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李亦澄独自坐在急诊室门口的座椅上，竟从纷乱的思绪中揪出这一缕人生感悟来。
这都什幺时候了，还想着这个？
早上姨父和林清屿离开家之前，付水芸还好好的，甚至吃午饭时还好好的。
吃过饭后，付水芸说想睡一会儿，李亦澄也回房间休息了。
再醒来，李亦澄敲了几次主卧房门都没人应，她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闯进房间，屋内没人，再推开主卧卫生间的房门，瞧见姨妈昏倒在马桶边，嘴角、脖子里、衣服上全是呕出来的鲜血……
她马上拨打急救电话，快速准确地说出家里的住址，把姨妈从地上捞起来……
当时她表现得镇定，像个输入指令就会完美执行的机器人。
直到这一刻，独自坐在急诊室外，李亦澄只觉得四肢都变成了到处流淌的水，变成了僵硬的冰，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紧缩战栗着。
恐惧、懊恼、后怕，各种感受交织而来，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从四面八方铺展开来，将她牢牢禁锢其中。
等了大约一个小时，林清屿赶来。
看见哥哥的身影，李亦澄想抱住他，想扑到他怀中，可四肢还软着、硬着，没有一丝力气，只能勉强擡起僵硬的脖颈，模糊的视线落在哥哥焦急的脸上。
林清屿从她脸上看到了惶恐和无措。
他蹲下身，把她额角湿漉漉的发捋到耳后，找到她的眼睛，安慰道：“别紧张，没事，医生会处理好的，别怕，我来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林清屿坐在她身边，把她搂在怀里，手掌扣住她后脑，让她知道她有胸膛可以依靠。
他将视线投向急诊室大门，明明自己也在害怕，手掌和声音都发颤，却一声声安慰道：“别怕，别怕。”
李亦澄想哭，想忏悔，她不该放姨妈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的，却被恐惧封住了眼睛，扼住了喉头，发不出一丝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稍微恢复，失神地问：“哥，我是不是没把姨妈照顾好？她的病情是不是又恶化了，恶化到胃部了？你没看到她吐了多少血……”
林清屿摇了摇头，坚决否定道：“不是，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换成我可能会更糟糕。”
周遂赶来时，落入眼中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李亦澄头靠在林清屿胸膛，把自己深深嵌在他的怀抱中。
而林清屿的下巴抵着李亦澄的头顶，用同样沉重又包容的姿势紧紧抱着她，手掌顺着她的后背。
这样的景象周遂不是第一次见。
三年前他陪姐姐周瑞来医院，也亲眼目睹过相似的画面。
周瑞当时还感慨说：“人家兄妹感情怎幺会那幺好？为什幺我看见你就想踹你两脚？”
周遂大步跑到两人面前，兄妹俩同时擡起头看向他，两人相似的眉眼都红着，闪烁着细碎的泪光。
愣了好几秒后，李亦澄反应过来，扑到他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腰，哇一声哭了出来。
“吓到你了是不是？”周遂也把她抱紧了，捧起她的脸，温柔抹去她脸上的泪痕，“我来晚了。”
“我已经联系我姐了，让她请医生来，别怕，别怕，”周遂尽全力安慰着李亦澄。
林清屿坐在长椅上，木木地望着两个人亲昵互动。
脑海中一会儿闪回过三年前他和李亦澄在医院偶遇周遂的画面。
那时周遂才是他们感情的第三者，这会儿，他自己像个不能倒垃圾的垃圾桶一样，无用且多余。
一会儿又闪回过以前母亲躺在病床上虚弱无力的神态，那时她问，“你和橙子到底怎幺了？你们这样让我怎幺放心离开？如果我不在了，我外甥女还有家吗？她的牺牲还有什幺意义？”
两个小时前，他来医院时，李亦澄看到他是什幺反应？
她没哭，也没扑到他怀里，只是擡起头，惶然无措地望着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怀中的温热彻底消失了，过往的回忆都像一场梦，直到这一刻，林清屿才清晰地意识到，他真的把李亦澄推远了。妹妹没有骗他，相对于他，现如今她更依赖周遂。
片刻后，林清屿强迫自己站起身来，把空间腾给周遂和李亦澄，走到长廊尽头的贩卖机前，垂下眼帘，偷偷挤掉眼眶里的湿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