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的风越来越冷。
利筝看了眼手机,十点三十三。屏幕很干净,没有周以翮的消息。
她知道他在公寓。他不会催,他会等。
利筝沿着河畔慢慢地走,直到腿有些发酸,才在路边的绿色长椅坐下。
和凉子喝的那些酒,此刻已从神经里彻底散去,但没能带来平静。
她起身走向亮着灯的小店,买了包烟。店外有个裹着单薄风衣的男人正在点烟,她向他借了火。
火苗在风中闪烁,点燃烟卷。但她只看着那点橙红在夜色里明灭,始终没有送到唇边。
很快,烟自己熄灭了。她垂眸看着那根完整的、只是焦黑了短短一截的香烟,像看着一个被浪费的可能性。
该怎幺对周以翮说“我需要空间”?
她无法想象他的反应。
她揉着眉心,试图组织更有说服力的语言。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一条来自洛朗的信息:「蜂鸟的标本,做好了。」
她猛地摁熄屏幕,指节发白。那根没抽的烟被她攥在掌心,揉碎,烟草屑从指缝漏下。
手机再次震动,第二条信息如期而至:「后天沙龙,期待你来看看。它很美,像你童年那只……」
第三条信息:「再也不会飞走了。」
利筝闭上眼。露台的冷风好像还缠在皮肤上,贺戎旧影未散,周以翮的审视等在公寓,现在洛朗又用他特有的方式掐准时机逼近。
风卷起地上的烟草碎屑,打着旋消失在夜里。
她走回路边,拦了辆出租车。车门关上,将碎屑隔绝在外。
她摇下车窗,试图通过数经过的路灯来分散注意力,一盏、两盏、三盏……可总在数到第七盏时,思绪就失控地滑向那些被贺戎按在墙上的夜晚。他滚烫的呼吸,绷紧的背肌,还有那双手如何不容反抗地扣住她手腕。
司机突然急刹车,惯性让她前倾的瞬间,安全带勒过胸口——那感觉太像了。
像三年前那个雨夜,贺戎用绑绳,从她肋下开始缠绕。绕过胸口、穿过臂弯,在胸前交叉,再绕过肩膀……
他绑得很专业,具有美感,不会弄伤她,但每个结都打得很紧,每一次她试图动弹都被勒得发疼。
欲望是条毒蛇,此刻正盘踞在她小腹,吐着信子。
利筝脑子里闪过几个画面:洛朗那双青金蓝的眼睛,贺戎压下来的身体,最后是周以翮沉默看她时的样子。
她试图控制思绪,但贺戎占满了她脑子——想起他冷不丁用枪管抵住她腿心,冰得她发抖。
然后他往里抵进去,贴在她耳边低笑:“打开保险栓,利筝。”
她呼吸变得浅促,握着手机的手指在发颤。
“女士,你还好吗?”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她,“你脸色不太对。”
这句关心把她从回忆猛地拽回车里。
出租车在公寓楼下停稳。她付钱,下车,擡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把散开的衣领重新整理好。
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很慢,很仔细。
至于那条还在吐信的蛇,她把它关进了笼子里。至少今晚,它不能出来。
———
利筝推开公寓门时,客厅的灯还亮着。
周以翮坐在沙发上,没在看电脑,也没在看书。他就那幺坐着,像是在专门等她。茶几上放着一杯水,旁边是他的腕表。
“回来了。”
利筝把包扔在玄关,蹬掉鞋,直接走到他旁边的地毯盘腿坐下。
“嗯。”
她脱掉外套放在一旁。动作间,她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
“吃饭了幺。”他问。
“吃了。”
“事情顺利吗?”他问得平常。
“还行。有进展。”
她希望话题到此为止。
周以翮半垂着眼,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那种惯有的专注。
他忽然说:“你每次试图隐瞒什幺的时候,左边眉毛会擡高,眨眼会变慢。”
他擡起手,指尖在离利筝眉骨几厘米的空气处虚点一下。“就像现在。”
利筝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像个透明人。
“我见了一个以前认识的人。”她选择部分坦白,“现在是国际刑警那边的协调官,正好负责这个案子。”
周以翮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里有多少水分。他没有继续追问名字。
“旧识重逢,”他语气平淡,“会影响你的判断力吗?”
“我会处理好。”
他伸手,将她颊边几缕头发轻轻拨到耳后:“去洗澡吧。”
利筝径直走进浴室。她刚脱完衣服,周以翮推门进来。
“趴到壁龛那边。”他的声音特别平静。
她顿了一下,还是照做了,双手撑在瓷砖上。
周以翮俯身检查她的腿间,手指轻轻分开——那里很湿。
他什幺也没说,直起身打开花洒,热水倾泻而下。然后他转身离开,带上了门。
水汽弥漫开来,利筝却觉得浑身发冷。
她在热水下站了很久。水流很急,但她总觉得洗不干净。她反复搓胸口的皮肤。二十分钟后,才擡手关掉水龙头。
她突然想起大衣口袋里那张纸条——这个念头让她的胃微微发紧。
等她裹着浴巾出来时,看见自己的大衣被整齐挂在衣架上。而周以翮正站在窗边,指缝夹着那张对折的纸条。
“收拾衣服时掉出来的。”周以翮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他把纸条放在茶几上,“收好。”
他看了她一眼,“胃不舒服?”他问。
利筝这才意识到自己按着上腹。她放下手:“有点饿。”
“想吃什幺?”
她靠在廊框上想了想:“酒炖牛肉。”
周以翮极淡地笑了一下:“现在凌晨一点。换一个。”
“那……法式洋葱汤。”
“餐厅打烊了。”
她看着茶几上那张纸条,又看回他。“油封鸭腿。”
“太油腻,现在吃对胃不好。”
她垂下眼睛:“我不知道了。”
周以翮向前两步,浴巾边缘擦过他的裤腿。
“或者,”他的声音低下去:“你想吃点别的?比如……”
目光落在她微张的唇上,“我的东西?”
“好。”她听见自己说。
周以翮笑了,整个人都柔和下来。他手指勾住她浴巾边缘,“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做任何决定。”
“包括决定吃什幺?”
“包括。”他突然松开手,“特别是吃什幺。”
他转身走向卧室,声音平稳地传来:“冰箱里有酸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