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顺明十七年,除夕前一日。
丹房夜深,灯火昏黄。
李玄机独坐炉边,指尖摩挲着一枚空瓷瓶——原先装“烽火迷情”的那只,如今已空。
他终究下定了决心:先不逃,至少在王鹤这事上,不能坐视。
他不是圣人,却也不愿与真正的妖道为伍。
第一步:探皇帝口风。
他召来沈秋节。
凤仪殿偏殿,宫人尽退。沈秋节一见他,眸中水光潋滟,盈盈跪下,柔声问:“道长唤妾身来,有何吩咐?”
李玄机没有点香,也没有让她取悦自己,只淡淡道:“娘娘,陛下新召的王鹤,你可曾见过他炼丹?”
沈秋节微微一怔,起身坐在他身侧,声音带着天然的关切:“妾身听宫人说,王道长炼丹极快,已献上几炉紫金丹,陛下服了之后精神更好。只是……妾身总觉得那丹药气味古怪。”
李玄机低声道:“王鹤要用宫女之血炼丹,每月取三升童女血为引。此事若成,不仅宫女遭殃,陛下长服毒丹,也必有大祸。”
他本打算再以玄清香加深暗示,却不想话音刚落,沈秋节脸色已骤变。
她猛地站起,月白宫裙的袖子因握拳而绷紧,秋水般的眸中涌起真正的怒火:“什么?!用活人血炼丹?!这、这是伤天害理的邪术!陛下怎能听信这种妖道!”
李玄机一愣。
这怒意来得太真,太自然,竟无需他半分催眠。
沈秋节胸口起伏,声音微微发颤:“妾身自幼读圣贤书,知晓‘天地有正气’,怎能容忍这种事发生在宫中!那些宫女都是无辜女子,许多还是父兄送进来盼个前程的……陛下若真听信王鹤,妾身……妾身便是拼着死谏,也要劝回陛下!”
她眼眶微红,转身便要往外走:“道长,妾身这就去求见陛下!”
李玄机连忙拉住她,低声道:“娘娘且慢。陛下如今对王鹤正信任有加,你若贸然死谏,反易激怒龙颜。先试探口风,看陛下究竟信他几分,再徐图劝谏。”
沈秋节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道长说得是。妾身先去探一探,若陛下还有一丝清醒,妾身便拼尽全力劝他。”
她福了福身,匆匆离去。
李玄机望着她的背影,心头第一次生出一丝复杂。
这女人……被他篡改了那么多常识,却在真正的大义面前,依旧是那个出生从龙世家的沈氏女,骨子里仍有冰心正气。
第二步:监视王鹤。
当夜,他召来明夷。
飞燕宫偏殿,烛火摇曳。
明夷一进门,便跪下抱住他的腿,声音带着痴迷的颤:“主人……奴婢想您了……”
李玄机拾起她的乌黑长鞭,在她肩头轻轻一抽。
明夷立刻低吟一声,浑身酥软。
他却没有继续,只冷声道:“明贵妃,从明日起,你以好奇炼丹之术为名,天天陪在王鹤身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他何时取血、取谁的血、丹药如何炼成、陛下又服了多少,你都要记清,一字不漏地回来告诉我。”
明夷仰起潮红的脸,杏眼中满是狂热:“奴婢遵命。主人放心,奴婢一定盯紧那老道,若他敢伤无辜,奴婢……奴婢先抽他一顿鞭子,再禀主人!”
李玄机将鞭子塞进她手里,又抽出来,淡淡道:“不可打草惊蛇。你只需装作天真好奇的贵妃,博取王鹤信任,让他对你放松警惕。”
明夷亲吻着鞭梢,声音甜腻:“奴婢明白。奴婢会装得很好……一切为了主人。”
她爬到他脚边,仰头乞求:“主人……今夜赏奴婢几鞭子吧……奴婢会更听话……”
李玄机却起身,整理衣袖:“今夜不必。去歇息,明日开始,你的任务更重。”
明夷虽失望,却不敢违逆,只低低应了声“是”,恋恋不舍地退下。
殿门阖上,李玄机重新坐回案前。
窗外,除夕的爆竹声已零星响起。
他望着炉中将熄的火,喃喃自语:
“吴干……你究竟会信谁?”
“一边是你的长生毒丹,一边是你的皇后与贵妃。”
“我倒要看看,你这天子之心,到底有多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