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雪之下母亲着实呆了一下，心情有些微妙古怪，虽然早就将白影当成了女婿，也基本认可了关系，但是这种被当面以言行表现出丈母娘关系的感觉……就、就挺怪的。
“咳咳，这种称呼还是等你们结婚之后再说吧。”雪之下母亲微咳一声，“你要和我商量什么？事业上的问题？最近你还挺努力的，但这方面……”
白影摇头道：“我是想和阿姨商量一下当初的约定。”
约定？
雪之下母亲心情更古怪了。
她想起去年大女儿的事情——大女儿当时也是拿着妇科体检报告，跑来向自己各种暗示明示不打算守约，当时自己是答应了下来……然后一整年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变化。
最初还以为自己的观察能力不够，或者阳乃伪装得很好。
现在看来，阳乃即便有找自己商量的胆量，却没有对白影表态的胆量。
“约定？我当然记得，那毕竟是关乎雪乃和阳乃一辈子的事情，总不能让她们受到伤害。”雪之下母亲淡淡道，“约定是大学毕业，你们都结束了自己作为学生的身份进入社会……你是什么想法？”
白影想了想：“文艺道理点的说法，人的感情不会被繁文缛节束缚。庸俗逗笑点的说法，因为欲望。普通无趣点的说法，请让你的女儿们嫁给我吧。”
雪之下母亲淡然道：“都不是你觉得能说服我的说法。”
白影耸耸肩：“但我没打算说服阿姨啊。”
“？”雪之下母亲眯起眼睛，摆出冷冽强势的神态，“你是来通知我打算违约的？不惜违反约定，也要满足自己一时的冲动？”
“没错。”
白影直接承认了下来，理直气壮地直视雪之下母亲的目光：“其实吧，我应该是那种很难冲动的人？最近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思考自己的事情，我发现自己也许真是个很彻底的悲观主义者。”
“悲观主义者？你？”雪之下母亲的表情是真有点奇怪，还带点好奇，“很难想象。”
“我不相信好运，所以我从来不买彩票；我不相信成功，所以我从来无所谓形象；我不相信人心，所以我从来不畏惧直言；我不相信未来，所以我从来高歌现在；我不相信努力，所以我从来都讥讽痛苦；我不相信美好，所以我从来都谱写悲剧。世界是冰冷的，人只会变冷，或快或慢而已。”
白影慢慢地，一字一句轻声说道：“思考未来如何的人，多多少少抱着希望，哪怕是悲观的人，也会希望自己别太倒霉。也许是听人描述了太多未来，我对未来无悲无喜，不予置评。”
“不见未来的人，才是最悲观的人。”
“我应该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我会笑着迎接生活里发生的事情，遇见的人，却不会主动去规划未来想发生的事情，想遇见的人……”
“是吗？”雪之下母亲不太赞同，“你以前和雪乃同居骗我的时候，还有让阳乃对我说出真心话的时候，可不像是什么都没想……”
白影笑着回了一句：“我想了什么？”
你想了怎么让我同意你和雪乃同居，你想了怎么让阳乃能歇斯底里地吐露真心，你想了……
雪之下母亲忽然思索起来——白影是想从中得到什么吗？
是想达成什么目的吗？
也许有，例如解开自己和女儿间的误解，例如让他可以住在雪乃家里，但是……他不是主角，他只是参与者和见证者，也从未说过想要将事情朝什么方向发展。
他只是揭开认知和记忆间的面纱，让那些本就存在的东西显露出来。
不过……
“你主动过。”雪之下母亲说道，“比如你和我现在谈论的约定，之前就提到大学毕业之后……”
白影点点头，冷淡机械地道：“对。从个人成就、思想成熟和普遍理性来说，大学毕业前谈恋爱就好，大学毕业后才可以考虑，毕竟一个意外就有可能生孩子，那会是天大的麻烦，将人生搅得一片乱。哪怕是生孩子，最好等到事业有成，生活无虞的时候再说，那样才能给孩子提供一个最好的起跑线。仔细想想，人的最佳工作年龄是35岁以内，所以生孩子最好也在35岁以后，那样才是物质最丰富的年龄……”
“这听起来更像是为说法找理由。”雪之下母亲微妙地点评道，“和我以前教导雪乃阳乃时很像。”
白影微微一笑：“所以在规划未来这种事情，我意外地很像我的父亲——主打一个只会替别人规划未来。”
雪之下母亲：“……”
有种以前被连带打击的奇怪心情。
“说到哪儿了？哦，我是个悲观主义者……其实至今为止的所有情侣关系里，我都是被动的一方，主打一个管你们喜不喜欢我，只要我够真实，你们早晚会清醒过来，结果才会演变成奇奇怪怪的关系。”白影想了想，“以普通人的标准来说，我让她们生气的情绪积累起来，足够拍一千集柯南了。”
雪之下母亲隐约有点理解了——理性、理智、道理、未来规划，看似正确的判断和行为，背后是欺骗自己或者根本没有对他的情感，只有自己强加上去的意愿。
如果是喜欢和热爱某个人的行为，肯定不是要求他必须功成名就，不犯错误。
“那么，你为什么突然想主动起来？”雪之下母亲问道，“因为接受了她们的感情？”
白影严肃道：“因为想做。”
雪之下母亲：“……开玩笑？”
“阿姨！大哥难道不会对喜欢的人产生想做的冲动吗？！”白影认真说道，“勇者和9528，总不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吧？”
“？”雪之下母亲眼角微跳，无奈道，“直接说因为你喜欢她们不就行了？”
白影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太尴尬了。”
“你还会怕尴尬？”
“不然呢？我能让别人尴尬和无地自容，就突出一个说出他们不想说的真心话。”
“嗯……有点道理。”
雪之下母亲饶有兴趣地问道：“既然是单方面通知，你又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么多？”
“因为这是承诺问题，事实上我也恨不得回到过去，把那个自觉‘有道理、理性、此乃妙计、这就是爱、我战胜了欲望，牛逼’的自己拍在墙上。”白影耸耸肩，“如果双方的感情必须被第三者干涉才成立，那么就可以被第四者、第五者等等干涉，根据情况可以代入家庭、父母、亲人、朋友圈、金钱、地位、工作、资产、道德等等。”
“喜欢她就想啪她，所以我劝阿姨不要多管闲事。”
白影一本正经，声音雄厚低沉，不听内容还以为是什么严肃的谈判现场。
“嗯……”
雪之下母亲闭上眼睛，沉吟道：“现在，阳乃经常弹曲子给我听，问我感想，雪乃经常分享学生会的成果和工作烦恼，她也偶尔会去乡下看望父亲，不知为何很关心父亲的生活状况……她们的变化都很大，对自己追求什么也想得很清楚，让我感觉成熟了很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世事如此，当年我也是违背了父亲的想法，或许也在不知不觉间违背了与父亲的一些约定……仔细想来，大学时我也是更重视获得成就，向父亲证明自己……”
雪之下母亲睁开眼睛，平静道：“约定可以就此取消，既然你以前能考虑到这些东西，特地做了约定，想必也不会为了私欲伤害她们。”
“不行！就要伤害她们！”白影理直气壮，“如果不这么想的话，总感觉我要开始规划以后的坟头该立在哪儿了！”
雪之下母亲淡淡看了他一眼，端起咖啡，事情既然谈完……
“阿姨，是勇者还是9528找你想重新谈谈约定？”
突如其来的询问，让雪之下母亲差点不体面地喷出咖啡——自己有掩饰得这么糟糕吗？
“阿姨，虽然保持三无平淡严肃的表情是您的风格，但我提出要谈的约定，可是涉及到会伤害勇者和9528的事情。”白影摸着下巴说道，“你不会在这种问题上保持冷静，因为你爱护她们，所以你会愤怒才对……”
“是勇者？嗯……她倒是有可能突然冒出这种想法，但在具体实施之前，勇者会把这个想法扭到自然消失。那就是9528了？这点倒是很有可能，自从发起叛逆之夜，她对您可是越来越不尊重了，带点挑衅、带点真心、带点搞事的感情，她和你说要违约的可能性很大……”
白影打了个响指：“真相只有一个！是9528！”
雪之下母亲吐了口气，缓解差点被呛到的尴尬：“一年前在无人岛的时候。”
“一年前？”白影愣了一下，摇头嘲笑道，“有谋无勇，好思难断，图所求则优柔，逞欲乐则威风，不足惧也。”
雪之下母亲瞥了他一眼：“你也差不多。”
“？”白影双手按住桌子，“阿姨！你这也太小瞧人了！运气不好的话，明年你可能就要辈分+1！”
雪之下母亲微微摇头，不予置评。
她算是看出来了，在人际关系的处理上，白影和阳乃恐怕是很相似的类型，总是觉得被动就想主动一下，一想主动就开始做计划，做完计划就不想动了……
阳乃和白影来找自己谈约定（×）
阳乃和白影在为逼自己主动找筹码（√）
也许类似于学生时代见过，那种在大庭广众之下告白的人？看似充满真心勇气，实则是逼迫自己不能逃避。
人与人啊，很像，又很不像。
雪之下母亲思索着谈话内容和一些新的体会，返回家中，恰好看见丈夫今天休假在家，喝着茶看着电视撸着猫，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
“嗯？你回来啦？”雪之下父亲随口问道，“去哪儿玩了？”
雪之下母亲沉吟几秒，问道：“你当年大学的时候，好几次花言巧语想哄我上床是出于什么想法？”
“？”
雪之下父亲手一抖，被抓痛了的猫蹬着腿就跑远了，还一路骂骂咧咧地喵喵了几声。
“咳咳，少年糊涂，少年糊涂。”雪之下父亲沉着冷静地批评道，“实在是太不成熟了！”
单纯青春期躁动的欲望？
雪之下母亲又思考了一下，问道：“那么现在呢？你对我是什么想法？”
这是什么死亡提问？我、我最近哪里惹大女神不高兴……哦不对，大女神真不高兴的话，不会委婉地问来问去，只会怼来怼去。
雪之下父亲连忙切换思路，但还是搞不清问题的意义：“嗯……老婆？”
“我不是说身份关系之类的，而是……”雪之下母亲沉吟道，“主观看法、感觉和情感之类的想法。”
雪之下父亲想了想：“呃……尊敬？”
雪之下母亲觉得还要问仔细点：“我是说那种很不好开口的话。”
很不好开口？以前倒是有，感觉大女神是不是对中小女神太严厉之类的……
现在的话……可能需要换个思路！
雪之下父亲严肃道：“我对你那可是绝无隐瞒，不存在什么不好开口的话！”
还是感觉不太对。
雪之下母亲有点走神，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她示意丈夫稍等，摸出手机发了条短信。
【约定当初是一起定下的，你为什么没叫上他？】
叮咚。
【因为大哥没当一回事，以我所见，他恐怕还会突然想起以后有孙子是什么样，然后从孙子想到女儿生孩子，然后从女儿生孩子想到我，然后开始愤怒、狂怒、打滚、尖叫、嗷嗷嗷，最后狠狠将胡思乱想封印起来，继续与我不共戴天。】
什么乱七八糟的？精神癔症？
雪之下母亲继续发短信：【怎么让他说出会感到尴尬，不好开口的真心话？】
这次回复的间隔稍微长了一些。
【这个简单！阿姨，让大哥说“我爱你”就行了！对了，关于约定的事情，阿姨不要提前告诉勇者和9528，等她们纠结慌张，反复思考最后心一横准备做出决定时，我亲自告诉她们——她们的表情肯定很有趣，桀桀桀！】
似乎是个好办法。
雪之下母亲转向有点茫然的雪之下父亲，正想让对方说，又感觉“说我爱你”“你说自己爱我”“你说一句我爱你”“你爱我吗？”“你向我说爱我”什么的，多少有点主体不明，存在不能精确回应的可能性。
“我爱你，轮到你说了。”
雪之下母亲言简意赅。
“？”
雪之下父亲懵逼，不禁一个后仰靠着沙发：“啊？”
“有什么问题吗？”
“没、啊、没没没！”雪之下父亲咳嗽一声，抬手捂脸，“呃……等等！是不是那小子的提议？！那小子该不会在周围开着手机录着视频吧？还是说在家里放了窃听器？！”
雪之下父亲忽然警觉地左右观察，时而低头看看茶几，时而抬手摸摸沙发缝隙，时而观察大门，时而眺望室内房间。
雪之下母亲若有所思：“有什么让你为难的地方吗？”
“没有！呃、也不是没有！”
都中年人了！结婚二十多年了！娃都有俩了！怎么突然想起说这种小年轻的情话……
雪之下父亲抬手拍了一下额头，思维修正——好吧，大女神才不会考虑这些！
“咳咳咳！我爱你……”
空气安静了下来。
雪之下母亲似乎有点出神地思考着什么。
雪之下父亲忍不住吱声：“你怎么不说话？”
“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从结果上来看，阳乃和雪乃出生的时间，应该不是取决于我们的人生规划走了多远，而是取决于你有没有在恰好的时候做恰好的事情……”
雪之下母亲露出浅浅的微笑，心情似乎很高兴地去厨房了。
“？”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以前？
雪之下父亲一头雾水，试图结合上下文——难道大女神是在说自己大学时各种“图谋不轨”的蠢事？
至于为什么是蠢事，当然是从结果来看，大女神专心事业和追求的想法更正确，要不然……呃……会提前几年和岳父大人solo，然后接受岳父大人的地狱式培训？
恰好的时候做恰好的事情……咦？
难道这就是自己大学失败的缘故？
那也没办法吧，那时候自己在大女神面前有些自卑，哪怕偶尔冲动一下，大女神拒绝一声，自己还能用强不成？
嘶！仔细想想，阳乃出生是大女神动的手。
嗯嗯嗯？难道过去自己其实有机会，只是没把握住？
雪之下父亲陷入风中凌乱的瞎几把思考，半晌后反应过来，立刻拿出手机——绝对有那小子的事情！
【我没你这个儿子：孽障，你干了什么？！】
【那我当你爹吧：阿姨想让你说点好听的。】
【我没你这个儿子：？】
【那我当你爹吧：调戏勇者去了，匿了。】
【我没你这个儿子：你给我等等！】
【因对方将你屏蔽，暂时无法发送信息。】
“出了一点小意外，我们继续今天的情侣对谈。”
白影满脸严肃地拿着小本本，以专业记者的架势看着坐在沙发上，表情已经绷不住的雪之下雪乃：“关于第一次的姿势，勇者更倾向于哪一种？不知道名字也没关系——你是否倾向于能看见我的脸？你是否倾向于更加轻松省力？你能接受姿势变化吗？你是否喜欢大面积身体接触？你对道具的运用接受程度如何？你喜欢主动还是被动……”
唔！你这白菌！越来越放肆了！
雪之下雪乃迅速红温，她伸手直接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眼睛有点泛光地盯着白影，嘴唇紧抿着捏住水果刀。
“……”白影义无反顾地问道，“最近几次亲密接触中，你有小声要求我尝试刺激你二次发育，所以对附加动作是否有要求……”
“去做饭！”
雪之下雪乃跑回房间了，带着三分羞耻，三分局促，四分不知所措。
总感觉尾行进屋的话，就是魔王将勇者按住，挥下完全败北之鞭的结局了……
嗯，我好了。
【勇者的反应在预料之中，我说一句，她能较真联想出十句，然后自顾自开始别扭起来。虽然关系很近是零距离，但对过于亲密的行为，总是抱着不适应的青涩和紧张。大概是性格影响，感情越深越笨手笨脚，越是错漏百出，越是露出让人能轻松拿下的表情……嘶！莫非这其实是猎手的高端操作？总之，如果是勇者的话，大概只需要轻轻一推吧，感情涌上来的时候，她就只会想着喜欢和害羞别扭了，当然在过程中要最大程度表现出自己的真心实意。勇者较真敏感的性子，既会放大喜欢，也会放大其他乱七八糟的想法。】
白影继续在小本子上写写写。
如果说勇者Plus是Normal Girlfriend，勇者应该就是Easy Girlfri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