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是顾大人将要升任回京之际,遭人弹劾陷害,连折子都已送进御前。朝中一时间风声鹤唳,不少人都避之不及,甚至落井下石。
谁知不出一月,弹劾罪状便被逐一推翻,查出幕后之人,反坐一等。顾大人非但未受牵连,反倒因祸得福,更得圣上器重,简在帝心。
这件事过去后,顾夫人私下同怜枝说:“大人物们行事,最讲究时机。他们总喜欢等人陷入绝境、走投无路之时再施以援手,令人感恩戴德,一辈子都记着这份救命之恩。此事,看着惊心动魄,实则不费吹灰之力便拨乱反正。若非八公主提前透风,断不会如此轻易解决。八公主此举仁厚非常,咱们顾家也该投桃报李。”
顾家自然有所表示,此事本与已经出嫁的怜枝不相干。但怜枝看到文人学子对八公主“妇人亦可养妾室面首”的言论大加批判,又对她此前杀驸马,甚至练兵出征一事都多有攻讦,流言四起。她心生不平,忍不住化名在小报上一一辩驳,又将她的孝顺贤良大书特书,总算渐渐扭转了风评,不再是一边倒的唾骂。
嫂嫂不知为何得知了此事,热情地写信教怜枝打理嫁妆铺子,讲些弯弯绕绕的生意经,还时常寄来各地风土人情的稀罕特产。
一来二去,两人越发亲厚。
年底,卢文澄回京述职,风雪正盛。夫妇二人同坐一车,穿过陌生又熟悉的都城街道。
汴梁街头雪已扫净,积冰上洒了草木灰,车轮碾过时发出吱呀细响。怜枝倚在软垫上,车窗外是灯笼高挂的彩棚、如织的小贩和行人,还有热腾腾的食物香气,混成一片人间烟火,令人神往。她心中有久别归来的悸动,也泛起些惆怅。
卢文澄似是察觉,握了握她的手,温声道:“进了家门,就安心歇着,不必理会外头闲事。过完年,咱们一同回青州。”
怜枝依偎过去,低笑:“自是听夫君的。”
卢府内外灯火辉映,门房老仆早早守在巷口,见他们车马归来,连忙传报回府。大门一开,门口站着一对看起来极为平凡的老年夫妇。正是过继卢文澄的卢相公与卢夫人。
卢相公三次告老,年前已经致仕,他年近花甲,鬓发斑白,有几分老态,但举止温厚儒雅,神态从容。卢夫人则端庄慈祥,眉眼间带着一股子和气,乍一看像是平常人家的祖母。两人面带微笑,神色间满是温情,仿佛他们同怜枝、卢文澄生来便是一家人。
卢文澄携着怜枝并肩走上前,两人齐齐行礼。
卢相公扶起卢文澄,爽朗笑道:“归来就好,外头路远辛苦,快进来暖和暖和。”
卢夫人扶起怜枝,握住她的手打量了一番,眼里尽是慈爱:“这一晃又是一年,你们都瘦了些。怜枝啊,外头总归没有家里舒坦,这回可得多住些时日。”
怜枝垂首含笑,温声道:“多谢娘挂念,路上有文澄照应,一路顺利。回来见到您二老安好,心里才算真的踏实。”
卢夫人点头,吩咐身边的丫鬟婆子:“快去把热汤端上来,好好伺候着。”
语毕,卢相公含笑点头,率先领着卢文澄向前,怜枝则扶着卢夫人的手,一同往厅中走去。途中,卢相公感慨道:“这些年朝局变幻莫测,我能安然而退,咱们一家还能这般团圆,真是难得的福分。”
卢文澄颔首附和,语气里带着敬重:“父亲深谋远虑,母亲持家有道,家中内外安和。儿子在外做事,也必当谨慎,不负父母所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