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的狂乱终于停歇时,黎明前的黑暗正浓。
武昌盛那个不知节制的莽夫,在发泄完过剩的精力后,像头吃饱的猛虎般倒在地上呼呼大睡,呼噜声震得窗櫺轻颤。
苏曼曼赤身躺在凌乱的锦被间,身上布满了骇人的青紫淤痕。那是蛟龙留下的标记,每一处咬痕、每一道指印,都透着一股野蛮的破坏欲。她微微喘息着,浑身像是散了架,皮肤还残留着被高温灼烧后的刺痛感。
就在这时,一阵阴冷的风,悄无声息地吹开了虚掩的门缝。
没有脚步声,只有衣料摩擦地面的细微沙沙声。
柳谷子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青碧色长袍,手里提着一盏散发着幽蓝光芒的鲛人油灯。他的目光越过地上赤裸酣睡的武昌盛,眼底闪过一丝极度的厌恶与杀意,仿佛在看一坨弄脏了地板的垃圾。
但当他的视线落在床榻上的苏曼曼身上时,那股杀意瞬间转化为了一种病态的心痛与痴迷。
「脏死了……」
他低声喃喃,声音像是蛇信子拂过耳畔,带着湿冷的黏腻感。
他飘到床边,伸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悬停在苏曼曼肩膀上一块深紫色的淤青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仿佛那是价值连城的瓷器上的一道裂纹,让他痛心疾首。
「那个只会用蛮力的屠夫……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美。」
柳谷子的瞳孔在黑暗中缩成了一条细缝,散发着幽幽的绿光。他看着苏曼曼身上那些凌乱的痕迹,那不是爱的证明,在他眼里,那是对「神躯」的亵渎,是对完美艺术品的破坏。
苏曼曼慵懒地睁开眼,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惨白脸庞,并没有惊讶。她伸了个懒腰,牵动伤口发出一声轻哼:「怎么?你也想来咬一口?」
「不。」
柳谷子摇头,语气严肃得像是在探讨学术问题,「我要『修复』你。」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洁白如雪的冰蚕丝巾,小心翼翼地裹住苏曼曼的身体,动作轻柔得与刚才的武昌盛判若两人。但他身上那股透骨的寒气,却让苏曼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跟我来,曼曼。这里太热,空气太浑浊,不利于伤口愈合。」
他抱起她,无视地上睡死的武昌盛,转身走向了极乐教最深处的禁地。
地下冰室。
这里是柳谷子的私人领地,也是极乐教中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推开厚重的石门,一股白色的寒气扑面而来。四周的墙壁由千年玄冰砌成,在大厅的两侧,整齐地排列着一个个巨大的透明琉璃罐。罐中浸泡着各种肢体、内脏,甚至是完整的人体,他们在淡绿色的药液中沈浮,皮肤保持着生前的光泽,仿佛只是睡着了。
这些都是柳谷子的收藏品。他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也是一个疯狂的恋尸癖。他迷恋那些不会说话、不会变老、永远保持在最完美状态的死物。
但在见到苏曼曼的那一刻,这些收藏品都变成了垃圾。
因为只有她,拥有着即使在呼吸、在跳动,也依然完美无瑕的神性。
柳谷子将苏曼曼轻轻放在了冰室中央的一张解剖台上。
这台子由整块的寒玉雕琢而成,触感冰凉刺骨。苏曼曼刚一躺上去,背后的肌肤便被激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从刚才的高热炼狱瞬间跌入极寒冰窖,这种强烈的温差刺激,让她的意识瞬间清醒,甚至产生了一种奇异的亢奋。
「你要做什么?」苏曼曼看着头顶上方那一排排用来聚光的铜镜,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柳谷子没有回答。
他转过身,走到一旁的器械架前。那里摆满了各种寒光闪闪的刀具、银针、剪刀,每一件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他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露出苍白瘦削的小臂。然后,他从一个锦盒中取出一双薄如蝉翼的羊肠手套,一点一点,仔细地戴在手上。
戴好手套后,他拿起了一柄薄如柳叶的手术刀,又挑了一盒散发着清苦药香的碧绿色药膏。
当他再次转过身面对苏曼曼时,他眼中的痴迷已经变成了一种近乎神圣的专注。
那不是看爱人的眼神。
那是工匠在审视一块待琢的璞玉,是信徒在擦拭沾灰的神像。
「别动,曼曼。」
柳谷子走到解剖台前,手中的手术刀在烛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他低下头,蛇一般的竖瞳紧紧锁定着她锁骨上的一处咬痕。
「那个莽夫弄坏了你的皮,弄脏了你的血……我要把它们剔除,再填补好。」
他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指,沾了一点冰凉的药膏,轻轻涂抹在那滚烫的淤痕上。
「滋——」
药膏接触皮肤的瞬间,竟发出一种类似淬火的声音。
「唔……」苏曼曼倒吸一口凉气。那药膏极冷,像是将一块冰直接塞进了肉里,但随着他的涂抹,那股钻心的疼痛竟然奇迹般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麻痒。
「只有我……」
柳谷子一边用刀背轻轻刮过她的肌肤,以此来测试肌肉的弹性,一边用那种阴郁而狂热的声音低语:
「只有我懂你的构造,只有我知道你的每一根血管怎么走,每一块骨头怎么接……曼曼,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标本,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你。」
他俯下身,隔着冰凉的羊肠手套,他的手指开始沿着苏曼曼的身体曲线游走。不是为了挑逗,而是在进行一场严密的「检查」。
从脖颈到胸口,从腰肢到大腿。
每经过一处淤痕,他眼中的绿光就盛一分,手中的手术刀也会在空中虚划几下,仿佛在脑海中模拟着解剖的过程。
在这死寂的冰室里,在这满屋子尸体标本的注视下。
变态的收藏家,终于将他梦寐以求的「活体神明」,摆上了他的手术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