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暑气蒸腾,曼姿的公寓里却很凉爽,孕妇怕热,把空调开得很足,呼呼地吹着冷风。
穿着粉红色连衣裙的娜娜紧紧挽着我的胳膊,笑容很温和,口气也很亲热,问道:“曼姿姐,我之前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曼姿穿着宽松的白色孕妇裙,靠在沙发里,还是那么倔强:“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一直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孩子也能照顾好。搬到你们家,你们又要结婚了……恐怕不太方便。”
我拍拍娜娜的小手:“曼姿,娜娜有她的道理。照顾孩子也是我的责任,无论如何,生孩子的时候我得陪着你,生下来,我也要照顾,我们之前……“
“现在外面关于我和泽然的婚事,传得沸沸扬扬,狗仔盯着我们,这次来我们都兜了好几圈。”娜娜抢过话头,“现在,你转眼就要生了。如果泽然在外边跑来跑去,照顾你和孩子,难免会被人扒出来的,什么自媒体呀,八卦呀,财经呀,对你和孩子都不好,对泽然也不好呀。”
娜娜看了我一眼,说话入情入理:“曼姿姐,我知道你独立,作为女人,我特别尊重你。但是,为了孩子,咱们得实际点,你看现在天这么热……我在瑞金医院国际部订了套间,私密性好得很,都是专人护理。出院以回在衡山路老宅,也有专业医生护士,都是自家人,照顾得更尽心,还能保护隐私。如果董事会有人拿孩子的事做文章,大家都很麻烦。”
曼姿低下头,在沉默中权衡,我轻声道:“娜娜是真心想帮我们。她还说,对外可以说你是她的表姐,跟丈夫离婚了,在我们那儿生孩子,这样能挡住外面的风言风语。毕竟颖颖……”
娜娜轻轻掐了我一把:“曼姿姐,你能和她做姐妹,我们也可以试试。只要我们放下成见,为了泽然,为了孩子,咱们一起试试。要不,我先带你去看看,好吗?”
曼姿似乎受了感动,目光在娜娜和我之间游移了一阵,叹了口气,语气软化下来:“难得你想得周到。我们先去看看……”
娜娜眼睛一亮,握住她的手:“太好了!曼姿姐,放心,你肯定会喜欢那个地方!”
见气氛稍缓,曼姿试探性地问:“泽然,我想单独跟你聊聊。”
娜娜愣了一下,笑着点头,起身走向隔壁书房:“没问题,我去书房看看你的那些书,可以伐?曼姿姐,你藏了好多宝贝啊!”
曼姿挪到我身边,扶着腰坐下,低声问:“最近你是不是见了颖颖?”
“嗯,在梁丽佳办公室见了她,还有……在四季酒店。”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她面前几乎无法隐瞒任何事,便一五一十地说了梁丽佳和颖颖的双重勾引,以及酒店重逢时颖颖的白裙、薄荷烟味的吻,乳钉与阴环。
她听了,沉默良久,叹道:“颖颖在酒店见你的事,她跟我说了。梁丽佳办公室的事,我不知道。泽然,别怪颖颖,她太想成功了。她跟娜娜不一样,没那些条件……她能主动约你见面,总算迈出了第一步。她还爱你,你知道吗?但这事千万别让娜娜知道。”
我清了清嗓子,点点头,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宝宝又踢了几下。我伸手轻抚,感受着孩子的拳脚,低声叹息:“真希望能回到从前……”
“颖颖现在也很纠结,但事已至此……多想想未来吧。”
门吱呀一声,娜娜看到曼姿靠在我身边,我的手还停在她肚子上,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但瞬间就换上甜美笑容:“泽然,快要做爸爸了,很期待吧?曼姿姐,孕期保养你得教教我,我们很快也要怀上了!”
来到梧桐树荫下的衡山路,娜娜顺着石板车道将卡宴开进独立车库。
车库门是深棕色实木,嵌着铁艺花纹,宽敞的空间能容纳两辆车,墙上还安装了充电桩。
宅子出乎我的意料,远非想象中空置荒凉的模样。
这是一栋三层独栋豪宅,浅米色石材外墙爬满常春藤,尖顶屋檐下的雕花铁艺在阳光下显得质朴幽雅。
石板小径从车库延伸到朱红色大门,铜质门环擦得锃亮,透着1940年代法租界的低调奢华。
娜娜兴奋地指指点点:“这里以前是个纱厂老板的房子,抗战胜利后被国民党的接收大员霸占了。上海解放后,又被解放军没收。80年代,房主的后代从海外回来,拿着房契找市政府,要落实政策。市政府说这房子是国民党占的,要落实政策,到台湾找国民党好了。侬说魔幻不魔幻?后来我爹娘找关系把它买下来了。”
一位身穿笔挺黑西装,约莫五十多岁的管家,带着两个菲律宾女佣迎接我们。
娜娜亲热地称呼管家“钱叔叔”,说自从他们家搬到这里来,便在这里服务了。
钱管家向我们微鞠一躬,称呼娜娜“小姐”,又招呼了“林先生”和“吴小姐”,对曼姿的孕肚毫无惊讶,显然事先得了娜娜的吩咐。
管家推开门,只见门厅高挑,正对一座弧形楼梯,通向二楼和三楼,楼梯旁一台玻璃电梯嵌在墙内,将现代与古典融为一体。
右手边是会客室,壁炉上挂着娜娜与父母的全家福,看得出来娜娜更像她的母亲。
左手边的起居室宽敞明亮,墙上嵌着智能面板,中央空调送来凉意,落地窗外是修剪整齐的草坪。
娜娜挽着我,介绍道:“这是新古典主义设计,我姆妈总说,这宅子的气场让我迷上了艺术设计。”她目光盯着壁炉上的全家福,声音低下去,“她还打趣说,我以后招个女婿,生个小囡,这儿就更热闹了。原以为我们一家三口能一直幸福下去,没想到……”
我搂住她的肩,轻轻拍着:“没事,娜娜,你姆妈说得对,我们可以在这儿再建一个家,可以多生几个小囡。”
娜娜轻轻亲了我的脸颊,边走边介绍,“二楼我以前就改造好了,是书房和画室,泽然,你可以在书房炒加密币。画室里有我的画架和设计稿,灵感来了随时能画。三楼是卧室区,我们住主卧,那是我爹娘以前的房间。曼姿姐住走廊另一头的卧室,那是我小时候的房间,旁边是婴儿房,晚上有护士帮忙喂奶换尿布,有电梯上上下下也方便。我们可以多请好几个护理师,就住在半地下室,采光通风都蛮好格,独立卫浴一应俱全,跟酒店套房一样。互不干扰,大家都方便。你看,小囡以后可以在院子里玩,多好!”
被娜娜的描绘所感染,曼姿的表情柔和了几分。
推开一扇木门,给她准备的卧室映入眼帘。
房间宽敞明亮,墙纸是淡雅的米色,窗外梧桐树影一片绿色,煞是好看。
房间特别配备了可调节的护理床,床头有智能控制面板,能调整高度和角度,方便曼姿休息和哺乳;床边还有一台气净化器,保持空气清新。
娜娜说等哺乳期过了,就给曼姿换成Queen Size的大床。
隔壁的婴儿房也是经过精心设计和改造,粉蓝色墙面绘着卡通云朵,实木婴儿床配着柔软的有机棉床品,床头挂着可旋转的音乐铃。
房间里还有恒温奶瓶消毒器、婴儿监控器和一张多功能护理台,台面上整齐摆放着尿布、婴儿衣物和护肤霜
娜娜笑着对曼姿说:“这些婴儿用品,我特意按你之前准备的挑的,尿布是日本进口的那个牌子,护肤霜也是无香型的,上次去你家,我就记住了。曼姿姐,这房间我几个月前就让钱叔叔开始准备了,想给你和宝宝最好的。护理师都联系好了,住在楼下的工人房,随叫随到,蛮好的。你和宝宝住在这儿,啥都不用操心。”
曼姿嘴唇微微颤抖,拉着娜娜的手:“娜娜,你……真是有心,谢谢你!”我看到娜娜细致入微的安排,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这份用心让我既意外又感慨,娜娜会是一个好妻子。
第二天,钱管家便按她的指令,带队去了曼姿公寓。
有钱人的生活真是叫人咋舌,曼姿只需要收拾自己的衣物和私人物品,其他的一应物品,尿不湿、奶粉、营养品、婴儿衣物、护肤霜,甚至她的绿色植物和书籍,全由团队麻利地打包、搬运、摆放妥当,半天就搞定。
娜娜却没有空陪我们,她说白天鹅珠宝的“心锁”系列发布在即,各方面都盯得很紧。
颖颖非要她负责执行,不能出纰漏,不然“佳佳姐”会趁机发难,在董事会埋下质疑她能力的种子。
曼姿扶着腰,看着忙碌的搬运工,低声跟我嘀咕:“这阵仗,太夸张了。”
我提着曼姿的小行李箱,随她坐上保姆车。钱管家候在门厅,菲佣推来轮椅,笑道:“吴小姐,坐这个上三楼舒服点。”
曼姿摆手,倔强一笑:“我还能走。”
三楼卧室里,曼姿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婴儿房里尿布、护肤霜、衣物都整齐地放到柜子里。
我看着钱管家指挥团队收尾,不由得赞叹:娜娜这心思,精细得吓人。
她还说颖颖的策划能力强,我看她也不差。
曼姿目光落在婴儿房的云朵墙面,感叹道:“娜娜……真是有心。”
我们这边,搬家的事却没那么急,娜娜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收拾了几个纸箱子,堆放在公寓的墙角。
她这两天到了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一进门就一屁股瘫在沙发上,气鼓鼓地抱怨:“苏婉颖也太离谱了!不许我找朋友帮忙,自己花钱请人也不行。说有钱没什么了不起,靠自己把活干好才算本事。害得我一个人跑场地,楼上楼下,穿着高跟鞋,脚都肿了!”
她脱下鞋,把腿搭到我大腿上,撒娇道:“帮我捏捏,气死我了,伊处处跟我作对!都怪侬,之前还让我帮伊……帮伊一点好处都没有!”
我一时语塞,低头小心避开磨破的地方,轻轻揉着她的脚底:“侬不是要当董事长吗?总归要从基层做起呀!吃点苦没坏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
话没说完,娜娜抓起抱枕就砸到我头上,哼了一声:“侬还护着伊!去年伊搞发布会,我一个人跑前跑后给伊帮忙,今年我手下连个实习生都没有!”
“侬不是有一帮小兄弟跟着吗?红党?红白玫瑰战争,不是吗?”我忙打圆场,半开玩笑地说,“火烈鸟大战白天鹅,侬叫伊拉帮忙不行吗?”
娜娜有气无力地倒在沙发上,叹道:“这些人啊……全是见风使舵的。县官不如现管,苏婉颖现在是总监,我就是个设计师,伊一瞪眼睛,啥未来董事长,都没用了。绩效考核,末位淘汰,升职加薪全是伊一句话。我现在啥都干不了,谁还讲义气帮我呀?”
“那李总呢?伊总归……”
娜娜猛地拍了一下沙发,像在痛打那个“李总”:“侬勿要再提那个死秃子了!伊跟苏婉颖睡一个被窝……”她脚底一僵,赶紧捂住嘴:“啊!老公,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气不过,对不起啊……”
她收回脚,翻身枕到我腿上,抓住我的手:“不讲这些事体了。侬猜这次发布会在哪里?就是去年广告大赏那家酒店欸!侬还记得伐?”
那家酒店,我怎能不记得?
去年,就在那里,颖颖第一次拿了模特组最佳新人奖。
就在那里,娜娜主动与我相认,给我看了颖颖潜规则的照片。
就在那里,我和娜娜在房间里再次激情。
就在那天晚上,我和颖颖大吵一架,她当着我的面精神崩溃。
从那天起,我们的婚姻像坠入深渊,进入死亡螺旋。
娜娜坐起身抱住我,柔声问:“侬怎么啦?后悔啦?”
我轻抚她的背:“没事……就是,好巧……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跟做梦一样……”脑海里,颖颖在广告牌上羽翼遮脸的画面与她的玫瑰香交织,刺得我说不出话来。
她拍拍我:“好了,好了,阿拉在一起比啥都重要,都会好起来的,对伐?”
李静蓉好久没有跟我们联系了,这时却在线上。
娜娜发起了视频通话,镜头那边,另一个颖颖穿着一件深紫色丝质衬衫,头发盘得一丝不苟,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下的憔悴,背景却是白色墙壁。
她的笑依旧是那么温婉:“娜娜,泽然,好久没联系了,抱歉最近没帮到你们。我丈夫病危,我一直在医院陪他,没顾得上。”
娜娜一愣,忙问:“李医生,侬没事吧?藤原先生情况咋样?”
我放下茶杯,也点头:“是啊,他会好起来的吧?日本的医疗水平蛮高的。”
李静蓉垂下眼睛,低声道:“谢谢你们……他情况不太好,我只能尽量陪着他。”她用手绢擦了擦眼角,勉强笑笑:“不说这些了,最近你们怎么样?”
娜娜靠在我肩上,扬起手展示钻戒:“李医生,阿拉订婚了!侬看,这戒指漂亮伐?”
“真漂亮!这戒指跟你的气质太搭了,恭喜你们啦!泽然有你,真是福气。”她又对我说:“泽然,你也要好好珍惜娜娜,她为你付出了很多。”
娜娜点点头,情绪却低落下来:“李医生,侬不晓得,最近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事体……”紧接着,她将近期发生的事一一说了,父亲去世后,后妈“佳佳姐”掌管了集团,颖颖策划了白天鹅珠宝收购案,帮她谋夺公司控制权,就连那天她在梁丽佳办公室看到的那一幕都说了:“这两只狐狸精不知道能做出什么来,她们跟泽然又是亲又是抱,要不是有人给我打电话……”
李静蓉神色沉稳了一些,用专业的口吻道:“企业的事我不懂,但苏小姐的心理,我能分析一二。她勾引泽然、加入你后妈的阵营,可能是一种防御机制。她受创伤太深,她可能想用控制和挑衅掩盖脆弱。她主动接近泽然,说明她内心仍有你的位置,但她害怕被拒绝,所以用别人的权势给自己壮胆。娜娜,你现在是泽然的港湾,颖颖对你的敌意,其实是嫉妒你们的幸福。”
娜娜狠狠地掐了我的手:“那我该咋办?她老针对我!你说她还爱泽然,我咋跟她斗啊?”
“娜娜,你不需要跟她斗。苏小姐的内心被锁住了,你越对抗,她越封闭。试着理解她的痛苦。她在你们集团,其实依旧是无权无势,你要把她争取到你这边。哪怕她不领情,也能让她慢慢放下防备。你和泽然的感情是她无法替代的,保持你的温暖和自信,就是最好的回应。泽然,你也别太自责。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但记得不要辜负了娜娜。”
娜娜低声嘀咕:“理解她……难哦……”
我拍拍她的手,心里翻江倒海,我辜负了颖颖,但这种愧疚和爱又会辜负娜娜,做人真难。
李静蓉听闻曼姿搬进老宅,笑了,眼中却闪过忧虑,说:“娜娜,你真体贴,真大度,曼姿和孩子有你们照顾,想必不会有事的……”镜头外有人对她说了什么,“我得走了,保持联系,祝你们幸福。”
“李医生看得真准,我怎么没想到?”娜娜放下平板,啪啪地拍我的大腿,“我应该争取伊,瓦解伊拉的联盟。都怪侬,都怪侬,要不是因为侬,我早该想到!”
第二天下午,颖颖的微信又跳了出来,一个地址和简短几个字:“来这里。”我盯着屏幕,犹豫了十五分钟,最终还是回了“好”。
这个复式公寓搂藏在徐家汇闹市的背后,一进门,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玫瑰花香。
面积不大,看得出来是颖颖的住处,小小的空间被她布置得精致异常:米白墙面挂着几幅黑白摄影,窗台上摆满她钟爱多肉植物。
沙发上散落着靠枕,矮几上两只空红酒杯,一只留着她的唇印,旁边是半本翻开的时尚杂志。
我刚想开口,颖颖扑上来,嘴唇带着薄荷烟的凉意吻住我,柔软得将我融化。
我们直接在沙发上做爱,没有花哨的技巧,只有新婚时那般纯粹的爱抚与温情,呼吸交织,时间仿佛倒流。
我们赤裸着在沙发上无言地相拥良久,而后我抱她上楼,大床的床单是我熟悉的灰色,旁边的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满了名牌包和化妆品。
我猜想这些是哪个客户或富二代的礼物,她在这床上又迎来过多少男人,抽痛像刀子划过心口。
我躺在她身旁,手指轻抚她的身体,吻着她的耳垂、脖子,低声诉说她离开后我的经历:我和娜娜的恋情、在东京的心理咨询师如何剖析我的心结,只隐瞒了娜娜和集团的公事。
颖颖用喘息和眼神回应,指甲划过我的皮肤。
当我说到娜娜在咨询室听到我们的故事而崩溃时,她嘴角勾起一抹我看不透的笑,似在嘲弄又似自嘲。
当我讲到在京都见到李静蓉,陈昊被迫和她分离的故事,她眼神骤然呆滞,从震惊转而哀痛,睫毛颤了颤,喃喃道:“没想到伊那么爱我……”
我一愣,问:“侬是说陈昊?侬怎么可能说伊爱侬?”
她没有回答,抬头吻我,红唇和舌尖尽是苦涩。
我搂住她:“颖颖,伊爱的不是侬,伊把侬当妮妮的替代品,要把侬变成伊的前妻,是在玩弄侬,侬还不明白吗?”
她呆呆地盯着我,眼眶泛红,泪水淌下来,滴在我胳膊上,烫得我心头一痛。
她低声道:“侬不懂女人……我不知道爱不爱伊,但是我离不开伊,伊是我的缪斯。侬不懂那种感觉,就像那个李静蓉,离勿开伊的调教师。就像心被锁链捆住,走多远,都会被拉回伊身边。”
“那是精神控制!颖颖,侬别傻了,侬能醒醒,好伐?”
她摇摇头:“侬不懂,伊给我的快感,侬给不了,阿健给不了,钟涛也给不了,谁都给不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这个男人最懂我,懂我身体的要求,每一寸,从里到外。我恨我自己那么放纵,也试过要离开伊,可是真的离不开……我成了伊的奴隶,是我自愿的……唉,其实我是自己欲望的奴隶。”
我心痛如绞,伸手去搂紧她,她的身体却第一次有了些抗拒。
我急切地告诉他:“陈昊的‘治疗’带着伊自己的私心,故意放大侬的欲望,阿拉不能让伊得逞!”
颖颖轻轻推开我,背靠床头坐起身,点燃一支薄荷烟,青烟袅袅,幽幽道:“放大欲望……这不就是侬想要的吗?侬欢喜别的男人弄我,只不过是没想到这个结局,对伐?”
我一时语塞,羞愧、后悔、悲伤将我压倒,只能盯着天花板发呆。
她在我身畔轻声道:“陈昊最近几次问我,愿不愿意跟伊结婚……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我转头看她:“伊是爱侬还是欲望?侬对伊是欲望还是爱?侬分得清伐?”
她仰头哈哈一笑,吸了口烟,吐出蓝雾:“啥是欲望,啥是爱,侬分得清吗?我爱侬,又能怎样?侬就要跟李文娜结婚了,老公,侬爱伊吗?”
黄浦江畔,雨后的湿气在夜色中氤氲。
白天鹅珠宝“心锁”系列发布会今晚在这座临江的酒店拉开帷幕,我们从日本回来后,娜娜就着手筹备的作品终于就要绽放。
宴会大厅中央,水晶吊灯下,一座七层香槟塔优雅伫立,数百只高脚杯在折射着碎裂的灯光。
人的欲望堆叠起来,想要达到天堂的高度,莫过于此。
柔和的室内音乐从四周的音箱中流淌而出。
大厅前方的舞台背后,巨幅LED屏幕展示着娜娜创作的广告:一片洁白的白天鹅羽毛覆盖着颖颖的半身像,遮住她杏眼以下的脸庞,眉梢微微上挑,眼中蕴藏着神秘的欲望。
娜娜撰写的广告词镌刻在羽毛上:“锁住秘密,羽翼将启,期待绽放。”
来宾陆续抵达,在迎宾的指引下在各自的圆桌入座,寒暄声、互相吹捧声此起彼伏。
摄影师在人群中穿梭,捕捉着每一个闪耀瞬间。
白天鹅珠宝的老板周凯,陪着他那身形臃肿的妻子,坐在最靠近舞台的圆桌主位,主客位上的梁丽佳身穿一袭露肩黑色晚礼服,顾盼之间妩媚的笑容难以掩盖她的凌厉手段和权力欲望,集团一众高管西装革履地簇拥左右。
按理说,一个下级广告公司承办的珠宝发布会无需集团高层莅临。
但娜娜昨晚告诉我,他们在发布会最后增加了一个“特别仪式”——可能就是收购白天鹅珠宝的意向签约。
她翻着时间表,恨恨地说:“苏婉颖啥都没告诉我,但是,想瞒着我,没门!”
我坐在靠后的一桌,穿着娜娜坚持定制的黑色晚礼服,系着她挑的黑色领结——她嫌我去年陪颖颖领奖时穿的西装“土死了,领带都是歪的”。
同桌的是娜娜的同事,也就是颖颖的同事,很多人在去年广告大赏晚会已经见过面。
娜娜挽着我手臂的亲热模样,让那些没见过我的人瞬间明白了我是谁。
几个同事热情地攀谈起来,甚至有人喊我“姐夫”,想必是娜娜的“红党”支持者;另一些人只是礼貌点头,笑笑握手,保持距离,应该是颖颖的“白党”成员。
还有男同事投来夹杂嫉妒与羡慕的目光,娜娜小声嘀咕:“这些家伙,有几个还追过我,猥琐得要死。”远处,几个女同事低声议论,目光扫向我,其中有我认识的,眼神里似是为颖颖不值。
娜娜坐在不远处的控制台后,身着一袭定制的酒红色晚礼服,盘起的发髻让她多了几分成熟气韵,脖子上那串祖母绿项链散发着沉稳的魅力。
与一年前相比,她少了些少女式的调皮——父亲的去世逼她在一夜间长大。
她一手握着对讲机,另一手滑动平板,紧盯流程时间表,沉静地调度着各部门:“灯光组,检查主灯角度!二号摄影机位再调近点!”
娜娜的表舅公一家入场,梁丽佳忙起身相迎,笑容中闪过一丝诧异。
表舅公客气地与她握手,从他儿子手中接过一个牛皮纸文件袋,交给梁丽佳,随后一家人径直走向旁边的贵宾席坐下。
梁丽佳回到座位,拆开文件袋,抽出一份文件扫了几眼,脸色骤变,低声与周凯耳语几句,两人神色慌张,匆匆离开宴会厅。
娜娜跑到我身边坐下,眼中闪着得意的光,压低声音说:“搞定了!31%的小股东联名反对收购方案,这是伊拉的《反对收购意向声明》和律师函,威胁要以侵害小股东利益的名义起诉。看梁丽佳还怎么蹦跶!”
“侬不是说表舅公已经被她们收买了?”
她咯咯一笑,手指轻刮我的鼻子,撒着娇:“侬老婆厉害吧?我姆妈家的人,哪会为点蝇头小利跟外人欺负我?唉,其实是我答应投资伊儿子的模特公司……”
说话间,我的目光在席间扫过,蓦然撞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昊端坐在隔了两个桌子的座位,穿着严谨的三件套西装,只是换了一副无边眼镜,显得年轻了一些。
他也看到了我,嘴角扯出一抹强作的笑颜,点头致意,神情却藏着几分不安。
我心神一滞,怒火从心底直窜头顶,烧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颖颖泪流满面的画面与她苦涩的吻交织,刺得我喉头哽咽。
拳头在桌上捏得咯吱作响,冲过去揍他的冲动几乎要将我淹没。
我甚至能想象拳头砸在他脸上时,那副无边眼镜飞出去的模样。
娜娜顺着我的目光看去,顿时了然,她轻轻按住我的肩头,整个人靠在我身上,用她的体重压住我的怒火,在我耳边恳求:“侬勿要冲动好伐?陈昊是跟苏婉颖来的客人,算伊的正牌男朋友。我也看伊不顺眼,但是场面上的事体,总要讲点体面。浦东拳王,侬可别砸我的场子,老公,求求侬了!”
过了一阵子,梁丽佳与周凯匆匆回到主桌,脸色铁青。
梁丽佳攥紧手机,低声咬牙说了什么,周凯肥胖的脸颊抽动着,又说了什么。
他们的争吵引得身旁高管侧目。
我瞥向娜娜,她在控制台后紧盯平板,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显然对这个突然袭击的效果非常满意。
柔和的音乐渐弱,掩不住来宾的喧嚣与酒杯碰撞的清脆声。
帅气的主持人穿着黑色礼服登场,目光扫向观众,大厅里渐渐安静下来。
他用中气十足的嗓音宣布:“欢迎各位来宾光临白天鹅珠宝‘心锁’系列新品发布会!首先,有请我们的舞者”
灯光骤暗,全场安静,柴可夫斯基的“白天鹅双人舞”旋律缓缓响起,小提琴音色如湖面涟漪,优雅而哀婉。
舞台中央光束亮起,两名舞者翩然起舞,白色纱裙如羽翼轻扬,双人旋转如锁如扣,宛如奥黛特在月光下诉说爱与永恒。
观众屏息,手机镜头纷纷聚焦舞台。
乐声渐弱,舞者退场,灯光聚焦舞台中央。
主持人再次登场:“现在,用我们热烈的掌声,有请XAY广告公司创意总监,‘心锁’系列的创意师,上年度广告大赏最佳模特新人奖获得者,苏婉颖小姐!”
颖颖款款登台,瞬间夺走了我的呼吸。
她身着一袭白色露肩流水裙,与上次广告大赏的式样不同,这件礼服线条更简洁流畅,丝绸面料如瀑布垂落,露肩设计勾勒出她的锁骨与纤细肩线,没有任何点缀,纯粹而优雅。
点缀一枚简约银色发夹的高髻,散发诱惑的光泽,颈间的“心锁”项链——铂金镶碎钻,锁扣如星光闪烁——与耳坠交相辉映,淡雅珍珠光眼影与粉色唇彩勾勒出她的纯洁气质。
谁能想到,她不久前还是我心爱的妻子,现在却已经与我分道扬镳。
颖颖笑容如湖面微光,嗓音清亮而温柔:“感谢各位来宾,今晚,我们正式揭开爱的秘密。”她手指轻抚项链锁扣,目光扫过全场。
LED屏幕上的羽毛伴着音效随风飘走,揭示她佩戴“心锁”项链与耳坠的完整画面,观众席爆发出惊叹。
知道内情的红白两党目光在我、颖颖、娜娜间扫来扫去,有人交头接耳,有人带着揶揄地窃笑。
“‘心锁’灵感源于德国民歌。”颖颖并没有像科技界大佬推荐产品那样,在舞台上踱来踱去,而是如引吭高歌的女高音挺立在舞台中央,展现她傲人的身姿,“你是我的,我是你的爱情如锁,丢掉钥匙,心便被永远锁住,永不分离。”她带着几分伤感,引发听众共鸣,“我们都可以想想,在感情生活中,是否曾丢过一把钥匙,却发现,锁住的不仅是爱,还有一颗不愿打开的心?”
颖颖转身指向屏幕,锁扣动画伴着清脆响声展开:“‘心锁’系列分为三款,献给爱的每一段旅程。”
“永恒锁”率先亮相,寓意“为永不分离的誓言而生”:铂金外壳镶嵌碎钻,项链坠为双锁和0.88克拉碎钻,戒指为锁扣环绕手指,1克拉主钻,一对耳坠为锁形,各镶嵌0.8克拉碎钻,整套定价28.88万元。
观众席爆发掌声,有人惊叹:“28.88万?周大福都没这么贵!”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宾点头:“这价位,有腔调白天鹅要冲中高端!”
“心跳锁”随后亮相,寓意“捕捉每一次心动”:18K玫瑰金镶小颗天然钻石,项链坠为单锁扣和0.3克拉钻石,戒指为半锁设计,0.2克拉主钻,一对耳坠为心形,各镶嵌0.2克拉钻石,全套定价8.88万元。
有经销商点点头:“8.88万,有噱头,价格还算亲民!”
重头戏是特别限量款88套的“誓言锁”:古法金工打造铂金外壳镶嵌钻石,使用动态锁设计,项链坠为双翼锁扣,1.88克拉顶级主钻和共计2克拉碎钻,戒指为天鹅羽翼锁扣环绕手指,1克拉顶级主钻,一对耳坠为锁形,各镶嵌1克拉主钻和0.6克拉碎钻,全套定价68.88万元。
观众大厅掌声如雷,媒体闪光灯此起彼伏,有人惊呼:“69万?这是要卖给土豪啊!”一位经销商模样的老者赞叹:“限量88套,工艺如果没啥问题,那就绝了,白天鹅这是要跟卡地亚掰腕子!”
旁边交头接耳:“这限量款,董事长肯定要抢一套!”
又有议论声传来:“苏总监这把锁,不知道要是在哪里,哈哈!”
陈昊全过程紧紧盯着颖颖,手指攥紧高脚杯,杯中酒轻晃,眼神如痴如醉,脸上带着一抹病态的微笑。
而我只能强压着怒火,目光不自主地回到颖颖身上,无尽的爱意和愤怒纠结在心中。
娜娜在控制台后低声指挥:“灯光组,角度再调!模特准备上场!”她目光扫向颖颖,嘴角微抿,露出得意的笑。
主持人再次登场,他宣布:“下一个环节,模特展示!欢迎媒体朋友与来宾近距离拍摄。随后,我们将拍卖限量款‘誓言锁’001号,由我们的‘白天鹅女郎’苏婉颖总监亲自交付,竞拍成功者还将获邀与苏女士共进晚餐!”
全场掌声雷动,观众轻呼:“还能跟她吃饭?蛮好嘛!”
我心头一凛,巴厘岛上娜娜泪流满面竞拍的画面涌上心头。回头看向娜娜,她与我交换一个复杂的眼神。
主持人又宣布:“本次拍卖所得,将用于在苏女士母校的艺术学院设立“白天鹅奖学金”,资助女性从事创意设计!有兴趣的来宾请到登记处办理手续!”
观众们交头接耳:“这奖学金有牌面!”
又有人说:“这波炒作蛮高明的,女人和时尚勾在一起,不知道要套牢多少男人哟!”
柔和而堂皇的室内乐响起,两名女模特身着白色短裙,踩着高跟鞋款款走上舞台,各占一角,与颖颖并肩展示“誓言锁”,引得媒体闪光灯此起彼伏。
在座的不少富豪或富二代在女伴的怂恿或威胁下起身,走向登记处。
我走到娜娜身边,低声问:“这拍卖的事,侬晓得伐?”
她耸耸肩,语气淡然:“晓得啊,方案是伊要求的。”
“为啥事先不告诉我?”
娜娜瞥我一眼,冷笑:“这事体很重要吗?”
我无语,摇摇头,她说得对,我又是谁?
凭啥要让我晓得?
我默默摸了摸钱包,娜娜警觉地盯着我:“侬要做啥?侬也想拍?我可勿要这个东西!”
娜娜爱我爱得那么纯粹,我不能伤她的心,只好默默回到座位,看着大厅内的人间百态,心头酸涩,手脚不自主地颤抖,不知是愤怒,还是伤痛。
模特展示结束,颖颖与模特退场,音乐渐渐沉寂。
娜娜请来的国际拍卖行拍卖师登场,他黑色西装笔挺,嗓音洪亮:“女士们、先生们,现在拍卖白天鹅珠宝的特别限量款‘誓言锁’珠宝一套,包含项链一条,戒指一枚,耳坠一对,编号001,起拍价五十万元,每次加价五万元,请出价!”
大厅内众人屏息,几位富豪举牌,价格迅速攀升至八十万。
陈昊坐在那里参与竞标,目光执着,举牌时毫不犹豫,价格又升至九十万、一百万、一百一十万,大佬们纷纷摇头放弃,“一套首饰,又不是什么大牌子!”
最终,陈昊举牌一百二十万,拍卖师敲槌:“成交!”全场一片哗然,随后掌声雷动,媒体镜头聚焦,观众纷纷打听:“这人是谁?”
主持人邀请陈昊上台,颖颖轻快地从后台迎了出来,满脸欢喜,身后礼仪小姐端着定制珠宝盒,木质盒面雕刻天鹅羽翼,熠熠生辉。
陈昊接过盒子,用痴迷的目光紧锁颖颖,一脸舔狗的笑。
主持人见状,忙打趣道:“这位嘉宾,您和苏总监认识吗?”
颖颖抢过话筒,笑容明艳:“他是我的男朋友,陈昊,他是大学教授!”
全场一阵轻呼,观众轻笑,“原来是情侣档!”
我一阵眩晕,脑子里嗡嗡作响。娜娜见状,忙跑过来坐到我身边。我抓住她的手:“娜娜,我输了……”
只见主持人打趣道:“陈先生,您花一百二十万拍下这套首饰,是要送给您的母亲还是妹妹?”
在台下观众会心的笑声中,陈昊打开珠宝盒,取出那枚“誓言锁”戒指,一克拉主钻闪耀如毒牙般的光芒,他单膝跪地,声音洪亮:“颖颖,你是我的白天鹅,我离不开你,正如你离不开我。这戒指是你的心血,也要见证我们的誓言。你愿意嫁给我吗?”
观众席爆发出惊呼,有女人说:“天啊!这比电影里还浪漫!”人们纷纷鼓掌起哄,喊道:“嫁给他!嫁给他!”
我心疼得猛地站起,娜娜忙跑过来揽住我:“老公,勿要激动!”
我脑子一片空白,在夕阳下湖边的吻、校园楼顶看星星的夜晚、在阳台浇花的颖颖,这一帧帧的记忆被眼前的这一幕抽离出来,不翼而飞。
我双脚如千斤重,不自主迈向舞台,冲着颖颖大喊:“颖颖,伊是个魔鬼,伊是个骗子,勿要上当!”
周边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我。
强光灯下,颖颖似乎依稀听到喊声,目光扫来,眼中闪过迷茫。
会场中,“嫁给他”呼声却如海浪一阵高过一阵,主持人将麦克风递到她面前,笑问:“苏总监,您的男朋友在如此浪漫的场合求婚,您的回答是什么?”
颖颖捂嘴,在惊讶中僵住,片刻后,她清澈的嗓音传来:“我愿意……”
娜娜见拖不动我,急喊:“阿宝!明明!快来帮忙!拉住他!”
我只感觉身后有人,一个拽住我的右胳膊,一个抱住我的腰,他们在我耳边嚷嚷:“林哥,姐夫,冷静点!没必要!别激动!”
我使劲挣扎,猛地一趔趄,撞上香槟塔,七层酒杯哗啦啦地崩塌,香槟和玻璃杯的碎片洒满全身。
那一刻,我仿佛听见欲望之塔崩塌的轰鸣,看见天堂的幻影在破碎,心的锁链将我拖入深渊。
我瘫坐在地上,颖颖成了陈昊的囊中物,他们两人的虐恋让李静蓉的“解救”、曼姿的“等待”、我的那些便条和信看起来是多么的可笑。
娜娜,她给我的温柔,曾经是我避风的港湾,如今却像一个温柔的囚笼。
这一切,还值得吗?
还重要吗?
全场掌声雷动,声响成一片,全世界都在欢呼颖颖和陈昊的伟大爱情,嘲弄我的懦弱和无能,在这片喧嚣声中,只听见梁丽佳笑得肆意:“哟,小帅哥吃醋了!哈哈哈哈!倒了就倒了,反正也用不上了!亲一个!亲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