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的恢复速度，比医生的预期还要快。 查房时医生翻着她的体检报告，几次忍不住摇头，感叹说她身体的指标优于常人。
但即便如此，她也只能勉强开口说话，靠人搀扶着缓慢挪动几步。
脸色苍白，走两步就得停下来喘气，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一脚踹飞两人的狠角色了。
黎陌尘见状，干脆自己捡起护理手册，每天跟护士请教，从基础的擦身、翻身、测体温，到稍复杂点的饮食辅助、肌肉舒缓，全都一一上手。
他不知道自己照顾得是否合格，但至少七七没有抗拒。
这天阳光正好，他推着轮椅带她出来晒太阳，一边慢慢调着方向，避免直射进她的眼睛，一边忍不住问出了那个藏在心里许久的问题：“你以前的恢复速度…… 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
他的语气尽量平静柔和，怕她抗拒。
但七七只是低头望着掌心，声音轻得像风吹动树叶：“以前我吸了别人的精气血。 受伤之后，那些能量会自动优先用于修复自身，多余的才会存下来，准备…… 定向输送。 ”
她语气淡淡，像在陈述一件和自己无关的旧事。
黎陌尘却听得心口一紧。
七七抬眼看了他一眼，继续说：“整个过程我也控制不了。 那套系统是自动运行的，我只是个容器。 ”
她说得轻飘飘，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扎进黎陌尘心里。
“岛上的时候，我在海里运功打通了经脉，那个链条就断掉了。” 她顿了顿，“我才真正拿回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
他沉默了片刻，问：“可你回来后恢复得还是很快啊。 ”
“那是我自己运功伪装的。” 七七说得坦然，“让他们以为我还在掌控之下，迷惑他们，好让我有机会埋点钉子。 ”
“所以现在这样…… 才是你正常的恢复速度？ ”
“嗯。” 七七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其实强行运功加快恢复，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现在抬胳膊都疼，实在懒得折腾了。”说完，她小小地吐了下舌头。
黎陌尘一怔，忽然觉得这动作…… 意外地可爱，像是在和他撒娇，又像是在示弱。
他心头一热，低低笑了一声：“没关系，慢点也挺好。 ”
七七歪着头看他，眼里似笑非笑。
可身体的桎梏，比伤口更烦。随着她身体慢慢恢复，一些隐秘的问题也逐渐浮出水面。
拔了尿管后，她站在卫生间门口僵了十几分钟，硬是等一句许可。
接着，她吃饭、喝水、睡觉，甚至开口说话前，都像是卡在某道看不见的步骤前，一旦得不到允许，便陷入僵滞。
有一回，她甚至自行在地板上进食——不然就吃不下。
这种行为让秦一戎看得目瞪口呆，连他这样见多识广的人都皱眉道：“她……是不是中邪了？”
但黎陌尘很清楚，那不是中邪，那是比邪祟更顽固的东西——规训的烙印。囚笼拆了，锁链还在骨头里。
七七的身体虽然正在慢慢复原，但她的意识与行为，却仍被过去的身份牢牢束缚着。
那种严格得近乎非人的调教，那些深入骨髓的反射机制，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她。
即使现在已经无人再发号施令，她的身体依旧会在“等待指令”之后才肯行动。
自由从来不是解开枷锁那么简单。
真正可怕的是，那锁链已经变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她早已内化了那套系统，哪怕不再受控，也不会自动自由。
黎陌尘不止一次想问，为什么她已经逃离那个系统，却依然无法挣脱？可他想到在岛上的她，又愣住了。
那时的她，自由自在，哪怕满身伤，也活得像个真正的人。
日出而作，日落而眠，海鱼为伴，野果为食，偶尔会跟他调笑几句，偶尔故意装作凶巴巴地“威胁”他去洗碗。
那时的她，像是一只野生的猛兽，强悍、警觉，却也带着点不常见的天真。
可一回到现实，她就重新戴上了那副无形的镣铐。她还是那个服从于指令的人，那个被“管理系统”从神经到行为全盘接管的人。
为什么？他一直想不明白。
七七的身体在恢复，但她的意识却走不出囚笼。
病房不缺阳光，也不缺人陪，但那道看不见的阴影却越来越浓，像有什么东西仍牢牢占据着她的灵魂最深处。
他一时无解，只能因为“专业对口”而充当起她的“临时主人”，用“允许”代替那个早已消失的指令源，帮助她完成日常的生理需求。
她有时候看着他，会流露出挣扎和痛苦的表情，却说不出口。
那天，他把七七带进他的调教室。
为了帮她顺利排泄，他动作小心地在她身上打了几个绳结，然后解开她的裤子，把她放在痰盂上，语气轻柔地说：“现在可以了。”
她听见指令，身体才微微一松，开始试着排泄。
这时，门却“砰”地被踹开。
秦一戎气势汹汹地闯进来，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变了。
他怒气冲冲地抓住黎陌尘的衣领，抬手就是一拳：“小祁还没恢复，你就敢动手？！你瘾这么大也不看看是谁！”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已经扫过七七那半垂着头、面无表情的模样，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搞错了状况。
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只听“哗啦啦”一阵水声传来。
他僵了一下，眼神顿时躲闪。
七七抬头，眼中写满了冷意，只说了一个字：“滚。”
秦一戎愣了半秒，松开黎陌尘的衣领，狼狈地退出去，还不忘把门带上。
黎陌尘咧着嘴，捂着挨了一拳的脸，小声问：“…… 好了吗？ ”
七七点点头，他这才慢慢解开绳结，替她穿好衣服，然后将她抱回病房。
出门时刚好撞见秦一戎靠在走廊转角，满脸吃瘪的表情。
七七连一眼都懒得给，安静地靠在黎陌尘怀里。
那一瞬间，黎陌尘第一次有种微妙的感知——
原来，在这个局里，她才是真正的老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