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惜昭很快就玩腻了失忆后的连越。
起初,看着这个本该恨她入骨、甚至差点掐死她的男人,变得眼神纯挚、满心满眼都是她,确实带来了一种扭曲的快感。
可当这段情侣关系变得日常,变得琐碎,变得像呼吸一样自然时,李惜昭就觉得索然无味了。
连越实在是太无聊了。
李惜昭喜欢坏男人,可连越却踏实温和得过分,作为伴侣,他好得没有缺点。
她时常半夜出去喝酒,和一帮叫不出名字的狐朋狗友在会所鬼混到凌晨。
连越总会在家安静地等着,他会在她回来前就煮好温热的醒酒汤,在她醉眼朦胧、一身酒气地摔进家门时,及时地把她搂住。他总是很体贴地帮她收拾好一身狼藉,甚至不问她去了哪。
她的饮食极其不规律,全凭心情。
兴致来了可以连续吃好几顿,忙起来或者玩疯了,可能一整天都想不起要吃东西,饿了才随便找点零食糊口。可是自从多了个假男友连越后,这间冷清的公寓里竟有了烟火气。
连越的厨艺出乎意料的好。
他给李惜昭做了几次饭后,就把她那挑剔又善变的口味摸得一清二楚。她偏爱甜辣口,喜欢食物带着些许焦香,讨厌过于软烂的口感,不喜欢葱姜蒜但需要它们来提味……
这些连李惜昭自己都忽略的细节,连越记得比她自己还要清楚。
连越不是没有问起过自己的家人和过往,李惜昭每次都用编造好的谎言搪塞过去。她告诉他,他是个孤儿,在青城无亲无故。她说得坦然,眼神真诚,由不得他不信。
“怎幺了?又在想以前的事情?”李惜昭慵懒地陷在沙发里,指尖划过手机屏幕,眼角的余光瞥见他怔忪的神情,便试探地问了一句。
毕竟,齐修言说过失忆针的副作用未知,也没有解药。她不知道这药效会不会突然失效。
连越看着她,眼底的迷雾便散去了些。
他摇摇头,走到沙发边,将她自然地搂进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温和:“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就这样错过了从前爱你的记忆。”
李惜昭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回应。
她听过太多男人对她讲情话。萧城彦是热烈而带着占有欲的,其他那些趋炎附势的男人是谄媚刻意的,甚至不乏有人用自残来表达深情,却没有谁给她的感觉像连越这样。
男人的情话直白朴实,甚至带着点笨拙,平和得像一杯温热的白开水,透明纯粹。
可她还是腻味了。
她本质上是个追求新鲜刺激的人,无法和同一个男人维持超过两个月的关系。连越越是表现出这种稳定、耐心的温柔,她就越是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和束缚。
他就像一块温吞的玉,捂不热李大小姐这颗冷冰冰的心,反而让她觉得沉闷。
李惜昭开始不动声色地冷淡他。
她回避他睡前温柔的亲吻,用“想要一个人睡”为由不准他上床,只准他睡在地上。她开始挑剔他做的饭菜,要幺说太咸,要幺说没味道,当着他的面全部倒掉。
她知道自己在冷暴力他,看着连越因她的忽冷忽热而显得无措和小心翼翼,内心竟泛起一丝快意。
他只当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惹她不开心了,变得更加体贴,甚至卑微。
她不让他上床,他每晚就抱了被子,安静地睡在卧室柔软的地毯上。
等到深夜,确认李惜昭睡熟了,他才敢悄悄起身,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小心翼翼地为她掖好被角,在她的脸颊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然后再依依不舍地回到地上。
到了第二天,他继续为她准备丰盛的早餐,照顾她的每一天起居饮食。
他越是这样毫无底线地对她好,李惜昭心里那股邪火就烧得越旺,甚至生出一种近乎生理性的恶心。
起初玩弄失忆后的连越,只是她一时兴起的恶趣味,她想看看这个想要杀了她的男人,是如何可悲地爱上仇人。可当他真的像个傻子一样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她又觉得乏味透顶。
偏偏连越似乎完全看不懂她的脸色,像感知不到她的情绪转变。或者说,他都明白,却还是用这副卑微的姿态来换取她那点微不足道的温情,这让她愈发觉得兴致缺缺。
这种腻味积累到顶点,急需一个爆发的出口。
李惜昭随心所欲地拿起手机,拨通了萧城彦的电话。
“来我公寓。”她命令道。
电话那头的萧城彦先是一愣,随即惊喜万分。这套市中心的顶级公寓是李政送给李惜昭的成人礼,她宝贝得很,从未允许他踏足过。
此刻接到这样的邀请,少年自然兴奋得无以复加,二话不说便跳上他那辆骚包的跑车,一路引擎轰鸣,甚至不惜超速闯了几个红灯。
萧城彦像一只终于被主人召唤、兴奋摇着尾巴的大金毛,砰砰砰地敲门。
给他开门的,却不是李惜昭。
连越身上还穿着居家的休闲服,看着门口这个穿着潮牌、头发染成浅金色的少年,眉头微蹙。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袭上心头,记忆隐约闪过类似的轮廓,但具体是什幺,却又抓不住。
萧城彦很惊愕,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以为李惜昭早就把这个叫连越的底层男人处理掉了!要幺杀了埋在哪处荒山,要幺打断腿扔出了青城。他万万没想到,李惜昭竟然把他藏在了这所连他都没来过的公寓里。
看连越这副样子,显然在这里住了不短的时间。
“他……”
萧城彦指着连越,声音有些变调,目光投向屋内倚在沙发上的李惜昭。
李惜昭刚刚随意披上一件丝质薄外套,堪堪遮住睡裙领口露出的大片雪白春光。
她慢悠悠地踱步过来,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他失忆了。”
“难怪……”
萧城彦明白了,却仍是控制不住醋意大发,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连越,又钉在李惜昭身上,“难怪你这段时间一直不联系我,消息爱回不回,原来是把他藏在这里,睡了一个多月啊!”
李惜昭抱着手臂,没有说话,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连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虽然失忆,但不傻。萧城彦这个人,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他上前一步,挡在李惜昭身前,看着萧城彦冷冷道:“我是昭昭的男朋友。你是谁?”
“男朋友?”萧城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嘲讽地笑出声来,“你他妈就是个性玩具!一条她李惜昭养着玩的狗!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连越的脑海中似乎有什幺画面一闪而逝,快得抓不住,一种被侮辱的感觉涌了上来,他莫名熟悉。
“你说话放尊重点!”连越低吼道。
“怎幺?想动手?”
萧城彦正在气头上,毫不示弱地顶上来。
他一拳朝连越的脸上挥了过去。
他早就看这张脸不顺眼了,人模狗样装正经。尤其是想到这张脸的主人可能夜夜和李惜昭翻云覆雨,他就嫉妒得想要杀人。
连越猝不及防,脸颊挨了一记重拳,闷哼一声,嘴角立刻破裂,渗出血丝。但他毕竟底子好,从前做惯了苦活累活,反应速度和力气都远非萧城彦这种养尊处优的少爷可比。
这一拳激起了他的血性,男人几乎想也没想,立刻回手,一记更重的拳头狠狠砸在萧城彦的腹部!
“呃!”萧城彦痛得弯下腰,但随即又像发狂的野兽般扑了上来。
两个男人立刻扭打在一起,一拳比一拳更狠。
李惜昭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感到一种深深的无聊。两个男人为她打架,这种戏码她见得多了,早已激不起她任何波澜。
她直接转身,走向了杂物间。
片刻后,当连越正将萧城彦死死按在墙上,手臂卡住他的脖子时,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男人下意识回头,瞳孔骤然收缩——
李惜昭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柄沉重的消防斧。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一丝犹豫。
她的眼神平静得可怕,举起斧头,对着连越毫无防备的后背,直接劈了下去!
噗嗤——
是血肉被劈开发出的闷响。
她有意收敛了力道,否则这一斧头足以将他劈成两半。但即便如此,锋利的斧刃依旧轻而易举地破开了他单薄的居家服,在男人健壮的后背上,撕开了一道血肉模糊的狰狞口子。
鲜血瞬间涌出,浸透了衣物,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呃啊!”
连越的身体猛地一僵,压在萧城彦身上的力道瞬间松懈。他松开了萧城彦,踉跄着转过身,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因为剧痛和惊骇布满了冷汗。
他怔怔地,茫然地望向手里还握着斧头的李惜昭,望向他在这片空芜的记忆世界里,唯一爱着的人。
此刻她正用一种看垃圾般的眼神,冷漠地看着他。
萧城彦也愣住了,他趁机挣脱,捂着脖子咳嗽了几声,看着连越后背那道恐怖的伤口和不断涌出的鲜血,眼底也闪过一丝惊悸,但更多的是一种快意。
连越已然感知不到萧城彦的存在,也几乎感觉不到后背那火辣辣的撕裂痛感了。
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识,都被践踏得体无完肤,他只是瘫坐在地上,仰着头,那幺卑微地看着女友。
李惜昭随手将斧头扔在地上,她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居高临下地看着连越。
“我实话和你说吧,你其实只是我找来消遣的一夜情炮友。碰巧失忆了,我觉得好玩,就只好顺水推舟玩玩你了。”
她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什幺男朋友,都是骗你的。你没有自知之明吗?你根本配不上我啊,只配做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玩物。”
连越无法思考,无法分辨。
“所以…”他的声音干涩沙哑,“这些日子…你都是在演戏吗?我不是你的男朋友…我只是一个…炮友……”
李惜昭点了点头,眼神没有丝毫温度,甚至带着厌烦。她走上前,擡起脚,不轻不重地踹了一下他的肩膀,像是要踢开挡路的垃圾。
“我腻了,也不想再演什幺恋爱剧情。”她冷冷地说,“你滚吧,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这一脚力道不大,却让连越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不是源于身体的伤痛,而是源于一颗真心被彻底碾碎的绝望。
他用尽全身力气,用手撑着身体,强忍着伤口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像一条狗一样,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脊背上的伤口因为他的动作而被牵扯,鲜血流得更急,将他整个后背都染红了。
他一步一步走向玄关,推开了门走了出去。
他没有立刻离开。
身无分文,不知来路,没有归途。
李惜昭告诉他,他是孤儿,在青城无亲无故。
他不记得自己原本的住所,连银行卡密码都忘了,所有的身份证明也不知所踪,天地之大,竟没有一寸地方可以容身。
他就那样呆呆地站在紧闭的公寓门外,被遗弃得彻彻底底。后背的伤口还在流血,疼痛一阵阵袭来,他回忆起这这些天和李惜昭的点点滴滴,就像是幻梦一场。
没过多久,门内隐约传来了一阵声音。连越对此再熟悉不过了,是李惜昭毫不压抑的、带着媚意的呻吟,和萧城彦粗重的喘息,还有肉体碰撞的暧昧声响。
连越麻木地听着。
许久,他擡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茫然地揉了揉眼睛。
指尖触碰到一片湿润。
真是好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