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以翮的话音在房间里落下,那句关于“无法预知的开始”的警告,像枪抵住眉心——冰冷的触感还未传来,扳机已被压下一半。
又或者,像他的拇指,正缓缓磨搓她唇上的伤口,再温柔抵住她的咽喉。
利筝笑了一下,偏头,用牙齿衔住他施虐的拇指,舌尖尝到一点甜味——来自她被碾破的唇。
“你给出的选项,本质上都有同一个前提——你需要介入。”
“周以翮,”她松开齿关,声音过于柔和:“没有选择。”
他目光如沉铁。
“我不会让你插手洛朗的事,一秒都不会。”
“至于你问的那个问题……”
她擡起眼,直视他,眼神里是彻底的坦诚,剥去所有隐喻和伪装:
“我需要你待在你的位置上。”
“我想要确保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地方——你所在的地方——是讲道理、守秩序、能被理性掌控的。”
这是她的真心话。但却是以否定他全部情感价值的方式说出来的。
利筝继续往前,扔下更重的筹码,她知道哪里是他的死穴:
“昨天,他给了我最后的提议,”
“他说,那件东西,可以作为一份礼物送我。前提是,我需要在他面前,完成最后的坦白。”
她的用词精准刺向周以翮最敏感的神经。
“那会是一个私人仪式。他要亲眼见证,在极致的感官冲击下,我性格中最黑暗的一面是怎样的。他说……那会是比任何肉体关系,都更亲密的……连接。”
她不需要说得更露骨了。“极致的感官冲击”、“私人仪式”、“比肉体关系更亲密”——这些词汇在洛朗那种变态的语境下,指向什幺不言而喻。
嫉妒、被背叛的怒意、以及对她这种自毁行为的震骇,像汽油般瞬间被点燃。
“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需……”
她的话没能说完。
周以翮将她从桌边拽起,利筝整个人被带得踉跄一步。她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后背已“砰”地撞到墙面。两只手腕被他牢牢扣住,压在身侧的墙上,动弹不得。
撞击力震落了桌边几份散乱的文件。
所有的理智、修养、克制,在她那句“亲密连接”面前,彻底灰飞烟灭。
他低头,额头抵着她的,呼吸灼热、粗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关磨出来:
“你可以试试看。”
“看看是你自我毁灭的速度快,还是我把你捞上来的速度快。”
话音刚落,他立马松开钳制利筝的手,甚至向后退了半步。
他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袖口。从刚才那个被嫉妒冲昏头脑的男人,瞬间切换回了那个在手术室里掌控生死的医生。
利筝尚未从他剧烈的情绪转变中反应过来,只是揉着自己发红的手腕,警惕地看着他。
“你饿了。”周以翮忽然说,“我带你去吃饭。”
———
二十分钟后,他们坐在一家安静餐厅的角落。
周以翮将菜单推过桌面:“看看想吃什幺。”
利筝没接:“你点。”
他擡手招来服务员,报了几个菜名,包括一道小羊排——那是她之前在云城提过想吃的。
“再加一份生牛肉塔。”利筝突然开口。
侍者询问是否需要佐餐酒。
“一支十年前的玛歌,”利筝说完看向周以翮,唇角一点弧度,“不过只要一个杯子。”
酒瓶很快被送来。利筝接过,示意不需要侍者服务。
她拔掉软木塞,暗红色酒液滑入杯中。“抱歉,我实在想喝。”
“不过我还记得,周医生的手要稳,不能沾酒。”
她说这话时眼帘低垂,专注地看着酒液上浮,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可那句“我还记得”悬在两人之间,不降反升。
周以翮忽然笑了,手指在桌面轻轻一叩,“那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喝酒是因为什幺?”
利筝擡眼看他,没有回答。她将酒杯举至唇边浅酌一口,放下杯子时,指尖很轻地拂过下唇。
“不记得了。”
周以翮视线掠过她泛着酒泽的唇,“这说明那次破例,确实不值得记住。”
“是吗?”利筝用两指夹住杯脚,让杯底在桌布上缓缓画着圈,“可你现在提起的样子,倒像是很在意。”
就在这时,侍者端着生牛肉塔走近,打断了这场逐渐升温的对峙。
周以翮看着那道鲜红的菜品被放在餐桌中央,没有动。
利筝舀起一勺牛肉塔放在周以翮的餐盘里。
“尝尝看。”
周以翮垂眼看着餐盘里牛肉碎,又擡眼看向她:“你知道我不吃生食。”
“我知道。”利筝放下勺子,眼睛里有笑意,“就像我知道,你接下来要问我——为什幺明知故犯。”
他擡手,将那个盛着牛肉塔的餐盘轻轻推到左侧,一个既不接受也不拒绝的位置。
“如果你想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他靠向椅背,声音沉缓:“它不在餐桌上,利筝。”
很快,侍者端上主菜:香煎小羊排,肉质粉嫩,配着迷迭香和柠檬汁。
利筝用餐叉固定住骨头,刀刃利落地切下肉块,忽然开口:“刚才在公寓,你想明白了一件事,对不对?”
周以翮将餐巾对折后放在手边。
“我想明白的是,”他的视线落在盘沿,“洛朗甚至不需要露面,就能让我们互相撕咬。”
利筝的刀尖顿住,随即像是欣赏又像是无奈地点了点头,“周医生如此通透。”
她将切好的肉块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后补充:“我一直觉得周医生很谨慎。”
她问:“以你的谨慎,用过的手机……怎幺会让它流通到二手市场?”
周以翮正在切割羊肉,他没有擡头。“人有失手。”
他沉吟片刻:“你是怎幺获得它的?”
利筝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运气。”
“我本来想买台5s当电子古董收藏。去验货时,发现前主人的iCloud没有退出。”
她重新拿起刀叉,“你说这是巧合,还是某种必然?”
周以翮沉默了两秒。
“对我来说是意外。”
他试着补充:“那些…都发生在认识你之前。”
利筝点头,接受了他的解释,甚至给了他一个表示理解的眼神。
“周以翮,你没有义务,在这里为自己的过去做陈述。”
她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愕然,继续用刀叉分割盘中的食物,“对了,我忘了说。”
“那家二手店的老板告诉我,像我这样‘捡到宝’的客人,还挺多的。”
周以翮手中的动作彻底顿住了。刀锋压在肉质纤维上,微微塌陷。
随即,他手腕沉稳地继续动作,将那块羊肉利落切开,送入口中。整个过程中没有再擡眼。
绝对的沉默在肉和香料中弥漫。最后一道甜品上桌,是焦糖炖奶。
周以翮将温热的瓷碗推到她面前,炖奶在颤动:
“吃快一点。”
他没有解释,但眼神里的意味很清楚——餐桌上的试探该结束了。
利筝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只是拿起勺子,安静、迅速地吃完了那份甜品。
在她放下勺子的瞬间,周以翮已经起身。
他绕到她身后,为她拉开椅子,手掌在她肩头按了一下。
他俯身,在她耳边说:
“省点力气。”
“你今晚会用得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