠哥儿和诸公能饮酒?”

涂山珠道:“我等实不能饮酒,不过你若想用酒肉,我等与你弄些无妨。”

张洛抬头观望天时,见日已偏西,便同涂山珠道:“罢了,我随身带得干粮,饭可以不吃,活不能不做,我来教你写符咒叠纸鹤,你可先将我随身带着的符纸画了符叠作纸鹤,待诸公回,另有差遣与他。”

正自说话间,便见水清子驾云而归,至地打了个踉跄,走入屋中,大张开嘴,“呜”地吐了半炕的黄纸朱砂,干燥能用,张洛见之,不禁笑道:“水清兄好胃口。”

却见水清子无奈摇头道:“我明日恐怕要屙出黄纸了。”

涂山珠道:“水清既归,速来叠纸鹤写符。”

于是裁纸画符,各自忙碌,又见叆文自远处架着一阵风“呼”地吹进屋里,直将黄纸刮了满屋,落时铺了一屋,又见他自怀里取出六大方纸包,扔在炕上,爽朗笑道:“我在半路遇上贼劫道,替人解围,便收了朱砂作谢。”

涂山珠不快道:“恁的莽撞,还不快干活儿!裁好的纸教你弄得满屋都是,速速收拾了!”

但见叆文耷眉应罢,趴在地上,一张张捡纸摞定,又见赤抚子自屋外不慌不忙走入屋中,将手一挥,便见无数黄纸蝴蝶似的飞入屋中,整齐摞得几乎至顶,又将袖向墙根一放,无数朱砂,哗啦啦地填了半屋,张洛见状,不禁奇道:

“好手段!好手段!好个袖中奥妙!”

赤抚子不答,颔首致意,又见铁圈儿背着个大皮包自门外牛行而入,“咚”一声放了那大皮包在地,兀自抱怨道:

“不造化!不造化!周身银钱使干,买了这些。”

张洛闻言,便向诸众问道:“诸公买东西给钱了吗?”

但见水清子心虚挠头道:“我拾的……我……我从路边捡的……。”

叆文理直气壮道:“这是我见义勇为得的,君不闻子路受牛之典?”

赤抚子见他们尴尬,亦颔首垂眉道:“贫道自幼在终南山中修炼,确不知人间道理。”

张洛无奈笑道:“非常之事,非常手段,下不为例,下不为例,民生多艰,望诸公以买卖货款两清为念……既然如此,可将此朱砂研同墨研了,画符纸上,皆叠作纸鹤,事不宜迟,速行速行。”

遂见水清子研墨,叆文裁纸,涂山珠画符,赤抚子将手招展,便能将符纸叠成纸鹤,独铁圈儿在一旁掏出一封纸包,一只葫芦,递于张洛,脸上笑眯眯道:

“殿下这一向勤勉,我弄了点酒食,望殿下笑纳。”

张洛接过酒壶纸包,故作优裕道:“你还算机灵,此番须多勤力,自然少不了你的功劳。”

黄昏未褪,一屋子纸符朱砂,皆化作无数黄纸鹤,堆了满梁满炕,篷在屋子里,一行五人,只好蹲在门槛上防风将满屋纸鹤吹了,春寒料峭,各自瑟缩半晌,便见叆文柔着肩手,不忿抱怨道:

“有甚要紧!依着我说,不如趁天亮杀入城里,径直将那紫车小鬼儿剁吧剁吧扬了,也省得这番费力!”

赤抚子闻言,沉静思索片刻道:“不妥,白山州其势远看诡,近看邪,乃有术师在城中下了数处魇镇,配合紫车太岁,正应‘太岁临凡’之势,贸然进攻,恐遭此阵所困,运势叫它拿尽了不说,法力更叫此阵压一头……”

叆文不待赤抚子言罢,愈发暴怒道:“待我擒了此间妖道,定将他打成肉泥!”

赤抚子也不理会叆文暴躁,捋着髯又思索片刻,方向张洛问道:“张师兄或有策图之?”

张洛点头道:“虽无十成把握,到底还有七八分在胸,当下迫切之事,一则格杀紫车太岁,二则破了城中妖势……清玄子虽是元化弃徒,难保没有绝技傍身……”

叆文意气道:“管他甚么绝技,打死拉倒!张师兄端的磨烦!待我进城先打死紫车太岁,诸弟兄再进城不迟。”

张洛闻言,内实不满,只悠悠道:“明弟将诸公交与我等,我不想诸公出差池。”

涂山珠察言观色,亦调和道:“叆文兄性情刚直火烈,原是好意,我等应勠力同心,方能成事。”

张洛不假辞色,径同诸众道:“诸公可将息一晚,待我天明再作部署。”

张洛言罢,唤铁圈儿一道出门,对着荒院拔了几大捆狗尾巴草,便不知去了何处,余众把守纸鹤,一夜无眠,至第二日清晨上,便见黄纸鹤倾巢而出,绕城而飞,分作六路,四路奔紫车太岁而去,一路绕城逮杀小鬼,还有一路自入了城便四散而去,顷刻不见踪影,但见街城之内,鬼哭怪号,莫说小鬼,连法力不深的邪妖恶兽,一并遭鹤头红光打死。

这一路行进得顺利,却见那四路分四方去寻紫车太岁,但见那恶鬼在击鸣寺院中躺卧,一地血肉白骨,还有两个遭它弄杀的女人横尸陆离,七孔流血,双目也自眼眶中迸出,凄惨之状,见之不忍,那恶鬼弄够了女人,又因天明阳气始盛,便躲在院中树荫下避日睡觉,有一路寻见紫车太岁,俄而余三路皆至,登时红光大作,对着那恶鬼便打,直打得那恶鬼嗷嗷怪叫,身也站不起便被打瞎一只眼睛,登时血水脓水绿水没头脑倾泻而出,呼啦啦浇在地上,化作灰烟,登时腥臭扑鼻。

却是张洛领着涂山诸众在城外操纸鹤而击,叆文见势头大盛,不禁喜道:“好手段!好手段!再有一时三刻,定能将这恶鬼降服!”

叆文话音刚落,便见西边一阵阴火遮天蔽日吹来,碰着纸鹤,却如雪花般烧得灰烬不剩,漫天纸鹤,登时烧尽,那阴火烧尽了纸鹤,却不曾将紫车太岁伤着半分,诸众见状,不禁齐声叹道:

“啊也!啊也!”

阴火散去,只见那恶鬼趴在院中奄奄一息,又见一长髯独眼道士立于半空抚髯而笑,半晌落在紫车太岁切近,袖底掏出一枚亮紫丹丸喂于那恶鬼,那恶鬼嚼了两嚼,半晌竟见其周身碎皮愈,合烂肉脱落,翻了个身,沉沉睡了去,怡然自得之状,众人见之,心中大恨,却见张洛笑道:

“好!好!好!那道士便是清玄子,此番现身,正是该擒贼先擒王!”

叆文闻言喜道:“如是还等甚么?杀了他,此间事了。”

张洛不快,便见赤抚子抚髯道:“非易,非易,此中之势,乃紫车太岁与城中魇镇互为形势,城中邪阵与清玄子互为形势,还应依张师兄之计谋行事。”

便见那一路分兵之纸鹤,一路捕鬼邪之纸鹤早已悄然满布城中,方才之四路兵马,皆是佯攻,独一早儿便散开的两路才是实招,那二路纸鹤散在城中各处藏了,四路纸鹤,竟能打得恶鬼昏睡,亦是意外之喜,张洛以二路纸鹤遍察城中各处景象,不免叹息不止,问及究竟,便同众道:

“不瞒诸公,此城中作乱者乃我岳外婆之姘头,我此行一为除恶,二为掩丑,方才欲以纸鹤寻着曹府,却不想寻着牌坊,竟不得入内,我岳外公本就体弱,此一番真不知其安危……”

赤抚子沉吟半晌道:“我观其形势,曹府乃城中邪阵之阵眼,破之大事可成,然紫车太岁于其周围逡巡不止,若想破阵,殊为艰困。”

叆文便道:“不如先将紫车太岁杀了再破阵!”

张洛摇头道:“叆文兄此言不无道理,然而清玄子其人狡诈无比,焉知那紫车太岁不是诱敌之计?又怎知他不会‘黄雀在后’?”

众正自盘算,却听涂山珠道:“如此逡巡,恐大误战机!我意乘胜先取紫车太岁,再破敌阵,诸弟兄以为如何?”

叆文应声道:“我愿打头阵!”

水清子接道:“我来接应。”

赤抚子沉吟半晌道:“我意虽左,然此时行动,或为最宜。”

张洛见状,与铁圈儿对视一眼,便点头道:“诸公既打定主意,一试无妨,只是要我与铁圈儿打头阵,珠哥儿与水清师兄居中,叆文兄与赤抚兄殿后,并约法三章。”

叆文闻言不悦,却见赤抚子止他发作,又向张洛问道:“张师兄所约法哪三章?请示于我等。”

张洛便道:“我之约法三章,一则进退必依法度,不可贪功冒进;二则以守为主,近则次之;三则不可贸然行动,待我号令而行。”

众皆称是,独叆文颇不服,张洛心下大不悦,依然好言道:“叆文兄身强,殿于后,我等可安。”

遂更不言,抽出开象宝剑,与铁圈儿并排走入城中,众依次而进,但见成内一片萧索颓然,繁华墟圮,热闹寂然,行不多时,只觉心中大闷,千万般不自在憋在胸中,行动却觉艰难,张洛自觉异状,便同众道:“魇镇甚厉,诸公便有擎天驾海的能耐,也莫逞一时之勇。”

便向击鸣寺方向而行,那击鸣寺在城中“震”地,故取“雷击而鸣”之意,愈向城中,愈见妖氛鬼雾甚浓,尸臭血腐,逼人悚怖,众皆警惕,行不多时,便见鸡鸣寺半圮院墙,虽坏而巍巍不失气势,涂山珠遥见那寺门,不禁叹道:

“昔日随妖往东洲之际,曾与平安京见罗生之门,或可与之比。”

兀那击鸣庙原只一间房的方圆洞天,更不曾有树有院,后因其中屡有应验之事,遂得扩建,入寺门而穿前院,迎面一尊狰狞八臂像,隔着雾气,吓得诸众险些倒跌,仔细看时,原是一尊半塌的夜叉像,像下极厚,转至像后,便见其后下一极深密室臭不可闻,锁链封条,俱已残碎,张洛见之便道:

“此向日关押紫车太岁之处所,本应十分严谨,却不知清玄子如何放其逃脱。”

赤抚子向四周探看半晌方道:“那恶鬼非是从坚牢中走脱,击鸣寺周南墙微陷,想是有人自其处挖了地道进入此地,使强酸灌蚀铜壁,又用溺屙秽物不绝灌入,糊了符纸,破了镇阵,故此处甚臭,皆因污秽数十年积聚之功,以至于此。”

叆文闻言怒道:“艳香鱼水派久藏祸心,筹谋至此!非是擒其渠魁,斩于闹市,不足以平愤!”

赤抚子又缓缓道:“此处既破,乃紫车太岁来此处泄愤所致,探之无益。”

赤抚子余光在坚牢暗处一扫,寻常人看不见的深处,人尸妖尸,堆叠发臭,其状惨甚,赤抚子遂趁众人未曾深入,挡了众人在外。

张洛知再进便要同紫车太岁遭遇,便同众道:“我先去探,一击不得,立时后撤,容我徐徐图之。”

便见那天师掣剑在手,悄然进了后院,便见那恶鬼正躺在院中昏睡,砖间赤血,墙污血肉,残肢断臂,夹杂其间,横尸惨状,不忍直视,只好提起千万分勇气,缓缓行至紫车太岁切近,但见那太岁千狰百恶,骇人万状,身上烂肉一团,脸上一团烂肉,依稀可辨五官,桌腿长短獠牙,便是个脑袋就如缸一般大,遑论山一般身躯,丈六高下恶体,休说凡人,连铁圈儿一行见之亦要害怕。

那天师提起勇气,绕至恶鬼头顶,正欲举剑给那恶鬼来个醍醐灌顶,却见那恶鬼身畔还挂着个将死未死的女人,正与张洛对上眼,惨呼一声“救我”,便见那恶鬼立时圆睁开眼,好似海碗一般大,看向张洛,登时吓得他腿儿也软了,暗叫一声“苦啊!”,强挺着一剑刺去,“噗嗤”一声,便扎得那恶鬼一只眼烂成一团,黄、绿、红、白,和着喷了一地,哀叫一声捂眼起身,便使手要拿张洛。

“完!完!完!我今日合是要死于此地!”

但见张洛腿软骇怕,正闭目待死,耳听得破空声响,半晌睁眼,便见铁圈儿执一张五尺弓,鸡蛋粗细大箭,“倏”地又是一射,方射在那怪手上,又正射在那恶鬼另只眼上,登时疼得那怪滚在地上哀叫,铁圈儿见两击得手,忙唤张洛道:

“殿下此时不跑,难道真在等死?”

遂见张洛忙回过神来,大呼一声撤,便要领众撤退,正欲驾云遁走,掐诀念咒,竟不能行,便见赤抚子大惊道:“有人暗中发动方圆拘拿之阵!快跑!”

遂忙向寺外撤,行至南门,更欲行时,猛地似碰在琉璃罩上一般,竟真走脱不得,欲以力破之,却觉似打在棉花上,赤抚子见状悲道:“我等落在伏行界里,又无破此之利器,只好死战而求生机。”

众闻言皆欲战,但见紫车太岁撞开侧墙,须臾奔众而来,铁圈儿又发一箭,却只扎在那恶鬼身上,一动便甩脱,更不曾留个印儿在上头。

“啊也!啊也!怎么失了力气?”

铁圈儿正自慌忙,便见涂山珠自袖里捧出一只火红葫芦,足有两只球大,一揭口上押封,对准紫车太岁大喝道:“呔!吃你爷爷地火葫芦!”

汹涌火焰,翻涌而出,霎时将紫车太岁包围,却见那恶鬼将口一张,便将周身火焰尽数吸进肚中,“呼”地喷吐而出,却是一片幽蓝鬼火,张扬扑向众人,亏是水清子吐出一片白息,水火相交,方才灭了。

两招不成,只见那恶鬼凶猛扑来,手爪带风,吐咬带毒,更兼能使幽冥鬼气,遮天蔽日袭向众人,亏是命大能躲,方才屡屡将将逃得性命,出不得一方圆,只好绕寺与紫车太岁周旋,,仓促周旋之际,竟连一分便宜也讨不得,反至人人带伤,个个挂彩,虽有强术,陷在阵中,十分也施展不了半分,铁圈儿与赤抚子本属鸟能飞,便在空中频频以大箭木石袭扰,惶惶之际,不禁叹道:

“怪哉!方是能致其瞎,今却连半分也令他难伤。”

赤抚子亦咬牙道:“若非魇镇与势阵,也委实难打……苦也……苦也……”

原是今时乌云蔽日,遮住阳气,方令那恶鬼愈发强暴,众且逃且战,渐渐难支,水清子素寡言,亦大哀道:

“完了!完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如何逃得生路?”

张洛闻言,转起飞智,立时呼道:“回去!从夜叉像底下那坚牢里走!”

众闻言如遇大赦,一面阻击那恶鬼,一面向地牢里撤去,辗转进退,行至其中,先以残铁碎石掩其口,方顾得在其中寻找出口,但见那地牢中腐秽恶臭,极难忍耐,更兼地狱一般景象,几乎吓退诸众,更兼那恶鬼须臾袭来,却因身大卡在牢口,挣钻挖撞,眼看要钻将进来,此时欲逃出生天,只好提勇气而行。

“看!那里!”

叆文凭着夜眼,借着牢口天光透过亮去看,果见尸山秽海掩着一方小洞,原能容那恶鬼通行,后遭刻意埋住,若非那恶鬼在洞口挣扎掏捞,推倒一片尸骸,显出皮球大通风小洞,真个万难发觉,众听得他一声喝,只觉精神振奋,哪里还顾得恶心恐惧?

须臾搬开掩洞尸秽,爬将出去,忽地跌在一极扩大洞中,登时皆喜,忙沿道扑跌逃出去。

未及诸众稍缓,便听得身后轰一声巨响,是紫车太岁撞开坚牢,沉重向众追来,于是放开腿脚,疾行恨步少,狂奔嫌路长,耳听得脑后沉重脚步声愈发逼近,隆隆作响,砸得后脑隐隐发麻,模糊朦胧,不知短长时刻,终见斜上方豆大光点愈发迫近,遂皆倍添精神,狂奔而去,正要到出口时,却听赤抚子惊道:

“若此出路尚在伏行界内,方圆拘拿阵中,为之奈何?”

便见涂山珠一面跑一面急道:“为之奈何?跑了再说!”

于是跑至洞前,半攀着斜上了去,便见天光大亮之处,张目盘桓四望,方知是击鸣寺南墙之外隔着条街,是处人家的内院,高墙乌瓦,分明是一大户人家,又见四周丛灌荆长,杂草生阶,大树交映,蔽日而阴,虽属极幽,却有欲盖弥彰只嫌,分开杂草,一条能容两人行的宽大道路显现,赤抚子瞑目半晌,方从容道:

“诸牢俱灭之境,却离魇镇之阵之央不远,莫非是灯下黑?奇哉,奇哉。”

诸众至此幽境,闻听此言,稍稍放松,突见柱般粗细臂膊猛地从洞中探出,利爪带腥风,呼啸向众扑来,大惊忙散之际,便见紫车太岁啸吼而出,扯倒一颗腰粗的树,“咔”一声掰做两节,抓在手里,逞起凶蛮痴狠,胡乱挥时,只觉平地起风,刮得诸众难行难立,便听张洛大喝道:“速走!速走!迟一二刻,皆要化作鬼嚼屎!”

遂见众逞起神通,或张翼,或腾空,或御器,托着张洛向城外逃去,独见叆文将身一转,现出八尺长豹形原身,长啸一声扑在那恶鬼脸上,滚着倒入洞中,张洛看得分明,不禁咬牙大恨道:

“这莽撞人怎的找死?早知如此,当初便不带他来。”

赤抚子听闻张洛言,兀自叹气道:“大师姐当年被此类所害,他既下定决心了却执念,该是他之命吧……”

张洛跌脚道:“可我又该怎样同明弟交代!”

涂山珠道:“向死而生,仁之见者也……我等又有哪个不是如此?”

遂皆不语,掩去行踪,脱出魔城三十里,半晌见无追兵,方徐徐而落,呆坐荒庙,各自默然,枯寂半日,只待黄昏烤疼了脸,方见张洛缓缓道:

“叆文兄之事,是我考虑时失了严谨,白山州之事,还望诸公……”

张洛一语未尽,便听不远处飒飒响动,诸众闻听,皆作惊弓之鸟,各自拿了利器,只在屋门口待势而发,只听得“嘭”一声撞门,闯进一人,险教门槛绊跌在地,定睛一瞧,却是叆文浑身带血,肚子也漏了窟窿,全赖捂着,方不让肝肠涂地,脱了衣衫,腹上夹着一捆东西,众见叆文伤势极重,顾不得旁事,皆迎上去,正要搀扶,却听水清子断喝一声道:

“且让与我这会医术的来!”

便见水清子忙从药袋中掣出一段五尺宽,等身长的素纱,迎上前将他仔细裹了,抬着担在炕上,一面吩咐众人生火煮汤,一面将叆文小心检查一番,见众皆焦急,方徐徐道:

“无有大碍,只是应静养半个月,方能不落下病根。”

赤抚子闻言急道:“即是如此,水清兄何不快医治?”

但见水清子从容自药匣中取了一包针石金刀,裹着投在沸水里,使药敷罢伤口,便以麻肺灌入叆文口中,片刻昏将过去,又将药针刺入周身大穴,止了血固了根本元气,方才将金刀使火灼了,一面开刀刮去骨上鬼毒烂肉,一面将好肉缝在一块儿,赤抚子在一旁为他拭汗,也惊累得浑身战战,却见水清子愈发从容坚定,自水沸后三刻起,至火堆炭星点点,方撂下刀,与叆文换了素纱,方才长吁一气道:

“我医术有亏,不能比医仙药王,施刀用针,实实笨拙,仅堪堪保住他的命而已。”

众皆称“善先生”,齐念药王医仙之名不止,方见叆文咳出血来,悠悠醒转之际,又昏过去,将手向他鼻上去探,微弱进出,倒还算沉稳,遂都放下心来,涂山珠同赤抚子守夜,水清子守在叆文身旁,铁圈儿去拾燃火草木,独张洛呆坐出神不语,过了一夜,相安无事,念及叆文重伤,各自商量,遂暂不入城,守着伤员静待时变。

由是至第三日黄昏,方见叆文复醒转,众见之皆大喜,却见张洛心思凝重,远远坐在一边发呆,叆文虽口不能言,依然示意众去搜他随身带回的一捆什物,蓦地展将开一看,便见涂山珠惊道:

“这是紫车太岁的角!”

张洛闻言,“腾”地起身,分开众人,径去查看,两只五尺长,鸡蛋粗的角,半弯着沁透血色,便又听涂山珠喜道:

“此大稀奇之物!可作法器之芯,或可打一把极犀利的宝剑宝刀,总之妙不胜举,妙不可言!”

张洛亦微笑道:“叆文兄此番立了大功。”

又向叆文道:“此间恩怨已了,忤悖之事,可以休矣。”

众闻言一凛,便见叆文羞惭低头,兀自不语,赤抚子亦上前辩道:“叆文并非跋扈之人,万请殿下饶了他这一回,日后但凭驱使,我先要约束他。”

张洛摆手道:“我非见怪,诸公皆妖主亲信,事不成犹可再图,身若殇则万难赎,个中情理,望诸公为念。”

张洛言罢,望向那一对紫车太岁角,又向涂山珠道:“君子不夺人所爱,然今番欲破局,非须一只紫车太岁角不可,不知珠兄可愿割爱?”

张洛见涂山珠点头,便取一只鬼角,横在手中掂量一番,便点头道:“此角阴邪之气已极,足堪使用。”

便向众道:“诸公可知夜叉在幽冥,黑狼在地狱?兀那夜叉最能克鬼,我此番欲从幽冥唤夜叉来此,还劳诸公相助。”

赤抚子闻言奇道:“我只知古术之中,确有‘伏御太岁守’之法,然此法早已失传,我曾知大概,此术须以唤者之命为引,方可能行……若是如此,诸师兄之中,非我不可承其任。”

张洛笑道:“我有言在先,师兄之心我领了,然此法高妙,非我不可用。”

涂山珠急道:“你既不许我等舍身,又为何要没了你命?我等舍身,尚不能承受,你欲献命,为之奈何?”

张洛笑道:“我们谁也不要死。”

众皆甚疑,便见张洛复道:“伏御太岁守之法虽应献命,却是先吃喝,后结账,先君子,后小人之法,我唤了夜叉出来,替我干了活儿,方才要我的命,不过也并非立时便取,闪转腾挪之间,亦有一线生机。”

众闻言皆不许,又听张洛道:“无妨,无妨,向死而生,仁之见者也,诸公依我,依计而行,如若不依,我自寻法子破那紫车太岁。”

众兽仙沉默半晌,便见铁圈儿道:“殿下若真打定主意,我等愿从之,然此次既是我等一道,生则同生,殿下若出差池,我等也绝不独活。”

张洛闻言,复展颜道:“好,好,好,诸公如此,可依命去取诸物。”

遂各自行动,不一半日,便将一应什物凑齐,张洛见之欣喜,便向众兽仙道:“此间之用,大抵具备,只是还差一样最要紧的什物,方才周全。”

众兽仙皆问,便见张洛道:“还缺一枚‘正好的官’的官印,此事便成。”

遂拿出玄官印来,但见那印钮是个玄武,底下却使机关封成一块,既不能画押,又不能盖记,浑然如铁疙瘩相似,更不知如何驱使,直急得张洛满头大汗道:

“失策!失策!怎得应在这里!”

赤抚子见状便道:“前日向粥棚老吏打探,知白山州总兵陈而观在此处,殿下何不向他借官印来使?”

张洛闻言大喜,留下赤抚子与水清子照看叆文,忙与余众下山打探,得知总兵将牙帐设在城东二十里一座塔下,遂赶至辕门,报了来历,半晌见一兵丁引众入内,来至行营帐中,但见两班武职排列严谨,上坐总兵,不苟言笑,待张洛上了玄官驾帖,俱以前事相告,只见那总兵默然捋须道:

“玄官大人应知地面不太平,恕下官直言,盗匪猖獗,便是人抢了驾帖,赚我的官印,犹未可知,更兼旁门邪教猖獗,妖邪徬走于街市,便是大人真有法术,恐怕……”

那总兵言罢,沉默半晌,方复笑道:“非是下官不信大人,只是上命浩荡,职责所在,恕我不能相借。”

任张洛怎样说,那总兵总是一字不肯,后竟要差营兵逐他出帐,张洛见事再难成,便退而求其次道:

“总兵大人严谨,容申一言而走,贫道此来,一为铲除邪教,二为护持百姓平安,大印乃朝廷根本,虽借不得,犹望大人日后能予贫道以一臂之助,破鬼平州,皆算大人之功。”

那总兵闻言不语,众出得帐去,不免见张洛哀叹,便见涂山珠道:“殿下莫急,我观此处乃一处供奉灵塔,白山州此地曾有大战,建此塔以慰灵,并供奉将士之骨,其前极阔大,其后靠山峦,故总兵陈兵于此,此塔之后乃埋将之地,或可发而取印……”

张洛未待他说完便急道:“不可,此极损阴德之事,万不能行,更何况我欲借印之极正罡气,方能唤夜叉,坟中将士倘若真佩了印,也遭地气阴气侵损,便是寻着,也未必当用。”

铁圈儿闻言,思索片刻道:“若真如此,亦要去塔里看看,大抵此塔中多供奉金刚杵,雁翎刀,或将帅生前所佩之武器,若要取极正罡气,此类什物亦未必不当用。”

张洛沉吟半晌,亦以为然,便向塔内探去,上下七层走罢,不过塑像泥胎,土刀木剑,更兼塔内气氛肃穆悲怆,久处而伤,遂悻悻而去,行至军营外,见行商途径,贩夫停留,因州城遭祸,路不能行,羁旅在此,只好就地向兵士贩卖,又赖此处安稳,流民百姓,亦在此寻求庇护,搭起窝棚,每赖施粥度日,虽然,犹得一地之安生,遂生欣慰,便同众道:

“我等在此经停半日,虽不能布施,也看看能不能帮衬则个,便是支两三个窝棚也好。”

张洛连日心下烦闷,此番经停,一则散心,二则排解,忙活半日,心下少舒,走动之时,便见一人仆众打扮,蹲在墙角卖字画,张洛见那字骨雅肌润,画得兰竹,皆行神清擢,再去打量那人,只见他相貌平凡,举止顺从,似是个经年的家生子,便在心下思量道:

“此人既无文骨,可见此间字画并非出自他手,莫非是大家之仆?或是倒卖人家笔墨之人?如此,拾人牙慧而窃,实实不君子。”

张洛心下思虑,又在此处驻足半晌,闻着墨香,顿生赏玩之意,又见那卖家蹲在一边仰头不语,神气极了,便觉好笑道:

“小哥,你的东西虽好,人却忒清高了些,不见你吆喝还罢,怎的连主顾赶在摊上也不见你招呼?”

那卖字画郎也不搭话,只自说自话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涂山珠笑道:“肚皮填不饱,要斯文作甚?”

那人只将白眼一翻,侧在一边蹲了,张洛见状道:“你不曾见那坚守斯文之人,多胜那假道学真腐士百倍,我且问小哥,这一副‘山花月季图’,小哥可将他让与我吗?”

但见那人摇头道:“不卖。”

涂山珠见那人语气冲冷,不禁怒道:“不卖你摆出来作甚?”

那人也没好气道:“摆出来也不卖!怎的?”

张洛反笑道:“想来此物是真宝物,故摆来充门面的,小哥斯文骨气,珠哥儿也莫与他计较。”

那人听闻此言,辞色稍缓,旁若无人嘟囔道:“这是我家四小姐画的,可惜,可惜哟……”

张洛便去看落款,有字题道:

少孝女季儿归伏献代身于亲

岁次甲亥季夏望日

令有一印,曰:“京华曹氏”

张洛见之大惊,一把拽起那人,急切问道:“你家老爷在哪里?”

涂山珠亦惊道:“我的四奶奶,画上甚的不是,还要追到别人家去打?”

那人亦惊得说不出话来,便见张洛忙道:“你可是曹家仆?”

“是……是又如何?”

那人徐徐点头,便见张洛急道:“你快领我去!你快领我去见你家老爷!”

张洛见那人吓成一团,忙将他扶好道:“我是你家姑爷,你快领我去见外公啊!”

“甚么姑爷!连我家四小姐出阁也快二十年了……”

那人似想到什么似的,大声呼道:“我的天!你是张洛老爷!你是四小姐的姑爷!我的天!”

张洛恐那人暴露了他真身,忙捂了他嘴道:

“嘘!收声!禁声!”

却见那人“扑通”跪倒在地,叩头流泪,嚎啕不止道:“我的姑老爷呀……我家遭了难了……我家老爷被赶出来了……”

张洛闻言,长叹一气,半晌方道:“我已知了,外公虽蒙不幸,反避了场大祸,来,你起来……有什么事,回了家再说……”

“家……恐怕没有家了……都教曹薛氏和那几个野种占了……”

心念及此,张洛心下不禁大悲,怆然呆坐,眼见着仆从一面收摊,一面抹泪道:“前阵子家里来了个野道士,伙着太……那姓薛的……把老爷赶出来了……我等仆人五个跟着老爷……遭逢祸乱,死了三个……只剩……我爹和我……陪着老爷……”

张洛遂将身上银钱尽掏出来,一面差涂山珠四处买些点心、布匹、酒肉,一面与铁圈儿一道搬着书画随仆人而去,辗转至慰灵塔边半圮的守庙,拨开野草,踢挪了砖石,进得里去,待仆人进屋通禀了方才复进,见一老翁卧在炕上,旁有一老仆服侍,见张洛来,强撑三两骨,勉强苍白面,对着张洛笑道:

“早听季儿与我外孙纳了佳婿,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张洛强压着心中悲戚,冲上施礼,正待要说什么,喉头却似哽住般艰涩,便见那老翁道:“我乃京华曹家三房中嫡出的么子,名煦,字光和……咳咳……你便是小张洛吧……”

曹太公话至半晌,突地咳嗽不止,张洛见状,忙同铁圈儿道:“待珠哥儿回,便将太爷搬去我等住处。”

待不多时,便见涂山珠与众汇合,用起腾挪之术,眨眼的当口儿,便将众人皆托到那破家庙中,更省却车马颠簸不适,那家庙虽与此处一般荒废,勤快打扫,也算宽敞,叆文歇了者一半日,也得活动,只是尚不能行走,水清子正色同曹太公把脉罢,独拉张洛到一边,只摇头道:

“太公中经年之毒甚深,便是再厉害些的来,也只能缓病痛,无法延寿年……太公之病,我也只能尽力医治。”

张洛叹道:“如此,尽力便好。”

于是入见太公,坐谈一阵,便听曹太公道:“小张洛缘何来此?我观你眉宇间似有事,莫非是季儿那边……”

“非是,非是,我等此来,另有他事。”

张洛应罢,遂将前事告与曹太公,曹太公闻言道:“此间之事,我或能出些小力。”

太公言罢,便自身畔解下一枚三寸方的金印,递于张洛道:“我自与小阁老顶罪遭贬,左迁白山州之际,虽失官职,仍留爵位,虽列三等,或应还能当用的。”

张洛闻言大喜,忙接过爵印,托在手中长拜道:“待孙功成,定将此印完璧还与太爷。”

张洛得了爵印,正欲率众而出,却叫曹太公止道:“你若收复此城,须答应我一件事。”

张洛问时,便听曹太公答道:“光复之际,祸乱之首,定当坐罪,那时还望你念及亲情,保玉娘一保……”

众闻言大疑,便见张洛问道:“且不论她伙同妖道作乱州府,但论她行杜鹃推卵,鸠占鹊巢之事,外公又怎要饶恕她?”

便见曹太公长叹一气,方缓缓道:“我没法子不爱她,便是她将我杀了,我也情愿,只是她作乱州府,以致生灵涂炭,虽再难饶恕,然我情极至痴,一把年华尽,诸事都放下,独放不下对她的情……唉……就当是了却对她的最后一点情吧。”

张洛闻言,无语凝噎,默然出门,良久方听涂山珠道:“论长相家世,曹太公俱强清玄子太多,叵耐许意非人……唉……那曹薛氏竟如此取舍,我不解,然我大惊。”

“没什么好惊的。”

张洛淡淡道:“卿不闻过犹不及?何况落花有情,流水无情,为之奈何?”

众闻言唏嘘不已。

却不知二探魔城,又将引出何等波折?一段数十经年之情,又将如何结果?

下篇

张洛得了爵印,端详之际,不免心中暗赞,却生起患得失心,一面向城那厢走,又不住在心下问道:“兀那古法之古,早不知源头究竟,那兽仙也不知,恐是有此阵时,‘官印’这一宗儿有没有也不定,我将师父所教,并天底下书,花了不知多少功夫烂熟于心,凡那越古的法子,越难究其原理,由是便越贴切,越正宗,方才越有效,师父只教我用‘正好的官’的官印去压阵,焉知爵印当不当使?……”

那天师心下生出疑心,行止便无心去顾,平地行路,尚险遭土块绊了,心中存了恼火,愈发无名怒将起来,抬头看天,口中不免嘟囔道:

“怪哉,怪哉,天上阴腾腾,没雨也有风……”

铁圈儿在一旁见张洛神色不定,便就势道:“许是要下雨刮风,也不知那破屋撑不撑得住,莫不如我们先回去侍候了老太爷,再定计去破紫车夜叉?”

张洛闻言,心下亦自踌躇不决,见众在侧殷切,水清子、赤抚子见叆文初愈,亦跟随而来,遂将神色一凛道:

“雨一时半会儿下不来,待破了紫车太岁,我请诸公回去吃素斋。”

众遂坚定而行,至于城中,不觉已是将晚,更兼阴云叆叇,愈发将光遮的昏冥,深入险地之时,皆感余悸而惴惴,又行不多时,便听涂山珠问道:

“兀那紫车太岁昼伏夜出,我等不趁阳气盛时来暗杀,反倒迎着天阴来,却是何道理?”

张洛笑道:“正是要天阴才去,方才有机宜可乘。”

众皆不解,便见张洛道:“调虎离山,方见生门,此乃向死地取生机之法。”

张洛见众人似明非明,便又说道:“我欲在击鸣庙中,夜叉像前布下伏御太岁之阵。”

赤抚子闻言点头道:“入虎穴而得虎子,确是该虎下山时才行。”

遂来至击鸣庙切近,放出纸鹤反复打探,果不在此附近见那恶鬼,方放下心潜入击鸣庙中,但见那庙宇四梁八柱俱全,只是不甚高,当中八臂夜叉像已倒,两侧墙上,俱画着勇将猛士,栩栩如生而古旧,剥蚀斑驳,犹有余威,张洛打量了四下形势,不禁点头道:

“此间定是个大相师布局,只是那相师勘通形势,却不懂玄黄之术,若是用朱砂、天阳、开宸造这夜叉像,只怕紫车太岁要教此间形势压得魂飞魄散,清玄子破牢不破阵,破形不破势,是要与我斗将,且看我借来精兵强将与你争!”

遂令众扶起夜叉像,劈破销过的太岁角,分作两短一长三段,取当中长短分作九分,一分碾作粉画了法阵,八分摆在八方,点了作蜡一般烧着,并尾一段短的摆在阵中,布置方罢,便见张洛同众人道:

“道法庄严,诸公可为我护法,切莫乱了阵。”

那天师言罢,便取头一段尖角刺破手指,滴在阵中短尾上,捻起符决,口中念念有词道:

“伏通达冥幽典正神将,御恭请黄泉大法上师,太冲横行,岁是乃犯,守太平范正寰宇清朗……”

那天师正念念有词,便听远处一声长啸穿堂,直震得诸众心下发虚,便见赤抚子惊道:“坏了!那恶鬼回来了!”

涂山珠见状,咬牙狠道:“豁出命去,莫叫那恶鬼进来!”

众兽仙遂封住击鸣庙大门,出庙门看时,正见那恶鬼拎着两个没脑袋的死人血淋淋撇将来,于是各自施展妙法,轮番牵制紫车太岁,螳臂当车,犹逞勇力,众兽仙皆打定舍身之决心,赌斗半晌,虽各自挂彩,犹能力战,酣战半晌,便听赤抚子叹道:

“元化门虽尾大不掉,其中极玄妙之术,却也如星斗灿于黑夜,见虽依稀,数却不能,惜不能以炎黄门内之法破之。”

兀那涂山明在元化门受业,其所聚之涂山诸众,大多却以炎黄门诸派法门修行,盖因元化门自袁淳罡出走,罗睺遭劫,涂山玉避去,诸般法门俱寂,独以玉门一脉诸天交感,神威尊长之法做大,教而不以天赋,化而不循情理,经历诸年,弟子愈不贤,大多不可当用,炎黄门流派诸多,大抵有二,皓首穷经,遍寻典籍,以图妙法者,称作“妙法派”,游历四方,入世修行,遍尝俗世苦乐者,流传广大,以女娲,嫘祖为名,曰“娲嫘派”,有教无类,有古元化之风者,犹以娲嫘派为长,水清子,赤抚子,叆文,涂山珠等众兽仙,皆出于此派。

那恶鬼一心只要进庙,众兽仙与之周旋,竟惹得它暴怒,拆了寺门大柱,挥得狂风张卷,挨着不免骨折,碰着难得周全,须臾尽遭那恶鬼所伤,跌在地上,强难支撑,性命须臾之际,却见那恶鬼一把丢开巨柱,砸破庙门,张狂呼号之际,却见张洛念口中愈念愈急,那恶鬼似有感应,亦更加恼怒,逞起怪力将庙门连同墙也撞塌,正要进时,吟声骤停, 一场念罢,风起甚疾,半晌骤息,天地竟寂,众皆屏息,不敢稍长喘呼吸,半晌见张洛大汗淋漓,牙关战战,长叹一声道:

“成……成了……”

但见八方火由赤转蓝,面前八臂夜叉像,竟连击鸣庙一道轰然倒塌,众人皆大惊失声,愕然之际,却只听“轰”一声巨响,一道迅影,“倏”地飞在当空,未及看时,竟见紫车太岁突也飞起八丈高,摔掼在地,只觉天摇地动,半晌便听张洛喊道:

“我没事!我没事!诸公救我一救!”

众兽仙忙去看时,只见张洛正卧在倒梁与夜叉像支起的一处空地上,连带着法阵周全,连八支幽火也未曾熄,蓝幽幽地发着点点光,起一阵风,更不曾令那火苗动摇半分,众兽仙皆奇之,却听张洛紧张道:

“夜叉已经出来,八支火燃尽时便要复归幽冥,那时节找我不到,便索不得我命,诸公快随我逃出城外,快点……”

张洛话音未落,便听天上一阵洪亮声响,恍若黄昏雷震一般,摄得诸众心慌,其中言语,众兽仙却听不懂,独张洛听得明白,竟是古蜗虹语道:

“差遣吾来,宁不君子?献上命来!即刻即刻!”

话音刚落,便见天空中出现一夜叉,头生双角,眼如铜铃,口支四只獠牙,上下差忽,头顶青铜傩面,赤膊上身,两只臂膊布鳞燃火,抱在胸前,另有六只巨臂环生于背后,青肤红花,腰中系两条交绑铁链,身畔悬两口魔刀,一口颀长若雁翎,一口粗犷似鲨鳍,括裤赤脚,踏一团幽火,诸众见之,不禁胆寒。

张洛见了那幽冥神将,却好似见了夺魂恶神一般,倒爬着跌在一边,正待要跑,却听那夜叉道:

“画地为牢,疾!”

但见那夜叉对着张洛画了个圈,一声断喝罢,便见张洛脚下凭空生出一圈幽光,眨眼之际,便见张洛没了身影,众兽仙眼见张洛凭空消失,好似化作气一般消弭,不禁大惊,慌乱阵脚,呼声不绝,铁圈乍逢惊变,不禁哀嚎道:

“我的爷爷!你去哪里!恁的不经!我等奉命保你,今失你身,何以自处!何以自处呀!”

那夜叉并不理会众人哀嚎,便向紫车太岁望去,但见那恶鬼在地上跌出一个大坑,“噗”地一喘,踉跄起身,瞪一双浊眼,盯着天上夜叉,倏忽一惊,旋即仰天大吼,两只怪手抓了地上巨石,卧牛一般大块,左右开弓,雨点似的向那夜叉丢去,那夜叉见紫车太岁凶猛,只从鼻中喘一冷哼,身后六臂,流星般抡开架势,直打得巨石粉碎,隆隆如雷,响彻天空不止。

碎石落地,尘烟硝雾,笼罩若云,俄而褪去,却见那夜叉冲贯而下,扑地之势,恍若苍鹰击地,流光飒然,破空而至,两只巨臂牢牢抓住那恶鬼,其余六臂,纵贯击下,余力卷起阵阵波浪,掀起滔天尘,拍得众兽仙堪堪稳住身形,也只各自勉强而已。

“这夜叉竟如此强蛮,尚且为阿修罗之从属,若向日妲雅稚不逐阿修罗,则元化门可孤立与寰宇!”

赤抚子见那夜叉如此强蛮,恶阵逆境之中,犹逞勇冠绝力之威,不免感叹,烟尘之中,只见那恶鬼双手双脚皆遭巨臂握住,却如倒提孩儿一般,挣扎不动,只挨两拳,便自口中吐出浊血,夜叉巨臂左右开弓,直打得那恶鬼骨碎筋断,烂泥般扯在半空,往地上一掼,只见那恶鬼有出气,没进气地哑声哀嚎,凄惨之状,见之不免心惊,却因其涂炭生灵,不过是杀孽从前,乃今报应而已。

却说张洛究竟去了何处?

那夜叉画地为牢,拘走张洛,正落在那召唤夜叉的法阵中央,跌了个结实,半晌方回过神来,举目四顾,只见天地变色,不见天上阴云,只见西边一轮落日,当中漆黑,其光幽蓝,太阴之余晖,四周景象未变,只是朱色褪而墨色重,明朗少而幽凄多,铁圈儿等人并紫车太岁皆不见踪迹,一片萧然之下,悲心不觉暗生,正欲走出法阵,一脚踏出,突地竟不自主地飘将起,忙抽回脚时,不禁在半空上跌了个大跤在地,大惊之余,不免叹道:

“果真是画地为牢,苦也……苦也……身若离了此地,没准飘到哪去,还是在此地等吧。”

便坐了一会儿,又恼怒起身道:“等甚么等!债主追上门,要命不要财,不走等甚的!”

遂倒退两步,潜身蓄力,“倏”地一个猛子扎出圈子,奋起周身力气,蛤蟆似的泅在空中,竟真教他浮游起来,沿着街正欲游出城去,迎面却撞见一人,撞得实称,登时碰在地上,抬眼看时,只见一开膛破肚之女,翻着白眼,下巴也遭卸去,一手拉着肠子,一手要抓张洛,张洛见状大惊,腾起身使双脚向那女鬼身上一踢,反借力飞出数丈,拼命泅渡之际,只听耳后一声嘶吼,登时便有无数恶鬼拦在前头,或无头,或残肢,皆极骇人惨甚,张洛见状,不禁大惊道:

“我嘞个噌噔!端的没造化了,兀那女鬼下巴也没有,怎的唤出此多来!”

张洛眼见那恶鬼向自己扑来,不免生起飞智,将身一潜,双脚向地一蹬,登时飞在半空,众恶鬼在地见他飞起,竟皆都飞起而追,前有堵截,后追愈急,闪转腾挪,渐渐不支,左钻右滑,竟又撞进那法阵里,一干恶鬼撞在法阵周遭,皆化作飞灰,张洛惊骇未定,兀自喘道:

“哎呀……哎呀……骇死我了……骇死我了……端的出不得去了……”

张洛遂在圈中盘腿调理呼吸,又呆坐半晌,心中不免愈发焦焦躁,拘阵之内,不知那厢击鸣庙内情形之究竟,只好心急,只能心急,又念及那夜叉斗罢紫车太岁便要来取他性命,心下竟懊悔起来,反要替那恶鬼打气,又不免患得患失,打了自己两下,便又叹道:

“也罢,也罢……除了那恶鬼,铁圈儿他们必能澄清一方,便是为了百姓安居,豁条命去也值……只是困兽犹斗,我拘在此处,想是到了幽冥与尘世之间界之中,传说幽冥之界有灼息,凡尘间生灵拘在彼处,皆要烧去肉身,而将三魂投入冥冥之中,由是轮回,我今又没下得幽冥去,总还有缓……”

但见那少年枯坐在地,冥思半晌,眉毛也拧成一块儿,甚好法子没有,只好跌脚叹道:“张洛啊张洛……智计百出,立等可取之时,怎不见你遇上这般窘迫?师父啊……枉你教我遍读古今书籍,熬下三灯油,挺了几春秋,如今要被那神将拘到幽冥,你对我的苦心,怕真白费了……”

“诶……师父?……师父!”

张洛正自砖缝中揪出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猛地想起袁老道自幼时不住交代他的事,不由得大喜起身,扒开随身背囊,果见几只没用过的黑狗血瓶摆在其中,又向下翻找一阵,便自囊底拿出一只黑檀方盒,打开来看,是一只五寸狼毫笔,并一只尖底琉璃瓶,瓶中所盛之浆液嫣红甚异,对着太阴一照,愈发显得剔透,张洛拿出黑狗血瓶,捧着方盒,双手竟有些颤,又不敢放开去,只好把那方盒夹在怀里,打着晃儿地撂在地上,狂抖一阵,倒在地上直喘,方才自大忧喜之中缓过劲来。

“我活矣!我活矣!”

张洛欲自盒中取出毛笔,无奈手颤不止,只好伏在地上叼出笔来,又将琉璃瓶叼在一边,只把黑狗血洒在盒中凹槽里,添了赤朱,便向地上的法阵加了几笔,打开琉璃瓶,咬破手指滴血在里头,复扣上瓶塞,一面摇晃那瓶,一面念念有词道:

“黑魔狼地狱之主……黑魔狼地狱之主,速来!速来!速来!……”

念罢三通,便见张洛将那血瓶高高举起,重重掼在地上,瓶中赤血,顺着法阵横流一地,半晌只见地上红光大作,须臾将张洛也拢在其中,一阵灿然,竟又消失不见,唯余风声随亡魂飘摇而已。

“唉呀!唉呀!早知如此,我断不能让他来!纵然功成,身死矣,奈何如?奈何如!”

铁圈自失了张洛,只觉天塌下来一般,任那夜叉与那恶鬼打得如何,只跪坐在地嚎哭不止,一众兽仙,皆咬牙叹恨,涂山珠见众兽仙沮丧,便宽慰道:

“据说张洛殿下极有造化,究竟如何,亦未可知,更何况除了紫车太岁,向死而生……”

赤抚子不待涂山珠言罢,破口大骂道:“向你娘了个死而生!放你的狗臭狐狸屁!娘的我说替他,他非不许!事到如今,我横是也别活了算!”

但见那边厢夜叉已将紫车太岁押跪在地上,抽出雁翅鬼刀,寒光一闪,收刀之际,滴血不沾,蠢大个头颅,“咚”地落在地上,抖出腰间铁索,残躯中拘了恶鬼怨气,正要向击鸣庙法阵中取了张洛,却见一阵红光大作,光散之时,只见张洛好端端站在地上,身后却站着一只一丈高庞然大物,那夜叉见了,不禁切齿挫牙而恨道:

“又是你坏我的事……”

但见那庞然大物黑毛遍布,长者排列若剑,短者密布如针,周身玄甲,灼灼生光,狼头金目,人立时若壮士横刀立马,卧伏时是猛兽威武凶顽,腰挂人臂长的匕首,背负门板似的重剑,口却能吐人言,也只豺声冷笑道:

“多额牟……多额牟……傻子,傻子……轮回皆苦,唯地狱灼灵之火……可使生灵解脱自在……”

那夜叉正唤作“多额牟”,见那魔狼如此说,亦不屑道:“魂魄焚灭,本是极苦,轮回不息,方是良策,我今日也不同你论法,那人将我自幽冥中唤出,你让我收了他,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自不与你为难。”

那魔狼闻言便将张洛护在身后,口中狂笑道:“这恐怕不行……他身上……有……蜗虹人气味……是小主人……小主人……咯咯咯……你走,你走……不然,纳命来吧……”

那魔狼言罢,“铮”一声自背后取下重剑,信手一挥,便自那千钧剑之剑锋上刮起一阵厉风,打在身上,立时便要破个口子,涂山珠见了那大剑,不禁惊道:

“它是黑魔狼葛眦之部下亲随!我随妖主游历玄古国时见过它!若它在此,或可将张洛殿下护持!”

众兽仙闻言大喜,那魔狼护了张洛遁走,便将重剑一甩,三爪齐蹬,“倏”地奔至那夜叉,咫尺之距,不过一瞬而已,抡剑当空,纵着向前疾翻个筋斗,便将那剑斩向夜叉,那夜叉来不及使刀去当,只好以巨臂相抵,只见那魔狼转若流云,翩然落地之际,夜叉两只巨臂,皆遭那魔狼斩落,坠在地上,登时血流如注,诸众见状,不禁害怕,却听铁圈儿问道:

“如此犀利勇武之善战,怎不遣它与紫车太岁赌斗?”

张洛便道:“一则因我记昏了法阵,不知还能将它唤出,二则因夜叉专司捉鬼,黑魔狼虽能杀鬼,却并不专克恶鬼,三则因紫车太岁之处所,实为夜叉统辖之地,便是强猛如黑魔狼,也忌惮贸然闯入夜叉领地,还是我今番遭劫,方能将那魔狼唤出。”

但见那魔狼扑在夜叉切近,巨口钢牙,叼住重剑随动挥砍,两只锋利狼爪并用,令那夜叉不得已拔出两把刀来左支右绌,六臂对两爪,竟渐渐难支,天色渐暗之际,只见当空寒光骤闪,一团青火,一点金光,交向缠斗,目不暇接,耳畔只听得阴风飒飒,不时刮起两道利风,脸颊上添一两道细如发丝般的口子,众兽仙虽不能尽见,独赤抚子有夜眼,观其战斗,不禁叹道:

“伟哉!夜叉与黑魔狼排位尚在莫呼之后,斗将起来,犹如鬼与神斗,向日天与阿修罗之争斗,真不知其何等凶顽酷烈!”

如是一夜,天晓犹见其争斗不休,却见那夜叉八只手臂断去四只,黑魔狼之臂爪也碎坏了一条,皆都挂彩,饶是力竭,犹自猛战,忽见那夜叉一丢身形,跳出争斗之外,横刀并抵,厉声同那黑魔狼道:

“我把你这黑狗!今番交战,胜负不分,非是我怕了你,那火将尽,我必回幽冥交差,来日再战之际,定将你那皮囊剥了取草子!”

那黑魔狼闻言,不禁狂笑,声极凄厉,闻之即殇,却听他道:“咯咯咯……你走吧……你走吧,臂膀留下给我充饥……咯咯咯……夜叉肉,好吃……好吃……”

终是那夜叉气势上输了半筹,燃起青火附于断臂之上,朗声念“长”,便见断臂尽皆重生,连个划痕也不曾有,又见那黑狼扳住断臂,暴起牙猛地一掰,便将那条胳膊又接了上,那夜叉将隐之时,只盯着张洛道:

“你欠我的……早晚要还。”

便架起青火,扑地时青光大作,旋即不见,那魔狼来至张洛身边,自怀里取出一枚骨哨,恭敬递于张洛道:

“小主人……叫我,叫我……吹这个哨子,我便来,便来……”

那魔狼言罢,便使大剑在地上画了个圈,一阵红光大作,亦消失不见,众皆惊奇不已,便见涂山珠向张洛道:

“你真有神通,黑魔狼乃玄古之神,怎得会任你驱使?”

只见张洛半晌不语,复长叹一气道:“传说黑魔狼乃蜗虹人造神之际,一并造出之战奴,听师父说,向日蜗虹人举族献祭性命,乃得蜗虹之神欲诸天旋齿相衡……却不知那神如今在何处,诸天与旋齿,又在何处?不过是争斗一时之气,而荒百世之延而已……

众闻此言,皆唏嘘不已,所幸紫车太岁已破,整副身子房屋一般倒在一边,一颗脑袋滚在别处,早已生机全无,四周房屋,尽皆坍圮,盖毁于夜叉与黑魔狼争斗之际。

遂抬了那恶鬼尸首出城,曝晒半日去了阴腐气,便将其开膛破肚,掣出肚肠来,又曝晒半日,直至黄昏时晒得那尸首微干,方将肚肠化开,是要取几样稀世罕见之珍物,一乃那恶鬼之心脏,其大若盆,曰太岁之心;二乃那恶鬼之胆,至阴至寒,曰鬼胆,三乃那恶鬼体内所结之宝,譬如牛黄狗宝一类,曰冥黄砂,众兽仙分了宝物,又剥尽鬼骨,取其青若翠,其赤若火者收之,又见张洛道:

“剖开这恶鬼的肚,且看那胃袋里还有甚宝物。”

遂破开其肚,血淋淋扒出残发残肢,又能取出白山州知府之官印,依然完好如新,另有一方二尺乌紫古匣,质地若紫檀而无木性,若乌玉而愈润,张洛不识其物,涂山珠见之,不禁大喜道:

“此乃上古神木‘达苍’之枝,化而为石雕就!妖主与我曾穷山海而寻着一块儿豆腐大的此料,却不想今日得着如此佳品!莫非是仙人遗物?”

张洛笑道:“待我看了里面东西,便将此物送你邀功。”

遂启匣而视之,便见一柄乌色短剑陈于其中,其柄乃玄嚣之骨角雕作,玄嚣者,上古之天兽也,其形若虎而背生翼,通体皆黑,头生大角,能引雷火,与夔牛相亲近,取剑视之,但见其鞘乌玄,金隐约见于其上,发而视其刃,人臂长短,其光湛耀,恍若闪电击于黑夜乌云,挥之能闻隐隐雷声,张洛见之大喜,忙收之际,见涂山珠兴奋道:

“此莫非是‘十天之剑’之鸣嚣?果真如此,我等今乃见神迹!”

张洛闻言不解道:“我曾闻秦王十二剑,亦尽知古名剑,却不知‘十天之剑’作何谓?”

涂山珠道:“我从妖主游,于上古天人之冢中发得古书,其上乃记诸天与旋齿战于穷发,天人斩旋齿人五将,夺其佩剑,并五天人将之名剑,并称‘十天之剑’,鸣嚣者,乃旋齿五将之剑,其发如霹雳,诸天无能用者,便封于匣中,沉入龙鸣之海火中,后旋齿大胜,夺十剑时,独不见鸣嚣,以为绝世,今却见之,实乃造化!”

赤抚子闻言,不以为然道:“兄既言旋齿之剑,诸天无能用者,张师兄又怎能将它发于鞘?更何况兄所言之传说,无异于捕风捉影,达苍既坚如此,今又何在?焉有其匣投龙火而不燃者?张师兄所得之物固然绝世,如鸣嚣绝贯万古之物,断不如此。”

涂山珠闻言不忿,遂辩解道:“四奶奶可以鸣嚣斩你腰间佩剑,劈破之际,便知熟良熟莠。”

张洛闻言,一面将那短剑挂于腰畔,一面系好开象剑道:“此义兄赠余之物,安忍毁伤?”

众正争辩之际,便见水清子捧着一方翠绿铜印道:“我找到海夜叉之印!我寻着海夜叉之印!”

众忙上前,只见那海夜叉之印钮乃是一只凶猛海兽,难辨形状,须触横生,女人面孔,其上之纹,竟不可见,视其印底,竟销作坑洼,涂山珠端起那印,熟视半晌道:

“此乃海夜叉头领因罪销了名字,携印遭流放之痕迹,海底龙火虽极灼,独海夜叉不惧,又因其性贪食乌物,吞了鸣嚣剑匣,亦不甚奇……啊也!如此说来,这恶鬼莫非原是海夜叉?”

张洛闻言,忙去看那怪头颅,果与向日鬼市中遭逢之怪八分相似,只是头顶角乃直角微弯,非是海夜叉珊瑚鹿角模样,众人奇之,方见水清子道:

“我数百年前曾赴龙邸谒龙少主敖风,其统领之亲随海夜叉,便是直角,倒是敖虺氏并其诸子之海夜叉仆从,皆生鹿角于额,我当日欲求荣华于巨门城,奈何老龙王敖古遨游天海,龙少主居于朝廷,无任免上品之权,我又不屑作龙邸小吏,遂返于地上,后闻龙宫廷变,老王暴死,龙妃敖虺氏篡权,流龙少主于锁龙塔,其余亲信,或死或流,一时血色,怎不让人唏嘘……”

言既及此,便见水清子惊道:“啊!莫非这恶鬼便是龙少主之亲随众?”

赤抚子沉吟半晌,闻言点头道:“世间巨怪而头生双角者,多出于渊海龙廷,海夜叉者,乃龙邸与幽冥交界之处所,感渊煞而生之怪,紫车太岁,亦数此类,或有海夜叉感冥气而化紫车太岁,亦不少见,水师兄既如此说,我再观此恶鬼,确非先天之恶,乃邪修使法贯极煞之气于其顶,侵入全身而化紫车,其肤肉溃烂无状,定是感极煞而腐,非先天之状,亦非后天所化,乃人力催之,方致如此。”

张洛沉思半晌道:“数百年前,清玄子戕龙王于玄州,龙廷天变,于是敖虺氏囚海夜叉于此,造击鸣庙于其上而镇之,信客之屡有应验者,许是海夜叉感信而生善,以业力报之,如此说来,此地之势,非应《魔罗三千》之封印紫车太岁之法,乃海夜叉护佑一方,众遂聚之……唉……怪着清玄子穴地而入,又以秽物填于其中,乃以煞贯顶之法,那海夜叉遭囚,本有怨念,由是化作紫车太岁,残害州府,以致此祥和处所,转眼化作地狱一般……”

赤抚子叹道:“想那海夜叉为善一方,竟遭清玄子迫害以致如此下场,怎能不叫人唏嘘……”

众皆嗟叹不已,遂敛了海夜叉尸骨,至于总兵牙帐,报与前事,甚奇之,便令一众兵士将海夜叉尸骨示众三日后殓在灵塔之中,设素斋款待诸众,席间告与清玄子之事,又将曹薛氏作乱说成曹老夫人遭妖人经年蛊惑,就势轻其罪而不至牵连,又献上知府之印,总兵笑纳之际,又似有若无道:

“大人既与曹家有交,我之兄亦是曹太公门生,尽力斡旋打点周全,必不至牵连坐罪,然首恶元凶不擒,于上司却不好交代。”

张洛知其所意,当下应道:“那恶道就在城中,抓捕清玄子之事,全在贫道身上,擒得首恶献于上司,我亦不贪寸功,只求大人高升之际,照料曹家则个……”

那总兵遂笑道:“不消说,不消说,大人远道,蔽州遭劫,无精食良饮以款待,容奉卮酒,聊表下官之心。”

遂把盏尽欢,酒过三巡,但见那总兵大醉,扯了张洛,似笑非笑道:“玄官大人乃上差之天师,下官驽钝之才,敢劳大人勤力,眼下太岁虽破,州城之中,犹有恶妖强匪盘踞,玄州地方谓之曰‘焦鬼贼’者,盖彼寇尔,若大人能助我荡平州寇,犹是大功,报于上司,则曹家之事或可免罪愆。”

张洛心下暗笑道:“好个小老儿,彀我之能,将尔何劳?不过是捏着我家把柄,漫天与我要价而已,也罢,也罢……就当是卖个人情好办事,日后有事,也要多仰赖与他。”

于是满口答应,差水清子、赤抚子回罢,便同铁圈儿、涂山珠尽夜与他应酬,至第二日三竿之际,方才醒转,呕了两起,勉强喝了些粥,同曹太公请了安,便会众兽仙摇晃三探白山州,至于路中,彼此轻松说笑,便听铁圈儿道:

“孙悟空三借芭蕉扇,诸葛亮三气周公瑾,皆应三而成事,我们这次三探白山州城,定是应三而成之意。”

赤抚子道:“铁师兄此话是好彩头,然城中太岁临凡之势虽破,魇镇恶阵之阵眼犹坚,依着形理,还是该谨慎些。”

张洛问道:“赤师兄神机妙算,可能推算得阵眼在何处?”

便见那兽仙独立而瞑目,掐诀捻咒,皱眉半晌摇头道:“清玄子用的是活阵眼,夫定阵眼者,能以地理推之,活阵眼者,万状无端,不可揣测,可惜叆文大伤未愈,若是他来,管他什么阵,但使一力降十会之法,我等亦无忧也。”

众闻言怅然,便听涂山珠道:“我等皆神通俱足,便真一力降十会,又有何不可?更何况恶太岁已除,正要打他个措手不及,方能成一战之功。”

众闻听此言,心下暗都提气,又带着一丝忐忑与谨慎,一入州城,步步为营,便听铁圈儿道:“今番为何不请那黑魔狼来此助战?”

张洛自腰间拔出开象剑,拭剑而立,半晌方道:“岂不闻狼子野心?我视其类,谄媚过而凶蛮隐,若非另有隐情,便是欲谋而害我等,我向日与其类无恩无识,焉知乍变几何?更何况黑魔狼至处,必随夜叉,便是不提防黑魔狼,焉能不提防夜叉?”

众闻言深以为然,遂再不多想,各自勉励踏如出城门,但见水清子取出一只能甩能打的活头流星,赤抚子掣出一柄古剑,涂山珠捧出一只地火葫芦外,还将一青幡拿在手中,铁圈儿搭上鸟爪大弓,并张洛掣出开象宝剑,并排意气而进,行不多时,便见四周悄然围上来一群恶匪妖人,皆千狰百恶,围诸众在当中,进退非时,背靠背围作一圈,皆战意昂然,那恶贼众狞笑,那涂山兽仙也笑,便见张洛高呼道:

“力战之功,无生之辱!杀诸贼奴,杀诸贼奴!”

便见四面贼众,一拥而上,铁圈儿率先射出一箭,划空烈烈,穿数人而钉于墙柱之上,赤抚子驱符荡剑,便能以符火杀诸妖邪,水清子抡开流星,登时打倒一片,尤见涂山珠使葫芦喷出地火,横燎无边,登时将四面烧作火海,又摇晃手中青幡,登时见晴天霹雳,狂雷如雨,贯击而下,直将四面恶众打得焦糊,立时焦臭弥漫,不出半刻,便再无敢上前者,围着诸众,任凭进退而不敢犯,却像个鸡蛋清包黄儿一般。

“诸邪进犯,今番之计奈何?”

涂山珠话音刚落,便听张洛道:“如今之计在于破阵眼而隳镇阵,我等该去寻活阵眼才是。”

于是劈开人群,四方闯看,虽无往不利,亦渐不支,却见四周恶众渐围渐多,黑压压遮蔽视线,恶战半日,方能复行,张洛见恶众有退却之势,便同涂山珠道:

“柱哥儿何不使地火葫芦去烧?”

涂山珠道:“我虽说其是地火,奈何是我以狐火炼之,狐火已尽,再欲击发却是万难。”

张洛急道:“那如何不用天雷?”

涂山珠道:“那地火是我以狐火炼就,那天雷亦是我以狐火化雷,妖主之火剑雷槊,亦是如此炼成,故极冰冷,而今狐火已尽,诸般法术皆不行……”

赤抚子亦道:“符纸已尽,我亦驱不得火。”

水清子就势道:“我虽还有些力气,只恐久战不耐。”

张洛闻言急道:“陷于险阵之中,不进则退而已,退路渺远,进路茫然,为之奈何?”

“为之奈何?我的孙女婿,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张洛循声去看时,只见半空中翩然飞至一眇目道士,束发高冠,鹤氅青衣,腰佩古剑,手执拂尘,踏空明而行,倒颇有几分道貌岸然,只是腰上不知怎得塌了一快,微躬身子,倒显出令人鄙夷之猥琐,那道士来至切近之际,恶众皆拜伏于地,但见那道士踩着恶匪脊梁翩然落地,至于切近之际,张洛一众,不禁露出极鄙夷之神色,却见那道士熟视无睹,一面捻须,一面笑道:

“好贤婿果真本领不凡,紫车太岁强顽如此,汝众却也能降得,虽假借外力,犹可为阵法之鳌头……呵呵……”

“此人大抵便是清玄子,道貌岸然之相,真真教人恶心,玉门其人尚因其容貌占着些雍容气度,再观此辈人品,端的自骨子里透着虚伪猥琐,曹薛氏看得上他,端的是瞎了眼了……”

张洛强压心底大怒,一面盘算,一面在心下暗道:

“龙王之死,罗睺尊者之伤,及至涂山玉奶奶遭俘,或因气盛而小视其人,故遭气暴起骤伤,我且炼一口气在心腹之中,任他如是,我只压住火便是。”

众兽仙闻言皆怒,却见张洛从容拱手道:“师侄这厢愈发有礼了,代我问候你娘。”

众兽仙闻言大笑,登时见那邪道脸上微挂不住,嘴角抽了两抽,复正色敛容道:“孙女婿诙谐,你和外公开玩笑,我倒不恼,只是你该磕头与我。”

张洛笑道:“你真当我是绿王八?似你鸠占鹊巢,犹与曹氏留一女儿,怎么着?师侄若是不举,我且让水先生与你开剂药来,管保你用后野种满堂……”

张洛话音刚落,连那跪地的恶众也绷不住笑作一团,清玄子叫张洛说中痛处,当即骂道:“我把你个没娘的野种……”

张洛听他说,心下不忿,却平淡笑道:“反正我阳尚能举,可以肏你娘,你阳不能举,肏不了我娘喽……”

张洛一眼既出,只见那恶众大笑不止,一两个笑翻在地,可着打滚儿,清玄子见状再绷不住,大喝一声,抽出宝剑,当即劈死一笑得放肆的恶众,将剑一荡,凶悍向张洛扑来,那少年只道来得好,抽出开象宝剑与那邪道战不出三合,便见清玄子口中急喘,汗流满额,张洛见状,当即买了个破绽,将脚一绊,登时把那虚汉摔晕在地,诸恶众见状,忙上前护持,缠斗半晌,复见清玄子自人群中飞身而起,登时天地变色,再见那邪道,周身青筋暴起,白眼无眸,怒声喝道:

“小子,这是你找死,看招!”

便见清玄子双手执剑向天一举,阴云之中,无数黑气萦绕其身,集于剑上,猛地一挥,便见一团煞气袭来,众躲闪不及,登时叫那黑气掀翻在地,遂觉身体痛苦万状,呕出黑水来,方觉稍缓,那邪道立于当空,执剑笑道:

“我本念在你外婆份上要招你入元化门,面见师尊,也与你一位,今你一心求死,我再不留你,你之喽啰,我念在涂山明乃师尊宠徒份上,姑且认汝等涂山众为元化门中人,汝等不降,更待何时?”

众兽仙闻言,皆强忍剧痛,嬉笑喊道:“妖道!我肏你娘!”

清玄子闻言大怒而不可遏,暴涨乌煞之气,但见张洛一声喝道:“纸鹤,来!”

便见四面八方飞来数千纸鹤挡在清玄子面前,汹涌至时,只见清玄子将见当空横扫而下,立时将纸鹤斩作无数纸屑,正欲收势再发,却见当空飞华之中一只利刃突出,正中其咽喉,立时大惊,竟是张洛踏纸鹤而凌空,趁着清玄子分身空档儿,躲开剑气,就势一剑刺出,虽是击中,却见那邪道有黑气护体,拔出剑时,数道黑气自清玄子咽喉处喷泄而出,张洛大惊,躲闪之际,忽地跌在地上,清玄子咽喉破处,黑气一扫,竟复痊愈。

那一剑虽未伤之,端的令其怒不可遏,荡开宝剑,尽斩空中纸鹤,气所过之处,竟将诸恶众亦打死不少,却见张洛一众趁着恶众大乱,各自跑入其中,转眼全无踪影,清玄子见状愈发暴怒,直将一口剑挥作黑球般相似,剑气骤发,不论敌我,倒将诸邪砍死大半,余皆四散奔逃,一哄而散之际,终不见张洛一众身影,掐指巡纹,竟不能观蛛丝马迹,不禁昂首向天怒喝道:

“老大!老三!去找!去把那群天杀的找出来!”

却说张洛究竟遁去何处?

张洛一行趁乱潜入一片黑压之中,各自化形,但见铁圈儿化作麻雀,水清子化作小蛇 赤抚子化作喜鹊,涂山珠化作小狗,连张洛亦通缩放身之法,将身化作芥菜一般,循风飘出人群,汇合之际,只顾夺道狂奔,不觉间又到击鸣庙废墟之上,立时见张洛运起飞智道:

“快顺着击鸣庙的暗道跑!”

众皆会意,各自跑将去,二探暗道,赤抚子不免在心中暗赞道:“张师兄其人外松内谨,看似浪荡子,实则有大智勇于心,缜密之处自不必说,单能于变数之中运起飞智,我等修行凡千年,亦不能及。”

于是狂奔,又来至那清幽之境,张洛来此,盖因记着赤抚子之言,此处乃诸牢俱灭之地,应着个“灯下黑”,便是那邪道能掐会算,也万算不着他们会匿在此处,诸众脱得身,一时俱喘,良久方见铁圈儿道:

“怪哉……怪哉……跑这一气,力气竟如此不济了……”

又见赤抚子道:“这也难怪,魇镇之阵中,十分能耐也使不出一分,可也奇怪,偏在此处不觉力乏……”

涂山珠闻言,亦点头道:“正是,我尚能在此地使九成狐火,偏就到了城中便使不得。”

赤抚子闻言沉吟,半晌与张洛齐惊道:“啊也!莫非此处是清玄子的老巢?”

二人话音未落,遥见幽境外有人远至,忙各自藏了,便见一浮艳少女风骚踏韵而至,来在拱门前,轻轻向里探首,张洛于暗处见了那少女相貌,不禁在心下大惊道:

“啊也!这不是曹二姨家的表姐?……我的天!这里莫不是曹宅!”

心念及此,张洛不禁冷汗直冒,嘴唇也打哆嗦,曹二表姐闻听窸窣,正要进去看,便听远处一阵熟女声道:

“小阿妞,你到那里作甚?”

便见那少女娇声应道:“这便来,请姥姥稍等。”

遂转身向外走去,众兽仙皆化小兽而藏,见那少女走远良久,皆化作人形,去看张洛时,只见他伏在草里,面朝地下,闷声大哭,忙问其原由,便见张洛悲啜道:

“曹太公诗书传家,不想竟遭恶妻邪道行杜鹃推卵之事,败坏家风,有辱斯文,暗地竟又肆助邪修,经营经年,皆瞒了他,悖逆侵害如此,焉能不叫人悲伤!……”

众闻言皆不语,半晌见赤抚子拍手喜道:“噫!我竟愚鲁如此!魇镇之阵,我有法子破了!”

众忙问其缘由,便见赤抚子手舞足蹈道:“活阵眼必在此地!第一次来此地时,我便该知!众不见太极阴阳?凡此镇阵,必有破绽,那活阵眼便是黑中之白,虽不能以地理推之,却不想我等造化,那活阵眼就在此处附近!”

涂山珠闻言问道:“那活阵眼却是何物?既知有此物,却该向何处去寻?”

赤抚子道:“所谓活阵眼,必埋于活物之要穴中,大至鲲鹏,小若螽蝗,皆可负之。”

铁圈儿闻言急道:“如此便难找!却不知可有甚么信物能载活阵眼?寻着那器物,打破便是了。”

赤抚子便道:“所谓活阵眼乃聚气之处所,一般使术埋引在穴内,便可聚气,自不可打掼,只要将那穴中之气泄了,便能破阵。”

铁圈儿挠头道:“如此甚是难找,不如在若叶城开一炮冲虹,夷平此处便是。”

水清子道:“铁大人此法甚伤天和,不如往水井里投大泄之药,使此处生灵皆大泄三日,便能泄出气了。”

赤抚子无奈道:“水师兄想法甚新颖,然有些生灵是不屙屎的,更何况泄气之法,拉三天屎或许会死人,不如施放屁之药更妙。”

张洛哭罢一场,抹了眼泪,哽咽向赤抚子问道:“我曾闻兔子脑袋大不过牛心,如此大阵,阵眼可为蝼蚁所负?”

赤抚子闻言,登时明白道:“张师兄所言极是,依理测之,能负此阵眼者,最小不下人身之大。”

张洛又问道:“负阵眼之生灵,可有征状?”

赤抚子摇头道:“无有,一旦藏之,只凭巧合去找。”

张洛闻言,半晌点头道:“如此,请诸公先行撤出城去,我自在此探寻阵眼。”

众兽仙闻言皆固不许,却见张洛坚定道:“此间事大则一州之治安,小则我家之私事,诸公皆化外兽仙,于大于小,皆不能令诸公再犯此险,更何况诸公与我五人行动,于此间甚易尾大不掉,诸公若能出城接应,一旦我破了此间阵法,诸公便引州府之兵来此。”

众兽仙亦固辞,便听赤抚子道:“总兵陈而观待时而动,非可信之人,张师兄怎敢保能向他借着人?”

张洛便道:“凡此等人,十有八九便是好赌之徒,见一本能搏百利,他焉能不动?,”

铁圈儿沉吟半晌道:“若他不来,必须向玄州求援……”

众皆向铁圈儿望去,便见铁圈儿道:“我等依计并非不可,须有个守在你身边的,我等方才放心。”

赤抚子道:“如此甚是妥当,应有一人居中联络。”

张洛便道:“也好,如此可行。”

遂令涂山珠与水清子、赤抚子分头出城,铁圈儿远随张洛,遁在极隐秘处随时护卫,待得天昏,便见灵塔方向三下焰火鸣放,便知三人汇合一处,遂放下心来,乘着月色,潜在曹府打探。

那幽静而同击鸣庙之去处,乃曹府一进外东一处清幽庭院,本是家学授受之地,亦是赵曹氏少年时读书之处,自其出阁,不觉诗书荒废,后竟以此地交通恶煞,放出紫车太岁后,此间便少人来,入夜之际,便是一进里也无甚人烟,张洛在外围探看半晌,便使没脚燕子轻功,翻过墙去,又落在一处僻静犄角,环绕二进之时,避过巡夜家丁,又闻飞盏狂欢之声,原是二进中一处楼阁之内,曹家诸杜鹃子、杜鹃孙作乐之所在。

却说曹太公公侯世家,诗书传代,此一处居所,虽不比赵家美轮美奂,四平八稳,端的大家气象,只是麻雀落在凤凰巢里,只惹得腥臊而已,阖府上下,妖秽邪淫之气甚矣,往日诗书之家气象,也只好向旧书卷里去寻了。

张洛探罢二进里究竟,正欲向三进走,耳边厢听得一阵少女哭声,远远循声去看时,只见一未及?

少女窝坐在地上哭,迫而观之,竟是清鹃表妹,张洛见她哭得伤心,有心上去劝慰,及至欲行时,却在心下权衡道:

“清鹃表妹虽杜鹃之后,到底清白,自是不与她那糟母舅烂哥姐相似,然究其亲缘,到底不是太公亲孙,更何况此间事大,贸然暴露行踪,此遗祸之道,我若真怜悯她,也不在此一时。”

遂忍下恻隐之心,便使缩放身法将身化作一寸大小,骑在铁圈儿所化得麻雀颈上,飞入三进里去探瞧,只见房轩屋华,说不尽富贵荣华,飞檐危拱,无一处合乎礼制,美娥娇婢,穿行其间,琼琴丝簧,恍若击玉,声色犬马,更胜却人间富贵,纸醉金迷,却又非秦楼楚馆,张洛间此气象,一时竟也迷了,回过神时,不禁愤道:

“怎得把人家整饬的和富贵销金窟一般,端的没得体统了。”

但见那三进里三屋一庭,品字一般陈列,当中一座花园围水,灌溉叮咚,别有趣味,清玄子虽是道门中人,倒贪受人间富贵,曹薛氏得入世家,亦只爱风尘品味,彼此倒也臭味相投,只是将这雅致地糟蹋,焚琴煮鹤,何以言雅?

遂消赏景之情,一心只在屋檐间周旋探看,但见一众奴仆穿行不止,不知在开甚么饮宴,忽见一曼妙老妇自远处由两婢搀扶款款而来,众奴仆见是人来,皆望而拜道:

“老夫人,老爷回来了。”

便见那老妇飘然推开身旁侍婢,一阵熟里带媚声音,娇声笑道:“我已知了,你们退下,我一人在此服侍便是。”

闻罢其声,又见其款款来至切近,张洛见那老妇面貌,一阵心弛出神,一阵咬牙暗恨,愣了好一阵,方从口中忿忿骂道:

“老骚货,向日我与碧瑜儿成亲之时,怎不见你打扮得如此骚情!见你那野汉子去,倒打扮得老俏!”

但见那老妇凤眼瞟春情,顾盼春光好,两掐淡鱼尾,朱唇似桃么,一张鹅蛋瓜子脸,春面桃腮脂粉薄,矫饰倒显空扭捏,璞然却更占风骚,饶是年近花甲,乌发不见华毫,一系绫罗缎,翠钗与布摇,骨里七分媚,荣华怎可邀?

两只粉南瓜,一捧春池妙,直教年少悔与花魁缠头,恨曾将沉落闭羞语赠早,只见玉娘如此,甚人可称熟俏?

“我非将这老骚货逮了狠肏一通,方不枉风流一遭。”

张洛只顾恨恨,伦理与大事,一时两忘,只顾将目光随那老美妇翩然走远,回过神时,嘴角犹带痴笑,想入非非之际,不免又生出比较之心道:

“碧瑜儿容貌秀丽,比于季儿,便稍逊风骚,至于季儿与她这骚老娘相比,虽各有风情,但这老骚妇之骚是透骨骚,季儿骚却是肉里骚,肉里骚外不显,透骨骚难遮掩,只这一股骚劲儿,便实实压季儿一头……噫……怪着曹太公痴迷与她至此,若换做是我,未必比他迷得稍浅些。”

那少年正自想入非非,便听铁圈儿道:“老骚货进屋了!殿下!殿下!……唉!四奶奶!……”

铁圈儿连叫几声,方令张洛神弛定心,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又自言自语道:“肏她娘去她便不和我好了,罢了,罢了。”

铁圈儿只觉张洛说得莫名其妙,便不自在道:“殿下有甚么话说?莫要总使棍儿来抵我。”

张洛闻言,忙按了按裤裆,提紧裤子,方复与铁圈儿道:“你且飞得远些,飞在恰当去处,妥当勘查才是。”

铁圈儿闻言,扑翅飞了半晌,见曹薛氏进得那屋外正对门便有颗将开苞的桃树,便落在上头,“啾啾”叫了两声,唤来一场麻雀,叉叉布布地落了满枝,混在其中,方放下心来向门内打探,但见清玄子面带气急端坐堂上,曹薛氏满面含笑奉了茶,翩然坐在切近,一面执扇与他扇风,一面柔声道:

“相公碰上甚么事?向日归时满面笑,今日怎见遍眉愁?”

便见清玄子一把推了扇子,端起茶盏,一霎时香气满室,便连张洛也闻得见,不免道声“好茶”,又骂道:“好茶与这阳痿搓鸟喝,真真白瞎了。”

曹薛氏遭清玄子一搡,也不气恼,笑容愈艳,姿容愈顺,纤手抚在清玄子腿上,一面轻柔摩挲,一面顺从道:“好师叔,莫非又没从那老狐狸身上讨得便宜?”

清玄子闻言,不假辞色道:“我哪里有许多闲心去惹那老狐狸?汝女人见识忒浅,怎得只在乎裤裆里那事?”

曹薛氏闻言委屈道:“师叔前几日还不是一心为她?我也是急师叔所急,反不讨好?……”

言既及此,便见曹薛氏兀自啜泣道:“若不是师叔冷落了我孤儿寡母二十余年,不然我也不至于从了那绿毛龟,倒生了个小杂种,还怕你见了她烦,早早便将她打发了……我一心为师叔,怎的越出力出心越不讨你的好?反倒把个天边碰也碰不得的爱得没边?”

清玄子闻言叱道:“我几时说我去碰那狐狸,你倒要与我闹!”

曹薛氏见清玄子不悦,立时住了悲声,愣愣望向清玄子时,只见他又换上一副可亲面孔,拉住曹薛氏手,满面欢笑道:“你妇道人家好不水性!我依师尊之计把那狐狸拘在玄坛,只当是艳香鱼水派假充的教主,不然哪里有恁多修成的猫狗儿与我卖命,不过都冲着涂山家名号而已……”

曹薛氏闻言,揩泪笑道:“那师叔怎得生气?竟与我发恁大脾气?”

清玄子便叹道:“还不是你那外孙女婿,纠结两三个杂毛儿妖精来此搅闹,前番竟叫他们跑了,寻也寻不得。”

曹薛氏惊道:“竟有此事?何不令大儿三儿去找?”

清玄子不快道:“他两个端的不中用,修道学仙也弄不出名堂,玉娘,你怎养了这两个酒囊饭袋来?”

曹薛氏闻言,一时哑口语塞,半晌笑道:“这……非妾之过,师叔与我生的儿女,连同那小野种,皆是那绿毛龟养的,便同他一般窝囊而已……唉……倘若师叔能时常陪伴在这几个孩子身边,遇事多提点些,万不至于今日……呵呵……不过来日方长,你这个当爹的,可要多多提点你的儿女才是……将来我们一家皆修成长生之极乐,永享天伦,岂不美哉?”

清玄子闻听此言,眉间竟泛起一股止不住的恶心,强压之际,竟好似缓缓吞一口浓痰,张洛那邪道满面别扭,暗地里不禁笑作一团道:

“好个给脸不要脸的搓鸟,曹太公错付情思,竟报在你身,宁不令人笑之?”

却见那老骚妇直似看不见清玄子神色一般,一面往上凑,一面愈发发骚发嗲道:“我的好师叔……想妾身虽为妙鼎薛氏之后,天生牝鼎妙玄,命却孤零甚矣,想向日妙鼎阁破,我险为奸邪所害,皆赖师尊,师父及师叔接纳,方得自炎黄门投入元化门,彼曹氏不过恰巧全我性命,还是那绿毛龟死皮赖脸要我嫁他,怎比师叔与我之情分于万一?若当初救我的是师叔……”

曹薛氏言罢,就势坐到清玄子腿上,那老妇六尺高下,八分体格,更兼乳臀肥腴无比,肉塔般压在清玄子身上,直教他喘不过气来,便见曹薛氏环住清玄子脖颈,手上便向清玄子裤裆上摸,玉手轻抚之际 口中亦娇道:

“师叔也莫愁,家花不如野花香,与其连那带刺野花碰也碰不得,不如将我这家花好生采撷……咯咯……好师叔,可要好好疼我呀……”

清玄子见曹薛氏色急,忙正色止道:“曹老儿的东西找着了吗?”

却见曹薛氏一面拽他衣裳,一面急喘道:“我那日亲眼见他将此物带来,后竟再不见了……待我挖地三尺,定将那物寻得……”

清玄子不悦道:“那日特令你将龙骨藏在小野种身上防龙众找见,不想竟失了它,你是妙鼎阁少阁主,又连镇阁之宝也不知丢到何处去了,诸事托你,皆是空付……”

曹薛氏将清玄子所言当耳旁风,只见她周身赤粉,满面含春,一面拽清玄子衣裳,一面三两下将自己扒得精光,铁圈儿见状,不禁大惊道:

“我的娘也!从前只听得吃酒上瘾,肏屄上瘾的却还在头遭。”

只见那老骚妇背对屋门,周身肤肉儿,粉玉一般光滑紧致,浑圆大臀,不撅也如熟桃相似,略侧侧身,便能见一对好奶饱满浑圆,虽与赵曹氏一般大,奶头儿却极鲜嫩,一团乳晕,直似胭脂扑在上头,哪个男人见了不馋?

更兼腰上肉肥而不臃,堆而不赘,一双大腿饱满浑圆,正是胭脂马腿,若以梁氏比之,犹嫌健壮有余,肥柔不足,身一动,腿上肉儿,臀上肉儿,奶上肉儿,一发滚丢丢地乱晃,直闪得张洛眼昏神迷,见此光景,不禁怒气贯顶,又不甘叫那恶道消受,又不忍少看两眼,正自咬牙时,却见铁圈儿扑翅飞再别处,惊得张洛怒骂道:

“扁毛儿恁的无礼!偏要耽误你爷爷的大事!”

倒见铁圈儿道:“岂不知久必生疑?雀性最活,我等久不动,恐清玄子觉察,先略动动,少时便返。”

张洛心下大怒,只听曹薛氏远远欢道:“师叔好威武,家伙什儿醒了,且待我放在穴里过一过……”

又听清玄子忙止道:“仔细大事,不在这一时。”

曹薛氏埋怨道:“唉呀……我说要女儿负这阵眼,你偏让我负,人家已一月有余不尝滋味儿了……”

清玄子道:“女儿道行不济,非是阴盛之体,方能负此阵之活眼……好玉娘,你且忍过这一阵,待师尊功成,你我皆得大功,到时我们再生个孩子,岂不美哉?”

曹薛氏闻言撒娇道:“那我要含一含师叔的阳物,我要师叔的精来吃……”

便听水声欢声不止,张洛在旁听时,不禁偷笑道:“这搓鸟叫得端的像个老娘们儿,好马配赖车,声儿出得倒欢实。”

复又喜道:“真实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老套话总是配得来,曹太爷,非我不敬,不破活阵眼之气,则白山州一日不宁,老骚货,你同那搓鸟扰乱州城,可由不得我不肏你,待我肏得你泄了气,来报曹太公经年之恨。”

那少年正自盘算,便听清玄子“啊呦”一哆嗦,及至铁圈儿扑翅去看,但见那阳亏道四仰八叉躺在堂屋椅上,神情涣散,口里流涎,衣服倒周全,只是裤子让曹薛氏扒了半截儿,一条大趾豆儿粗长玩意儿,耷拉着缩在一团稀毛儿之间,又见曹薛氏赤身跪在地上,软着将口中稀米汤似的耸水儿吐在掌中,当着清玄子复喝了进去,咽罢浊物,又笑着恭维清玄子一通,哄得他满面含笑,提裤出门,曹薛氏穿罢衣裳,半晌见曹家二姨入内道:

“爹这是又要去哪里?”

曹薛氏闻言不语,只拿了一只茶碗递在口前,朱唇一张,便将方才吃下的浊物尽数吐在碗里,曹二姨见状惊道:

“爹怎么又让你吃那个?”

曹薛氏叹道:“他喜欢,随他吧……家中财物可都打点了?”

曹二姨点头道:“金银细软皆都装了。”

曹薛氏又道:“你连夜出城往关内去,改名换姓,多置田产……这是条后路,万莫教你兄弟知了。”

曹二姨问道:“为何不教我去投小妹?”

曹薛氏斩钉截铁道:“不行就是不行,你莫去累她,也莫叫她见你。”

言既及此,便见曹薛氏悠悠一叹,复同曹二姨道:“此间事不知几变,我死也要与你父死在一块儿,之所以派你走,不过是为你留一条后路,你和你兄弟不一样……”

赵曹氏言罢,便与曹二姨亲昵道:“二姐,娘最疼你了……”

送走曹二姨,不觉天色大晚,遂唤来下人铺床就寝,张洛见状,心下大喜,便同铁圈儿道:“我待会儿下去破了她的阴气,你在此地,万莫行动。”

铁圈儿不屑道:“你不就是要肏那老骚货去?我懂,我是个雏儿我也懂,你去吧。”

张洛闻言恼羞成怒,抬手往铁圈儿头上一拍,低声咬牙道:“我要去破阵!破阵!不要瞎说。”

眼瞧曹薛氏那屋熄了灯,入夜既深,月上中天,约莫四下里都已睡熟,又等一阵,方现出本身,轻轻落在院里,猫儿似的走路,更不发出一点声响,摸黑儿靠在曹薛氏那屋门前,拔下冠簪,对着门缝儿一挑,直将那门闩挑得半开不落,方缓缓开门,入得门内,更不令那门枢转出声儿,铁圈儿见状,不免叹道:

“我的爷,端的老手,他莫非从前便干过摸屋偷盗的勾当?便说他经年采花,我也是信的。”

张洛入得门里,只见四下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之际,只好待月色入户,顾不得赏看屋内景致,借着月光摸进曹薛氏寝屋里,但见屋内瑞脑半烬于香炉,半烧之炭,点点火星闪亮,借一点光,便见屋内陈设恍若花魁娘子房间一般,一阵香暖不显,骤然扑面,提鼻子一闻,更不知何处散发幽香之气,品味一阵,不免叹道:

“好香……莫非是龙涎香调和西洋玫瑰油?甚样胭脂,能有此奇香?”

恍然之间,便觉心弛舒畅,闻着那味儿,不及想入翩翩,便连胯下家伙什儿也硬了起,倒只顾痴痴寻香识味儿,低身潜行,四处闻时,只绝鼻尖儿撞着一滑凉柔软之处,将手仔细去摸,竟是曹薛氏一条银藕小腿,方才碰着之处,正是那老妇脚心,忽地一惊,又不免心醉神迷,又向那老妇脚弓上闻了几闻,愈觉胯下发硬发火。

“老骚妇脚还那么好闻,真真怪哉。”

张洛一面蹲在曹薛氏脚边嗅香,一面将手往曹薛氏腿臀上摸,时值冬尽春初,烧炭之际,便是裹层薄毯,亦易发汗,那少年摸时,只隔着曹薛氏一层薄衣,快意之时,不觉将手插在曹薛氏裹着薄毯的被窝里,摸着软腰窝窝儿,放手去掐,直捏得满手软腻,只道是滑暖更兼汗如露,不待花开已是春,只将手摸,便生无法自拔之心。

那少年正待更愈放肆,却听一声轻哼,登时吓得忙抽开手去,缩身潜入夜影之际,不觉浑身汗透,激动,春情,害怕,刺激,说不上甚样感觉,一发令他心下止不住地乱动,借着月光,只见那老熟妇朝床里侧卧,熟影倩倩,月色下一起一伏,一身薄衣,玲珑可透,双臀之间,一只馍馍当中切,似隐非隐地露将出来,影影渺渺黑丛,似水蒿招摇风情。

张洛是少年血气,哪里忍教此番光景虚度?

当下再难按捺,解带褪裤,支一杆粉扑扑硬梆梆随心狼牙浑铁枪,卜跳着挨在床前,忍不住搦住巨物在那骚熟妇腿弯来回摩挲,口干舌燥之际,犹自徘徊神思,交战半晌,便在心下不住道:

“我今番是为免去白山州生灵之苦,方入阵取义,速入来!速入来!”

便将大屌在曹薛氏臀缝儿间不住地蹭,直蹭得水儿黏糊糊地将那薄衣打湿,方记起那老熟妇只穿一件罩身薄衣,什么大裤亵裤与肚兜儿,一概不曾穿得,心性急时,竟忘了撩开那布儿,忙手慌脚乱去掀时,手也抖作一团,刚要将那磨盘似的大腚露将出来,却见曹薛氏一转身,吓得张洛气都闭住,木石般僵在当场。

却见那骚熟妇仰面躺罢,呼吸均匀,睡容艳丽,颇有美娥眠花之姿,见之生怜,忍能不爱?张洛见了曹薛氏美姿,只不住在心下骂道:

“夯货!夯货!夯货!没出息!没出息!没出息!你便有情,怎好与她用!快破了活阵眼才是!”

张洛只待她睡稳,方将遮牝之布迅轻撩起,只见那老熟妇满胯乌黑牝毛,遮遮挨挨,又长又密,直惊得那少年一声轻呼,忙将嘴捂了,半晌壮胆放手摸去,只觉无比柔顺滑腻,更胜绸缎十倍,一只顽手,黑林中揩揩探探,顽顽半晌,方顾分开一双玉腿,及看那牝户时,便不禁在心下惊道:

“我的老天!人间竟真有如此美妙极品!《阴鼎考》一书,莫非为她所作?”

但见那肥草茂林掩映之中,丰丘美肉儿包覆之下,一只玉蝴蝶似的两瓣鲜美肉唇,承着甘露翕忽双翅,既满含隐隐腾飞之俊,又恰有款款停歇之美,但见那肉蝴蝶时而张翅,时而卷合紧,两根极长壮之牝毛,一左一右长在牝蒂两边,便如真蝴蝶一般,更不消说其粉嫩鲜美,恰似羔羊新奉之肉,又如鲥鱼临庖之鲜,便是处女,亦无此鲜艳之状。

夫《阴鼎考》所载,盖天下之凡牝,以至于涂山女儿,青丘仙子之仙体,更不曾列其中,却独载一仙牝,有蝶独翩翩,盘桓入林间,停歇丘原上,振翅向仙天,此一种穴,乃“天娥下凡,梦蝶飞仙”之仙穴,非女之妙阴极柔之体不有此穴,取“庄周梦蝶”之意,可称作“幽乡梦蝶穴”,又因其能带天下男人往极乐,任粗大若臂,或仅指长,皆能极妙纳之,又可称“妙境极乐穴”,端的是女牝中独占鳌头,可效楚庄王问鼎称霸之穴,又可称“妙鼎”,曹薛氏之穴,便可应此记。

张洛只看那两瓣牝唇,一时竟呆愣了,忍不住要将嘴去吮亲那鲜美,及至吻时,忙收急意,一面不住将大事为念,一面将鸡巴竖得凶猛顽强,将手去那牝户上一揩,蜻蜓点水相似,就在指上沾点了蜜一般黏丝,又将肉颅头子抵在牝口蹭挨半晌,提住一口气,蓄势待发之际,心下不禁念道:

“我今入了你身,全因大事,可我也与你有夫妻之意,待破了清玄子,我自尽力周全你,全了这厢事,便再与你无有亏处。”

遂将胯猛地向下一沉,八寸家伙什儿,霎时没进去大半,未及有甚知觉,便听床上“哎呦”一声浪叫,和着娇声轻喘,十分骚媚道:

“我的好孙女婿,你真真会肏你外婆来……”

张洛闻言未及吃惊,便觉身自被人猛地搂倒,回过神时,竟被两只肥软胳膊紧紧搂在当间,两双丰腴大腿,直似两只肉钳般夹了他腰去,胸膛之上,亦觉两只极柔极妙大奶紧紧压住,两只奶头儿翘挺火热,竟似要将他烫个窟窿一般,定眼看时,竟见那老熟妇与他对了个正对,弯弯两只丹凤眼,一脸风情冲他笑,登时吓得一抖,却见曹薛氏一面急将手去剥他身上衣裳,一面轻喘道:

“好儿子,我叫你肏美了……我叫你那大家伙什儿肏美了……”

那老骚熟妇端的好一双利手,三两下竟将张洛剥得精光,那少年见身遭俘,刚要喊声求救,嘴便被曹薛氏猛地亲住,只好暗道一声不妙,不免在心下苦道:

“完了,我倒叫她赚了,此时扒我衣裳,莫非要使邪功憋着吃我吧……”

但见那淫妇肉褥般包住张洛,反将胯动了起来,一耸一耸,不一会儿便似打井般带出许多白蜜似的浓浆,黏糊糊打在交合之处,竟将那毛儿也泡得浓厚了,又见曹薛氏一面将张洛搂得愈发紧,一面欢喜道:

“好大的鸡巴……好年轻的大鸡巴……哎呦我的儿哟……你教我怎样爱你才好?……”

曹薛氏言罢愈发动情,连身子也变赤,口中亲得张洛缓不过劲儿,身下动得也愈发快起来,耸得欢了,连床也“嘎吱嘎吱”地响起来,又厚又重床梆,竟撞得屋墙“咚咚”轻响。

“我的儿……我的儿……我的大骚驴儿……我的大猛鸡巴儿……”

那淫妇将骚话说得愈发露骨,张洛听在耳里,臊得脸都通红,更兼胯下一股前所未有快感袭来,兀那妙鼎之穴,外窄内宽,虽与玉瓮穴相似,然其内遍生肉丘,更兼千变万化之能,任凭千军万马,皆要覆灭于此,譬如王霸之业,功成问鼎之际,不过一将功成而已,只此一点,便远非玉瓮穴能比,曹薛氏之牝阴,除却肉丘,亦在臂上生有许多鳞般软肉,与龙蟒穴又有类似,凡穴里抽插百下,只抵在那妙鼎里进出一回,饶是张洛能征惯战,不出半刻,亦显出泄势,只好咬牙强忍,心下暗道:

“啊也……怪着清玄子那么虚,遇上此女,此世上又有哪个男人能顶?今遭竟落在这老骚货手上,必是要令我泄出精来,好趁我骨软筋麻之际拿了我……罢了,能破阵眼,也算功成……”

张洛生起争强之心,紧固精关,却觉那妙鼎穴里一股极柔极热之劲势催开精关,活动之际,竟好似将精自子孙袋袋儿里抽将出来一般,半刻尚能忍,一刻却真难挨,及至两刻上之时,只觉脊梁也抖,便将周身之劲再难持住,拧着一哆嗦,便将阳精尽泄于曹薛氏牝内,便见那老骚熟妇紧搂张洛,口中欢道:

“哎呦!我的儿……你的精好浓……好热……哎呦……真教人过了瘾了……”

曹薛氏便抱着任张洛抖了半晌,直泄得四体发软躺在曹薛氏身上,心思精神,皆教这一泄抛在云彩里,再回过神时,只觉周身乏力,又像睡了个好觉似的慵懒,却看曹薛氏盯着张洛直笑,一面与他亲了个嘴,一面柔声道:

“我的小乖孙儿,你怎么摸到外婆床上来了?怎么……外婆一大把年纪了,你还要奸呦……真是个小色鬼……”

曹薛氏搂着张洛又亲昵半晌,方将手脚松了,只见那少年惊跳在地,卷着衣裳要逃,跑不两步,便觉腿软得支不起,跌在地上,又见曹薛氏轻声笑道:“你扑腾得再大声些,自有人来拿你。”

张洛闻听此言,便不挣扎,坐在地上盯着曹薛氏道:“你知道我要来干什么?”

曹薛氏笑道:“你这厢来,无非是要破我身上的活阵眼,可……呵呵……你的阳物虽硬大,弄得我泄,远远不够,自打我生下来,还没哪个男人能弄得我泄,不然你以为清玄子为何要将阵眼藏在我身上?”

张洛闻言笑道:“你既知我来意,何不将我捉了?”

曹薛氏闻言,不禁笑得花枝乱颤,半晌方直起腰来,一面揩了揩眼角,一面笑道:“捉了你,不是少了很多乐子?……我的孙女婿……我明白将阵眼送与你,你倒敢不敢跟我赌个大的?”

张洛疑道:“你要赌什么?”

曹薛氏道:“你虽搞不得我泄,却比我经历的九成男人都强,既然如此,我便与你找点乐子也并非不可,你既要破魇镇之阵,我便明白让你肏,三日之内,你要能令我泄,便将阵破了,如若三日之内不能令我泄,我便要在第三次上纳尽你的阳精,也不负我守阵之任。”

张洛笑道:“我若破了你的阵,便是清玄子筹谋之心血丧尽,你果真不怕?”

曹薛氏闻言,从容叉开腿道:“这世上能弄得我泄的男人,要么在我生前便死了,要么在一万年后也生不出来,你若比我自信,尽管试试无妨。”

张洛沉吟半晌,从容起身,递掌于那老骚熟妇道:“外婆既如此说,一言既出……”

曹薛氏亦将手握了张洛手道:“一言既出。”

二人握住了手,便齐声道:“驷马难追。”

张洛见一约既定,穿整衣裳,扶墙缓步出门,走在僻静处,唤了铁圈儿,一道出了城去,却不知张洛与曹薛氏以性作赌,胜负又将如何?

白山州州城之魇镇之阵,又将如何当破,曹家二姨兀自出逃,又将落脚何处?

又将引出怎样事来?

曹薛氏与清玄子之间,又有怎样隐见之情?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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