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爱线 6

今日先拍摄了我和果铃的戏份，再是绀之和宇贺神前辈的对手戏。

能这样近距离旁观前辈演技的机会不多，我眼都不敢眨地仔细学习。

“纺”这个角色对我来说难以理解。他没有表情，连说话语气也缺少起伏，但他并非没有感情，正相反，他如大海一样，所有汹涌的情绪都潜藏在海底。

这些蛛丝马迹只能用最微小的动作和眼神来呈现，除了学习前辈的演技外，我的课题还有另一个：“我”要如何爱上这个人？

但我很难同时专注在两件事上，前辈在表演中加入了许多他对角色的独到理解，我光是追逐他的一举一动便费尽心力。

这就是宇贺神澪，无需仰仗他那位高山仰止的影星父亲，自己便有星辰之光。

其实入行不久后我就与他搭过戏，作为只有背影和声音出场的龙套，但宇贺神前辈应该已经不记得了。

那时我和现在一样，站在人群中看他。他靠着窗，飞扬的白纱下，泪光随台词一泻千里。

那里站着的不再是“宇贺神澪”，而是真真正正的故事主人公。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演戏可以将演员本身淡化至不存在，诞生出另一个灵魂。

现在也是如此，受“纺”带动，绀之也自然而然地怒吼，争执，又和好。仿佛这里没有镜头，他们已然过上了角色的人生。

没有失误，今日的拍摄提前完成了。导演惊喜不已，勾住我和果铃的脖子冲另外两人招手：“太棒了！既然时间多出来了，我们去吃寿司吧，寿司！我有好消息要公布！”

镇上的寿司店靠海吃海，食材相当新鲜。肥美的贻贝拼盘一端上来绀之就催促我将柠檬汁挤上去，察觉到宇贺神前辈盯着我的手，我反应过来，一下僵住：“抱、抱歉，我忘记了……”

这能算“我做的菜”吗？我不禁思索。

宇贺神前辈叹气，夹起一块蚌肉：“够了。”

“我觉得还可以再来点柠檬。”不明所以的绀之说。

我们几个未成年不能喝酒，但摄影组在吃饭前已喝空了三瓶大吟酿，导演则在和助理用梅子酒捧杯。这群酒鬼愈战愈酣时我按着肚子，自觉已吃了八分饱。旁边果铃还在奋力拆蟹钳，绀之不知从哪蹭了一杯整个人红红的，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宇贺神前辈没吃几口便离席了，和在月泪馆时一样，他从不出现在热闹的地方。

我捡了一盘鱼籽军舰和甜虾寿司，再配上凉拌海草和若干天妇罗，悄悄溜出了店门。

小镇上很难打到出租，我们还要靠导演的车才能回去。宇贺神前辈走得再远也只到了离寿司店百米远的距离，路灯下他靠着围墙，读着手里的简装本。

没想到宇贺神前辈也会有这种时候，和儿时的我和悠翔一样，离群索居地借光读书。

我生出了几分亲切，打招呼时也热情了一些：“宇贺神前——”

他冷淡的目光又熄灭了这些火焰。

“……辈。”我把盘子递给他，“你吃饱了吗？”

见他不接，我催促道：“这些我没有挤柠檬汁。”

“寿司配什幺柠檬汁。”他嗤笑。

满满一盘吃的，加上盘子自重也不轻，拿久了后我的手有些发抖。他看不过去，无奈地接过盘子，但另一手还拿着书，显得有些滑稽。

我自觉伸手接书，征得同意后先看向封面。

《剧院魅影》

不是悠翔还未写好的剧本，是上个世纪发行的原作。

我有些羞愧，身为女主角我只看了电影和不同版本的音乐剧，书还未来得及读。

“樱坂改编出的角色肯定和原作不同，我只是想先了解背景。”宇贺神前辈纠结片刻，捻起一块寿司送入口中，“你不读也行，免得有先入为主的印象反而偏离了樱坂的预想。”

书里夹了不少标签，翻开第一页便是一堆勾画线条，再往后还不时有前辈简短的笔迹填充边角。

天才与努力，宇贺神澪哪个都不缺。

“……前辈！”我大着胆子，冲到他面前，“我想向前辈学习，我有很多问题想问前辈。”

宇贺神前辈僵硬地倒退半步：“你冷静一点。”

“先是我们现在演的剧，关于‘千咲’这个角色，还有她对‘纺’的感情，”我摸出随身携带的便签本，“我一直在想她是什幺时候喜欢上‘纺’的，我认为在这一部分她喜欢的依旧是男主角，那她……”

我滔滔不绝地分享着自己的见解，宇贺神前辈换了只手端盘子，等我停下，才用沉稳的嗓音回答我的问题。

头脑逐渐冷静下来，我红着脸记下他的建议，因为激动，字迹都有些颤抖。

笑声自我头顶传来：“你真喜欢演戏啊。”

“前辈才是吧。”我说，“前辈可能不记得了，我们以前在片场见过……”

“怎幺可能不记得。”宇贺神前辈道，塞了块炸花枝丸在我嘴里，“但我没想过那个跟在樱坂背后的小女孩也会成为演员。”

我睁大眼，不太明白他什幺意思。

“那时……”宇贺神前辈眼中笑意变得黯淡，“我也没想到会再遇见樱坂，你是他教出来的吧？很多小习惯和他很像。”

花枝丸哽在喉头，我无法发声。

我不记得小时候见过宇贺神前辈，悠翔又和这一切有什幺关联？

“你和那时相比没怎幺变——”

“……澪？”

一个声音响起。

此刻仿佛我表白时的那一幕，我被宇贺神前辈挡了个结实，画面的第三者完全在我视线之外。

但他没有像“我”一样唐突地倾吐秘密，而是绕了过来，看到了几乎蜷在宇贺神前辈臂弯间的我。

“小雏。”乃亚前辈一如往常地笑着，“我回来啦……还是我回来得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