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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换作他人对朕如此直言，此刻早已身首异处。但你是支撑帝国的五柱之一，朕不疑你的忠心。主张废太子的理由为何？”
老皇帝的声音沉稳如水。
但这并不反常——作为统治尤斯蒂亚帝国多年的帝王，何况这绝非寻常帝国，而是充斥着超人与怪物的世界之主，若因这等小事显露情绪反倒奇怪。
我微微侧目看向皇太子。他从容自若，面色未改，不见丝毫动摇。
‘……莫非艾琳娜早已预料到会演变成这样？’也可能是演技。
无论哪种情况，皇太子绝非寻常之辈是显而易见的。
“皇太子殿下与帝国之外的势力联手了。”
“安杰勒斯军团吗？朕记得你也在暗中支持某个军团。”
他直接点破了安杰勒斯军团的存在。不过这并不令人意外。虽然官方从未明说，但皇太子与安杰勒斯军团的关系众人皆知。
“因为皇太子殿下与安杰勒斯军团的关系已超越普通赞助。”
“即便如此也无妨。太子若能结交盟友，朕自当认可其能力。除非盟友有失体统——以安杰勒斯军团的地位，倒不至于辱没皇室威仪。”
确实如此。
安杰勒斯军团是亚特兰蒂斯首屈一指的顶尖军团，与巴克莱军团并称双雄。因其公益赞助与协助的宗旨，对外形象远比巴克莱军团正面。
“诚如陛下所言。若安杰勒斯军团配得上皇室威仪，臣也不会冒昧进谏。”
“……你认为安杰勒斯军团的规格与皇室不相称吗？他们是天使。是神的使徒。朕认为他们的高贵与纯洁即便与皇室相比也毫不逊色。”
安杰勒斯军团的最大优势正是其天使形象。
由圣经中才会出现的真实天使们运营的军团。仅凭‘天使’一词就足以赢得人们的好感。
“伟大的皇帝陛下。我已揭开他们的真面目，找到了丑陋的真相。”
“丑陋的真相？……有趣。但没有证据的言论不过是诽谤罢了。”
艾琳娜并未退缩。
“当然，陛下。我已掌握全部证据并随身携带。在公开之前，可否允许我在御前使用魔法？”
皇帝的眼珠短暂向后转动又复位。站在皇帝身后的是千年公。这个动作与其说是观察千年公的脸色，更像是确认千年公是否仍在原位。
“准奏。”
随即，艾琳娜施展了魔法。
随着她优雅的手势，虚空中浮现出魔法阵。
文件等物品从法阵中缓缓飘落地面。
雪片般堆积的证据转眼间已堆至与艾琳娜等身的高度。
“……瓦尔德特公爵。这些都是证据吗？未免太多了些……”
“因事关皇室与帝国的未来，臣将细微线索尽数调查取证带回。”
“……证据过多。只需说明典型几例。验证事宜将另遣专人进行。”
“遵命，陛下。”
啪。
艾琳娜弹响手指。蓝色蝴蝶扑棱棱地绕着她飞舞。
艾琳娜面前浮现光幕。那是段骇人的影像——长着翅膀的天使正在屠杀人类。这段影像连我也是初次得见。她果然背着我有所行动。
贵族们倒吸凉气骚动起来。皇帝抬手制止了即将扩大的骚乱。
“肃静。”
四周霎时鸦雀无声。
“瓦尔德特公爵，开始说明。”
“此事发生于约三个月前，在第901区旋风村。如您所见，安杰勒斯军团的天使屠杀了村民。”
第901区。那并非尤斯蒂亚帝国疆域，而是连我都不知道的偏远山区。
“这段影像如何拍摄的？”“臣用魔法将幸存者记忆通过幻术再现记录。幸存者现由本家庇护。”
“……暂且不论幸存者与这段影像的验证。安杰勒斯军团袭击那个小村庄的动机是什么？”
“村庄下方存在金矿。”
“果然。但疑问依然存在。安杰勒斯军团本可与村民达成妥协。即便如此仍认定他们执意实施了屠杀吗？”
“陛下。没有妥协的必要。其一，该区域远离帝国疆域，是与帝国毫无往来的化外之地。无人会庇护这些村民。其二，独占才能获取最大利益。”
“你是说安杰勒斯军团为独享利益而实施屠杀么……朕不会仅凭公爵一面之词妄下论断。恰巧安杰勒斯军团的代表正在此地，不妨听听她的说法。加百列阁下，如何看待幻象公的主张？”
皇帝无法对加百列使用敬语。虽其肉身乃伪神躯壳，内在精神却属本尊——简言之，加百列即是神明本身。
加百列微微抬首。
“那些是邪教徒。其思想与灵魂皆遭邪教教义污染，故需予以净化。”
这是能让人心情平静的温暖柔和嗓音。周围的贵族们像被催眠般频频点头。并非特殊能力或技能，而是与生俱来的神圣感。
艾琳娜难以置信地呼出一口气。
“您认为这说得通吗？我们从901区周边村庄获取了证言。那些既非邪教徒也非盗贼团伙，只是普通村民。安杰勒斯军团只为利益就屠杀了整个村庄。”
“普通人无法分辨对方是否邪教徒。我们是天使。数千数万年来与邪教徒斗争。唯有我们能完全识别邪教徒。”
加百列说道。这番说辞牵强附会。但在场超半数人却表示认同。是他们愚蠢吗？不。只因发言者是天使。天使身份自带可信度。
“就当是这样吧。”
皇帝面无表情地说道。此刻我终于明白。皇帝并不公正。他并非站在艾琳娜这边。
这着实令人费解。作为长期统治尤斯蒂亚帝国的君主，理应对接触过皇太子的外部势力——安杰勒斯军团保持最高戒备才对。
“……安杰勒斯军团犯下的罪行远不止于此。他们给孩童洗脑、奴役驱使、通过人口贩卖牟取资金。现公开相关证据。”
这事我也知道。不可能不知道。因为我正是应艾琳娜之托处理此事的人。
第1，220区，白色之地。
安杰勒斯军团统治的区域。
我逮捕了该区的统治者——伪善者赫尔波主教并移交艾琳娜。
还生擒了天使阿里尔。
而阿里尔现已自我封印。
苏醒之日未可知。
艾琳娜汇报了除阿里尔之外第1，220区发生的所有事件。甚至用影像展示了在此地被贩卖儿童的遭遇。部分议员因反胃悄悄离席。
“加百列阁下。对此有何解释？”
“当然，陛下。此事乃堕落者所为。我们将审判堕落者，并采取措施杜绝此类事件再度发生。”
分明是断尾求生。
“……堕落者？据我所知，向那人下达命令的可是天使。”
“看来那位天使也已堕落。遗憾的是，我们天使并非完美无缺的存在。我们将对堕落的人类与那天使一并施以惩戒。”
这番决断引得四下响起阵阵惊叹。
但部分贵族只是沉默地紧闭双唇。
人类与天使的差异。
人类死亡便是终结。但天使作为伪神，即便死去也不过是分身消亡，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肃清。
“陛下，安杰勒斯军团的罪行远不止于此。”
艾琳娜呈上长期搜集的证据，历时超一小时揭露军团的腐败与暴行。
加百列始终态度如一，反复强调被诛杀的人类皆属邪教徒，必将严惩堕落天使。
事态至此，周遭氛围已然转变。先前维护安杰勒斯军团的声音彻底消散。
这般情势下，皇帝不得不将责任归咎于皇太子与军团——毕竟其罪行中不乏涉及帝国利益之事。
“够了。”
皇帝抬手制止了艾琳娜的陈述。
“到此为止。朕已明白汝之所言。”
“……既然如此，陛下。您必须做出决断了。在安杰勒斯军团的耻辱玷污皇室之前，必须斩断这层联系。请为未来考量，惩处皇太子殿下以正皇室威严。”
艾琳娜的真正目标并非安杰勒斯军团，而是废除皇太子。即便安杰勒斯军团可以择机处置，但皇太子必须被废黜。
“瓦尔德特尔公爵。朕深知汝之忠心。但太子之位不可动摇。能继承朕之位的唯有太子。”
艾琳娜顿时慌了神。
不，不仅是她。
周遭贵族们开始窃窃私语。
皇帝此刻正式承认皇太子为下任皇帝，这对支持二皇子与三皇子的贵族而言无异于火烧眉毛。
“……臣愚钝，未能领会陛下圣意。”
“汝为皇室与帝国主张驱逐安杰勒斯军团并废除太子。”
“是的，陛下。确是如此。”
“但帝国需要安杰勒斯军团的力量。不，不仅帝国。这力量对世间众生皆不可或缺。”
“……臣无法理解。”
“看来不仅是你，其他人也同样困惑。太子，你亲自说明罢。”
“遵命，陛下。”
奉皇帝之命的皇太子迈步上前。他望着艾琳娜咧嘴一笑。艾琳娜的眉间皱起了纹路。
“帝国的贵族们，你们如何看待帝国的未来？”
“……”
贵族们缄默不语。这是帝国五公之一的艾琳娜与皇太子之间的论辩。寻常贵族岂敢贸然插话。
“你们以为过了百年、千年仍能太平无事？相信帝国历史会永续长存？本太子直言——趁早丢掉这等痴心妄想。”
“……太子殿下。您此刻是在……藐视帝国吗？”
“幻象公，您也该心知肚明。我们的世界早已毁灭过一次，亚特兰蒂斯亦有终结之日。或许下个十年祭将不复存在，搞不好三年后就是亚特兰蒂斯的末日。别忘了——我们早已亲历过终焉。”
“……太子殿下。您与安杰勒斯军团缔结了何种契约？”
“安杰勒斯军团承诺延续亚特兰蒂斯的存续与帝国繁荣。纵使亚特兰蒂斯终结，我们仍能幸存。诸位，请放眼长远。天使们——安杰勒斯军团必将拯救我们。”
贵族们的态度倾向皇太子了。艾琳娜的脸颊滑落一滴冷汗。
“陛下。安杰勒斯军团的终极目的并非拯救人类而是饲养。您是要将帝国臣民变成牲畜吗？”
“这想法太过偏激了。天使们所求的不过是我们的信仰。只要献上信仰，我们就能获得天使的庇护。幻象公，你可知道这次亚特兰蒂斯已是第八次？”
“……是。我知道。”
“那么可知前七次亚特兰蒂斯的结局？”“……”
“灭亡了。当然也存在回归原本世界的放逐者。但我们并非放逐者。我们是大陆人。这个世界是我们的故乡，是我们的世界。而这个世界的灭亡早已注定。我们摆脱灭亡的方法只有一个——获得天使的帮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