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全忠怔住了。
殷受看他困惑模样,有些意兴阑珊:“罢了,你只当此刻是身处一场梦中,而我是来唤醒你的那个人吧。”
见他还是懵懂,殷受无奈轻斥了一句:“笨蛋狐狸。”
她随即起身,曳着那身素白纱衣,径自朝寝殿走去。
苏全忠下意识上。
他必须跟上。
当他踏入内殿的瞬间,立即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无以复加。
寝殿内光华璀璨,夺目生辉。
奇珍异宝让人目不暇接。
地面铺着来自极西之地的织金地毯,柔软得能陷没脚踝;
梁柱是难以成材的紫檀,每一根上都雕刻着繁复纹饰,更弥漫着幽远暗香;
鲛绡裁成的帷帐如梦如雾,其上缀满被打磨得极薄的细小螺钿,微风拂过漾起七彩流光;
各式家具外装非金即玉,或是整块沉香木雕成,工匠在设计上极尽巧思妙想。
殿内没有烛却有光。
擡头看去,只见殿顶悬挂着数盏巨大的吊灯。
而灯竟是由无数大小均匀、浑圆莹润的夜明珠镶嵌的。
柔软的光辉洒满每个角落,根本无需烛火。
苏全忠看这奢侈至极的景象,又想起妹妹妲己生气愤懑的脸。
似乎一切都理所当然,顺理成章了。
殷受随手取过搭在屏风上的银线墨氅,披上后自顾自坐到琉璃梳妆镜前。
她一边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一边从镜中看到苏全忠的脸:“你也觉得过分,是吗?”
苏全忠下意识点了点头。
殷受手中玉梳微顿,语气平淡:“可我喜欢。所以他满足我了。”
她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当今大王。
那个与她同名同姓、甚至从某种意义上就是另一个她的存在。
只是苏全忠无法理解罢了。
她放下玉梳,望着镜中的自己,“闻太师有一对对戒,我年少时偷了一枚。”
说到这,她的眼神透出清亮的光泽,“谁知那戒指并非凡物……它把我带到了这里,也就是那时,我才发现自己并非唯一,另外的世界存在着另外的‘我’,命运各不相同的‘我’。”
“来了这,我回不去了,为求自保,我对他谎称,我是他的异母妹,谁知……”
她脸上泛起一丝尴尬,“他却因此对我产生了爱欲,不依不饶,定要与我交媾。我不愿意……不给他好脸色,更不让他近身得逞。如此僵持了半年,太师才在无尽时光中寻到我的踪迹,将我带回,并严令禁止我再用时之戒。”
她侧身转过头,看向苏全忠,“先前你救了我,所以我要救你。如今你性命垂危,我不得已才不得不再次动用时戒的力量,冒险来此。”
苏全忠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四肢健全,气息平稳,并无任何不适,何来“性命垂危”之说?殷受看出他的疑惑,却不再多做解释,只是笃定说道:“你第一次受伤能活下来,倚仗的是成汤圣祖之血。我是他的后裔,血肉自有相近效用。只是我是女子,我的血喂给你,效力不足以治愈你受损的本源。”
她顿了顿,“但他不一样,他是男子,精力鼎盛,血脉纯粹……所以,”殷受压低声音,“你今晚就藏在这殿内。待他明日回来,我想办法将他灌醉。届时你出来,饮下一口他的鲜血,我马上启动时戒,带你离开这,回到我们原本的地方去。”
然而,她话音刚落,殿外忽然传来清晰高昂的宣唱:“大王——驾到——!”
两人脸色骤然一变!
殷受反应极快,站起身来,不等苏全忠反应,将他推向殿内一侧的巨大雕花衣柜内,低声告诫:“快进去!等他睡熟了再出来!”
苏全忠被她一把推入满是熏香气息的衣物之中。
柜门在眼前“咔哒”一声轻响,紧紧合上。
将他与外界隔绝,只留下一片黑暗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柜门合上的轻响余韵未消.
混合着醇厚酒气与男子独特炽热体温的浓烈气息便已笼罩而至。
苏全忠在黑暗的衣柜中屏住呼吸,只听得外面脚步声逼近,随即是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殷受一声短促的、被压制住的轻哼。
那银发的大王显然是从身后猛地抱住了她,力道之大,几乎将她整个人压在了雕花柜门上,苏全忠甚至能透过厚厚的木板,感受到沉重的压迫感。
外面,殷受被压在柜门上。
一股湿热的气息喷吐在耳际,带着不容置疑的亲昵,咬啮着她的耳廓,一路下滑至敏感的耳垂。
她的身体瞬间的僵硬起来,但并未剧烈挣扎。
殷受偏了偏头,试图避开接触,她故意嗔怪,掩盖自己的紧绷:“说话不算数。明明说是去巡察城防,竟是跑去饮酒作乐了。”
她的指责并未激怒对方,反而引来一声低沉的轻笑。
银色的发丝垂落,扫过她的颈侧与胸前。
男人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响起:“不过是与守城的将士们饮了几杯。可就是这几杯,却让孤心里堵得慌!他们值完勤,归家都有妻子嘘寒问暖,备好热汤热饭等着……可孤呢?”
他抱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孤坐拥天下,回到这偌大的宫殿,却什幺都没有!冷冰冰的!想起来,孤竟还不如一个寻常士卒!”
这突如其来的委屈,让殷受一时语塞,她缩了缩脖子,避开他灼人的气息,试图用轻松的口吻化解危险气氛:“你不是有端庄贤淑的王后,还有艳冠群芳的贵妃吗?”
这话却像是触动了某片逆鳞,身后的男人猛地停下了所有动作,连那喷吐在耳畔的灼热呼吸都停滞了。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平静:“所以……你一直拒绝我,就是因为这个?因为你觉得,孤身边已有他人?”
他将她的身子扳转过来,迫使她面对着自己。
夜色中,他的眼睛像熔金,在夜明珠的光辉下更灼灼逼人,不容她有丝毫回避。
殷受被他禁锢在胸膛与柜门之间,避无可避。
她擡起眼,迎上对方金眸,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轻松也褪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将他推开些许,拉开一点距离:“不是。不是因为王后,也不是因为贵妃。”
她顿了顿,目光毫不退缩口:“是因为我根本就不喜欢你,大王,从来没人跟你说你的模样很奇怪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