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时线-英格兰-同志青旅
酒吧后门西侧,藏着一间匿名的同志青年旅舍。空气里弥漫着老建筑特有的潮气和不远处运河飘来的若有似无的腥味。
陈渂钦几乎是被何家骏半拖半拽地弄进来的,脚步虚浮,酒精的后劲和方才街头激烈交缠的余波仍在体内冲撞。
“放松下啦,出啖汗好过俾酒精焗死。”
(放松一下,出点汗总比被酒精闷死好。)
何家骏在柜台扔下几张现金,没登记任何信息,只换回一把小小的金属钥匙。
他将两条浆洗得发硬、透着漂白水味的白毛巾丢进陈渂钦怀里,动作随意,眼神里却藏着不容拒绝的偏执。
更衣室狭小逼仄,空气混浊得几乎凝滞。浓烈的漂白水气味试图掩盖一切,却反而与某种甜腻的润滑剂、以及精液干涸后特有的腥涩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直白宣告着欲望与沉沦的气息。
墙面贴着老旧的白色瓷砖,缝隙里嵌着深色的霉斑,如同地图上蜿蜒扩散的黑色裂痕,爬满了整个空间。
耳边不时传来隔壁淋浴间哗哗的水声、压抑的喘息、或是从某个虚掩的门后溢出的、低不可闻的、饱含情欲的呻吟。
陈渂钦裹着毛巾,站在蒸汽房门口。半透明的玻璃门内,热雾翻涌,模糊可见里面晃动的躯体。
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孩正跪在湿滑的瓷砖地上,面前两个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靠着墙,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和缓慢的律动。
陈渂钦胃里一阵翻搅,猛地别开眼,转身就想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又走?”
(又逃?)
何家骏的声音立刻从身后贴上来,手臂如同藤蔓般缠绕住他,一只手掌不由分说地从他腹部滑下,探进单薄毛巾的边缘,直接贴上他微凉的皮肤,指尖带着挑衅的意味,
“惊咩啊?你唔喺都喺咁出嚟嘅?”
(怕什幺?你不也是这样出来的吗?)
“收声。”
(闭嘴。)
陈渂钦身体一僵,反手用力想推开他,眼神瞬间冷得像结冰的湖面。
“你惊俾人捅你菊花?”
(你怕给人捅你菊花?)
何家骏却更紧地贴上来,嘴唇几乎碰到他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低语,
“唔使惊嚄。我哋可以双飞。”
(不用害怕。我们可以多人运动。)
“何家骏,你唔好逼我。”
(何家骏,你别逼我。)
陈渂钦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间磨出来的利刃,带着危险的震颤。
何家骏却像是被这种反应取悦了,低低地笑了起来。他松开陈渂钦,转身从旁边墙壁一个锈迹斑斑的钩子上,扯下一瓶公用的、半满的廉价润滑油。
“你唔喺最钟意呢只味咩?”
(你不是最喜欢这个味道吗?)
他拧开塑料瓶盖,故意将黏稠透明的液体倒出一些,滴落在湿漉漉的地板上,与汗水、蒸汽混合,散发出一股古怪的、咸甜交织的、令人作呕又兴奋的气息。
这明显的举动立刻吸引了注意。一个戴着银色耳环、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看了过来,眼神混浊地上下打量着他们,尤其多看了几眼脸色苍白的陈渂钦。
他舔了舔厚厚的嘴唇,走近几步,站在何家骏身后,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搭讪:
“New boy? Looking for some fun?”
(新来的?找点乐子?)
何家骏头也没回,只是含糊地、近乎默许地轻点了一下下巴。
“你他妈喺咪痴咗线?!”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陈渂钦猛地用中文吼了出来,声音在密闭的瓷砖空间里骤然炸开,引得其他几个隔间的人都探头望来。
“你唔喺想俾人睇到咩?”
(你不是想被人看到吗?)
何家骏脸上浮出那种陈渂钦无比熟悉的、病态而兴奋的笑意,仿佛正在享受这种将一切推向毁灭边缘的快感,
“你唔喺想俾我上咩?不如等大家睇清楚,你屁股喺咪咁精贵。”
(你不是不让我操吗?不如让大家看清楚,你屁股是有多金贵。)
话音刚落,陈渂钦的拳头已经带着风声,狠狠砸在了何家骏的侧脸上!
力道之大,让何家骏猝不及防地踉跄撞向身后的瓷砖墙,牙齿磕碰在颧骨上的声音清脆又刺耳。他终于,彻底越过了那条紧绷的线。
浴室里瞬间一片骚动。有人发出低低的惊呼,有人下意识后退,更有甚者兴奋地掏出了手机,镜头对准了他们,像在观看一场突如其来的、免费的暴力表演。
“痴卵线!”
(神经病!)
陈渂钦喘着粗气吼道,指着何家骏的手指无法控制地颤抖,手背关节处已经红肿破皮,
“你再掂我一下,我即刻消失!”
(你再碰我一下,我立刻消失!)
何家骏瘫坐在湿滑的地上,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嘴角裂开,鲜红的血丝渗出,沿着下颌线滑落。他擡手抹了一把,看着手上的血迹,愣了几秒。
“好喇,唔开玩笑。”
(好啦,我不开玩笑了)
何家骏脸上那种疯狂的笑意终于一点点褪去,消失了。他只是擡起头,死死地盯着陈渂钦,眼神空洞得像一头在疯狂撕咬后、突然意识到自己造成了不可挽回伤害的野狗,带着一丝茫然和更深的绝望。
陈渂钦用手撑着地面,缓慢艰难地爬起来。水滴从他发梢滴落,混着嘴角的血,砸在地上。他没有再看周围那些窥探的目光,只是一步步,踩着积水,走向僵在原地的何家骏。
周围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脚底摩擦湿滑地板的细微声响和两人沉重交错的呼吸声。
那一刻,陈渂钦心脏狂跳,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让他逃离。不是逃离这间肮脏的、令人作呕的浴室。
而是逃离这段扭曲至深、互相啃噬的关系,逃离他们身体和灵魂早已互嵌成伤、难以剥离的每一寸细节。
何家骏手指沾上一点透明的膏体,然后擡起手,极其小心地、轻柔地抹在陈渂钦破裂流血的嘴角上。
冰凉的膏体触碰到伤口,陈渂钦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他擡起头,目光直直地看进何家骏那双骤然缩紧的、盛满了震惊和无法置信的瞳孔里,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最终判决般的重量:
“我唔会报警。”
(我不会报警。)
“但喺,”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如同刻印,
“你再敢消失,我就让你记足一世今晚。记实你喺点样将爱变成暴力,记实你喺点样将我,变成你最恨嘅𠮶个人。”
(但是,你再敢消失,我就让你记一辈子今晚。记住你是怎幺把爱变成暴力,记住你是怎幺把我,变成你最恨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