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西南部的格鲁内瓦尔德森林附近是传统贵族与富豪的马术活动中心,高大的巴洛克式马厩前,纯血马呼出的白雾与热红酒香气交织着,马靴踏过结霜的砾石路,发出清脆的碎响。
戈蒂正在与俾斯曼先生讨价还价,
“上帝,这也太臃肿了!你是要把我打扮成爱斯基摩人吗?”
海因里希正在为大小姐扣扣子。
“我快呼吸不了!这真的很失礼俾斯曼先生!”
水貂绒牛皮手套也戴好,他敲到她的头盔上,
“冻出肺病你就知道厉害了。”身体弱地跟小猫一样,他可没空天天伺候她,
“上个月感冒刚好,小姐,我实在不想家庭医生天天光临。”
他扣紧她的领口,“要幺乖乖穿衣服,要幺回家。”
戈蒂气哼哼地去牵自己的小马。
她的小马凯蒂才四岁半,是头和她年纪相当,浑身雪白的小马驹。比较特别的是她的肚皮一侧有小片棕色毛发,这样的“胎记”通常被认为品相不好,配她正正好。
“你得好好驼着我知道吗?当初我可是为了你放弃了一匹纯正的阿拉伯马!你知道它多贵吗?差点能把海因里希那家伙的积蓄掏空!哈,开玩笑,我看他根本就没打算给我买,毕竟跟他的哥哥比他就是个穷光蛋,喂慢点宝贝……”
苹果在凯蒂嘴里榨出汁来,为了这一口吃的,她不得不忍受耳边的噪音。她想她的这位小主人为什幺如此能说?它只是匹小马驹,是听不懂人话的。
戈蒂又给了凯蒂一个苹果才把它牵出马棚。今天马场没什幺人,不远处,俾斯曼先生已经骑上他那头浑身金棕发亮的宝马在沙地回廊里热身。
戈蒂上马赶上去,紧紧跟在安格斯的右后侧,人加马矮一大截,像只小跟屁虫。不对,是两只小跟屁虫。
“宝贝,超过他们!”她甩着缰绳。接收到命令的凯蒂马蹄子哒哒哒地奔起来,从回廊外围越过前方的人马。
安格斯淡淡往旁边瞥了眼,与他主人的神情如出一辙。
“跑起来宝贝!”
马蹄子加速,哒哒哒哒——海因里希忍不住提醒:“慢点!”
咻一声,凯蒂从侧后方经过,马鞭精确地落到安格斯的马臀上,安格斯发出嘶鸣声,但良好的素养让它迅速稳住了脚步。
热身结束,戈蒂从凯蒂身上跳下来,屁股结实的挨了一马鞭。
“……”
热身后,两人先后进入森林边缘的沙地马道。
这里原本提供狩猎服务,但这个活动在元首上台后被逐步禁止,作为坚定的动物保护者,《帝国动物保护法》在德国被严苛地执行着。(一个杀人魔却热爱动物,当时XX X创办的动物保护法是现代动物保护法的先河………)
贵族们为此也曾有怨声,不过,他们总有怨声的,大大小小、方方面面,然而元首的政治大道能如此通顺,可少不了他们的伟大贡献。
俾斯曼先生手里松松的绕着一节绳子,以杜绝身旁的小混蛋随时搞事的可能—— 比如突然加速差零点零零零零一公分被树枝截喉。
安格斯脚步很慢,优雅矜贵的姿态与他的主人如出一辙。
戈蒂埋头对凯蒂说,“宝贝,你能长快些吗?我们这样像被溜小狗。”
一路安静。
空气里充满冰凉的清香味,马蹄子踩到枯枝,发出短而脆的响声。戈蒂轻摆缰绳,让两匹马靠的更近些,如果她的小马能再高些,如果她能快点长大,那就更好了。
穿过密林是一方开阔的地界,海因里希收起缰绳,让戈蒂自由活动。
“慢些,注意控制节奏,不要松开,不要夹马肚子,尤其当觉得自己无法控制速度的时候。”
戈蒂说,“俾斯曼叔叔,您真的很啰嗦。”
他对此不置可否。只有当她真的在马背上陷入麻烦时,她才会对自己的挑衅感到深深后悔,并立即抛弃尊严,大喊着求救。
“按照刚才说的做。”他站在一旁,背着手说,除非她真的要被马甩飞,马上要摔成植物人、残疾人、半死不活的人……又或者一脚被马踩成肉泥,不然都别想得到一丁点帮助。
开玩笑,否则你以为她如何能短时间内掌握马术?
“海因里希!”
“俾斯曼叔叔!!”
“长官大人!!”
“自己控制。”他只有这四个字。
……
戈蒂手臂酸的僵直,她从马上跳下来,为自己与凯蒂的进一步契合感到无比快乐,但表现出来的当然只能是生气和委屈!
“俾斯曼先生,我刚才差点撞树上了!”
“控制的不错,下次握缰绳再松些,不要一紧张就前倾,这样会给它造成错误的信号。”
她重申,“我刚才差点撞到树上了。”
“你得加强练习小圈乘和压浪快步的练习。”
她再次重申,“我刚才——”
他终于笑出声,掀起她的脸蛋左右检查,“噢?撞哪儿了?”
“我的心,它真的好受伤……”
海因里希把她身上松了的装备绑绑紧,“去做一下障碍练习。”
可恶,到底有没有在听她讲话!
……
正午的阳光穿过餐厅的拱形长窗,在铺着亚麻桌布的餐桌上投下几何形的光斑。
戈蒂消耗尽体力,肚子饿的咕咕乱叫,软泥似的靠在俾斯曼先生的身上。
他把人拉直,用中文对她说“成何体统”?结果遭来嘲笑,害的上尉先生难得的不自信。
穿过走廊时,背后忽然有人叫住了他们。
“海因里希?”
当鼻尖飘过那抹熟悉的香气时,只一秒,戈蒂便已经确认出什幺。
布莱娜走过来,身上穿着一件,香芋紫颜色的大衣,惊喜地笑道,“真巧。”
海因里希搭着戈蒂的肩膀,“西西,向布莱娜小姐问好。”
“CICI?”
戈蒂笑道,“您可以叫我戈蒂。”
布莱娜夸她可爱,戈蒂则夸她优雅美丽,几句话的功夫,两双眼睛已经互相将对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早在看上这个男人后,布莱娜就很快掌握了他的家庭情况。她知道这位东方混血儿,也大概清楚是多大的孩子,她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孩子远比她想的要成熟。
然而再多看一眼,她分明个子矮小,胸部扁平,分明还只是个黄毛丫头。
布莱娜笑道,
“上次那件大衣还喜欢吗?海因里希说你想尝试一些更成熟的款式,我看他也很烦恼,于是斗胆帮了个小忙,戈蒂不会介意吧?”
她说过吗?他把她说过的话告诉别的女人?为她挑选衣服是很烦恼的事情对吗?谁都能叫海因里希,就她得叫他俾斯曼叔叔!
外人看不出来,但海因里希却对某人愤怒委屈的眼神格外熟悉,他感到莫名其妙,却又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秒钟忽然搞懂了她上次发脾气的原因。
女人这种生物,有时候比最先进的侦探机器还可怕。虽然他不清楚为什幺她要介意这个,不过他跟不上她的脑回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当然不介意,您可比他的眼光好上一百倍,我非常非常地喜欢。”
布莱娜笑起来,只有海因里希听出来阴阳怪气,果然她下一秒就说,
“就是有点可惜。”
“可惜?”
“我好像还没有匹配这种大衣的气质,或许等老个十年再穿更合——”
“用过餐了吗?也许你愿意赏脸和我们一起?” 上尉先生微笑着说,同时用眼神暗暗对身旁的小鬼发出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