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地铁站时，天空阴沉得可怕。
厚重的云层像一块巨大的铅板压在城市上空，空气潮湿而粘稠，令人窒息。
远处的建筑群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压抑，连平日里鲜艳的广告牌都失去了光彩。
路边的梧桐树无精打采地垂着枝条，枯黄的树叶时不时被裹挟着泥土气息的风吹落。
行人匆匆走过，缩着脖子，步伐急促，像是要逃离这片沉郁的空间。
我逆着人流向前走，头顶不时有零星的雨滴落下，打在脸上冰凉刺骨。
远处传来几声闷雷，震得街道微微颤动。
这种天气就像我现在的心情，压抑、躁动，却又充满了爆发前夕的宁静。
回到家我才猛然想起，这个时间妈妈早就去公司了。一路酝酿的情绪顿时泄了气，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房间，打算先睡一觉养精蓄锐。
“小凡。“身后突然响起杜宇的声音。我转身，看见他站在走廊中央，神情莫名。这家伙一向在我面前扮演着可靠兄长的角色，但现在，他的笑容只让我觉得虚伪。
“有事？“我冷冷地回应。虽然杜宇比我年长，又是我的姐夫，但此刻的我已无所畏惧。昨晚在网吧冷静下来的思考让我明白，对付这种人就得拿出强硬的姿态。
“我们聊聊？“他指了指自己的房间。
我跟着走进去，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还没等他说什么，我就抢先开口：“我知道你用视频威胁我妈的事。”
杜宇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继续道：“你录下妈妈拿着我衣服自慰的画面，然后用这个要挟她。你根本不在乎视频会不会外传，因为你知道一旦曝光，妈妈的社会形象就会毁于一旦。”
我逼近几步：“但是从今往后，你最好离我妈远点。再敢动她一根手指，我立刻报警。别说姐姐会伤心，就算倾家荡产，我也会让你付出代价。”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
杜宇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你想清楚了吗？这么做不仅会毁掉你自己，还会害了你妈。你觉得世人会对这段关系没有微词吗？”
我攥紧拳头，冷笑：“我早就想明白了。与其像你这样蝇营狗苟，还不如光明正大地拼一把。我妈受够了被人威胁的生活，我也受够了眼睁睁看着她被你欺负。”
“你还年轻，不该这么冲动。“杜宇踱到窗边，雨水顺着玻璃流淌，“你以为自己是在保护妈妈？恰恰相反，你的鲁莽只会把她推向更深的深渊。”
“少在这装模作样！“我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句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利用我妈的弱点一步步控制她，让她离不开你，最后彻底沦为你的玩物。”
杜宇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既然你都知道，那我们就好好谈谈。如果你的目标仅仅是希望我离开你妈妈，那恭喜你，你已经成功了。”
“什么意思？“我警惕地问。
“昨天岳母已经跟我摊牌了。“杜宇的语气变得平静，“她说这样下去迟早会毁了这个家。既辜负了姐姐对我的信任，又会带坏你。如果我再纠缠她，她就把我送进监狱，然后带着你们出国重新开始。”
我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杜宇继续说：“岳母她的决心很大，她说到做到。所以我只能答应结束这段关系。”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起，真相像尖刀一般刺进我的心脏。
妈妈昨晚去杜宇房间，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
她是在和杜宇谈判，而不是寻欢。
电话里的喘息不是情动，而是激动争吵后的疲惫。
我感觉自己像个笑话。
这两天我一心想着怎么让妈妈远离杜宇，而现在它轻而易举的实现了，我的心情却比之前还要沉重。
她选择了彻底切断与杜宇的关系，但却是因为更不愿意接受我。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以为只要阻止杜宇，妈妈就会投入我的怀抱。
可现实给了我当头一棒：在她眼里，我和杜宇或许是一样的存在。
一个是对婚姻不忠的情人，一个是背德的儿子。
心中的骄傲瞬间崩塌。
原来我一直在自欺欺人，以为自己比杜宇高尚，实际上不过是另一个觊觎母亲的掠食者。
现在好了，妈妈既要面对长期独居的寂寞，又要承受我们的双重困扰。
胸口堵得厉害，呼吸都有些困难。
我靠在墙上，感觉双腿发软。
这算什么？
我的介入不但没能解决问题，反而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她宁愿孤独一生，也不愿跨越那道看不见的底线。
“你是不是以为，只要我离开，岳母就会接受你？“杜宇敏锐地捕捉到我脸上一闪而过的沮丧，“醒醒吧，小凡。无论背地里有怎样的感情，在你面前，岳母对自己的定位永远是母亲。”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姐夫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但我知道自己的伪装有多么苍白。
“你从我这拷贝的视频，看过了吧？“杜宇走到书桌前，指着一台笔记本，“里面有个加密的文件夹，你试过打开吗？”
我愣了一下，想起了电脑里那个有密码的视频。
“密码是0608。“杜宇突然说出一串数字。这是我姐姐的生日，这个认知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回去看看那个视频，看完再来找我。“杜宇的声音变得格外低沉，“也许你会明白一些事情。”
我木然地走出房间，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的书房。电脑里还存着那个始终打不开的视频文件，此刻它安静地躺在文件夹里，像一枚未爆的炸弹。
我瘫坐在电竞椅上，双手搭在键盘上方。荧幕的蓝光映照着一张张熟悉的截图预览，那个密码为“0608“的文件夹安静地躺在角落。
输入密码时，我的手指微微发抖。最后一个数字确认后，文件夹应声而开。我停顿了好久，鼠标的箭头悬浮在视频文件上，迟迟不敢点击。
这段时间的经历像幻灯片一样在脑海中闪现。
最初发现妈妈和杜宇的异常，到偷偷获取视频证据，再到试图接近妈妈……一切发展的太过顺利，就好像有人在背后操纵着这场闹剧。
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这种感觉难以形容，就像是在黑暗中行走，明明觉得自己在摸索前进，却发现每一步都有路标指引。
电脑屏幕依然亮着，视频文件名静静地躺着。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预感到即将揭开某个可怕的真相。
可偏偏在这关键时刻，本能却在疯狂抗拒点击鼠标的冲动。
就在这时，窗外响起一声炸雷，刺目的闪电照亮整个房间。屏幕上的文件图标忽明忽暗，宛如恶魔的召唤。
最终我还是没能战胜内心的抵触，关掉了电脑界面。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暴雨早已倾盆而下，狂风卷着雨点斜劈过来，打在脸上生疼。
我拉开窗户，湿冷的空气瞬间灌进来。
楼下的地面已经被雨水浸透，每一次雨点击打都会激起细小的水花。
天空一片墨色，连空气都显得格外粘稠沉重。
鬼使神差般，我跨出窗台，任凭冰冷的雨水浇透全身。
湿透的T恤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强劲的狂风不断推搡着我的身体，几次差点失去平衡。
但这股危险感反而让我内心获得了短暂的平静。
就在这时，余光中捕捉到隔壁房间的动静。
抬头望去，杜宇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窗前。
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隔着一层毛玻璃，那张脸显得格外扭曲。
闪电划过天际的瞬间，他的笑容诡异地闪了闪，像是在欣赏一场精心策划已久的戏剧。
雨水顺着我的头发流淌，模糊了视线。但即便如此，我依然能感受到杜宇目光中的含义。这个男人，究竟在谋划什么？
杜宇的身影消失在窗前，不多时，我听见楼下传来说话声。
透过雨幕望出去，只见他穿戴整齐地走出别墅。
黑色的西装一尘不染，举手投足间依旧是那副人模人样。
他在门前驻足片刻，收拢公文包，撑开黑伞。车子发动的声音穿透雨声传来，随后渐行渐远。我注意到他离去的方向并不是往常上班的路。
关上窗户，室内一片狼藉。雨水从我身上滴滴答答地落下，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水渍。我扯下湿透的衣物，走进浴室。
热水洒落，冲刷着每一寸肌肤。
蒸汽渐渐弥漫，遮蔽了镜子里的自己。
抬手反复搓揉着头皮，直到皮肤泛红发烫。
这一刻，所有的焦虑、困惑和愤怒都被水流带走。
等我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居家服重回书房时，已是中午时分。尽管困倦感如潮水般涌来，眼皮沉重得几乎睁不开，但大脑却出奇的清明。
电脑屏幕依然亮着，那个神秘的视频文件还在原处静静躺着。
这次，我却没有了之前的抗拒。
也许是淋过雨的缘故，头脑前所未有地清晰，直觉告诉我，真相近在咫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