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消毒水气味刺入鼻腔。
知凛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天花板和刺眼的无影灯。意识像沉船般艰难浮出水面,带着溺毙般的窒息感。她想擡手揉眼睛,却发现手臂被牢牢固定在身体两侧——坚硬的皮质束缚带深深勒进她的手腕和小臂,同样冰冷的束缚带紧缚着她的脚踝和腰部,将她像标本一样钉死在狭窄的病床上。
恐慌瞬间攫住了心脏。
“放开我!” 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刚苏醒的虚弱和巨大的惊恐,“这是哪里?!放开!”
病房门无声滑开。
朱承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不再是之前施暴时的样子。他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医师袍,胸袋上别着工作牌,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冰冷的平静。他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张翊渊,同样穿着便服,眼神像打量一件物品般扫过被束缚在床上的知凛。
“醒了?” 朱承弈的声音温和,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切割着知凛紧绷的神经。他缓步走近,拿起挂在床尾的病历夹,随意翻开。“感觉怎幺样?知凛小姐。”
“朱承弈!张翊渊!你们非法拘禁我!我要报警!” 知凛奋力挣扎,金属床架和束缚带摩擦发出刺耳的哐当声,手腕和脚踝的皮肤被磨得生疼,“放我出去!我要告你们!”
“报警?” 朱承弈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任何温度。他修长的手指在病历纸上点了点,“知凛小姐,恐怕警察来了,更相信的会是这份东西。” 他将病历夹微微倾斜,让她能勉强看清上面的印刷字迹。
“性欲亢进障碍(性瘾)……关系妄想,伴有明显被害妄想症状……” 朱承弈用一种清晰、冷静、毫无波动的语调念着,仿佛在宣读一份天气报告,“……记录显示,患者曾多次主动寻求高强度、多伴侣性行为以缓解焦虑。甚至在入院前,曾主动邀请两位异性进行‘三人性行为’作为‘治疗’尝试……”
“你胡说八道!” 知凛尖叫起来,屈辱和愤怒让她浑身发抖,“那是你们强暴我!是你们在胡说!那份报告是假的!” 她看着那白纸黑字,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钉子,狠狠钉进她的理智。
“伪造病历?” 朱承弈挑眉,露出一个近乎悲悯的表情,“知凛小姐,你的妄想症状正在发作。这里是经过国家认证的私立精神专科医院,我们的所有评估和治疗方案都是严格遵循医疗规范和法律法规的。” 他放下病历夹,双手插进白大褂口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至于你的监护人问题……”
他微微侧身,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张翊渊。
“很不幸,根据我们掌握的信息,你与你的直系亲属早已断绝关系。” 朱承弈的声音如同法官宣判,“在你父母明确放弃监护权的情况下,考虑到张翊渊先生与你存在长期、稳定的(治疗)关系,并在过去一段时间里,‘有效安抚’了你的过激行为……” 他刻意停顿,目光扫过知凛瞬间惨白如死灰的脸,“……张先生已主动提出,并得到院方初步认可,将在正式法律程序确认前,作为你的临时指定监护人,参与并决定你的后续治疗计划。”
“嗡——”的一声。
知凛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像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海。
父母……那个把她卖给汪蕴杰的“家”……她确实早就决裂了。她以为自己逃出了地狱,却原来只是从一处炼狱,一头栽进了另一处更精密、更无法逃脱的深渊。
“不……不可能……” 她喃喃自语,巨大的绝望如同实质的黑暗,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挣扎和呼喊。眼泪汹涌而出,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彻底的、冰冷的死寂。
就在这时,她更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上只穿着一件粗糙、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身体的每一次细微挪动,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布料下面空荡荡的触感。没有内衣,没有内裤。 那冰冷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羞辱印章,盖在她赤裸的、被束缚的躯体上。
她被彻底剥夺了作为人的一切尊严和屏障。
“放……放我走……” 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带着最后一丝残存的求生欲,“我……我要报警……他们会查清楚的……”
“报警?当然可以。” 朱承弈平静地回应,甚至带着一丝鼓励,“不过,知凛小姐,你需要清楚一点。” 他俯下身,凑近她的耳边,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冷酷无比的声音低语:“你的病历上,除了我刚才说的,还清楚地记录着你在妄想发作期间,试图用利器自残,并有攻击医护人员的行为倾向。”
他直起身,恢复了那种职业性的疏离:“根据精神卫生法相关规定,对于具有严重自伤、伤人风险的精神障碍患者,在监护人知情同意的情况下,进行必要的医疗隔离和约束治疗,是完全合法合规的。警察来了,也只能确认我们是在依法对你进行治疗和保护。”
他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眼神彻底失去光芒,如同破碎人偶般的知凛,转身对张翊渊说:“张先生,后续的治疗方案和用药,我们稍后详细沟通。病人需要静养,情绪不宜再受刺激。”
“嗯。” 张翊渊应了一声,目光落在知凛身上,带着一种掌控猎物般的满意。“辛苦朱医生。”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病房。
门轻轻关上,锁舌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如同落下的铡刀。
冰冷的寂静重新笼罩了病房。
知凛躺在束缚带里,像被钉在砧板上的鱼。手腕脚踝被勒出的疼痛,病号服下赤裸的冰冷触感,朱承弈那毫无破绽的“合法性”宣告,以及张翊渊那即将成为她“监护人”的恐怖事实……所有的一切,构筑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笼。
她望着天花板,那刺眼的无影灯光晕,在泪水的折射下,扭曲成一张巨大而无声的嘲笑面孔。
报警?
这两个字在她心中反复咀嚼,最终只剩下无尽的苦涩和绝望的认知:
她的呼救,早已在他们编织的“法律”与“医疗”的罗网中,变成了供人取乐的、证明她“疯癫”的呓语。
她的世界,只剩下这片惨白的光,冰冷的束缚,和名为“治疗”的无期徒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