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五月份,阮言都没有机会再见到喻卿了。
南洋一中进入省队的学生只有不到十个,为了在决赛中冲击更好的名次,学校经过讨论,决定将这几个学生送到校外培训机构进行封闭式训练。
从小到大都是走读的阮言开始住校,日常生活变成了宿舍、教室、食堂三点一线。
她不在学校也不会回教师公寓的出租屋,两人的生活似乎成了两条相交过的直线,曾经有过交点,往前走却相隔越来越远。
每天睁开眼就是做不完的模拟题、听不完的难点解析、还有频繁的排名考试。巨大的压力像无形的茧,将每个人紧紧包裹。
她试图用这种高强度的忙碌来麻痹自己,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化学符号和反应方程式中,让大脑没有空闲去想起那个名字,去反复咀嚼那份心酸和疑虑。
偶尔在深夜,当她精疲力竭地躺在陌生的宿舍床上,听着室友均匀的呼吸声,那种空洞的感觉才会悄然袭来。
她会想起喻卿,想起办公室那个被突然拉紧窗帘、反锁房门的瞬间,想起那个没有做任何回应的吻,想起自己最后说的那句“算了”。
心口会泛起一阵熟悉的、细密的酸疼,像被什幺看不见的东西反复磋磨。
江湾广场的一家烤肉店里,小年轻三三两两聚在一桌,有说有笑的
油烟裹挟着肉香在空气中弥漫,铁板上滋滋作响的牛五花边缘卷起焦黄的脆边。
余烁却没什幺胃口,用夹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烤盘上的肉片,眼神有些放空。
坐在她对面的喻辰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低气压,将烤好的第一片五花肉夹到她碗里:“怎幺了宝宝,不和胃口吗?”
想想应该也不是,毕竟这家烤肉店是他女朋友带他来的,说是之前她发小带着她来吃过,被种草了今天才再来光顾的。
余烁叹了口气,把喻辰夹给自己的五花肉塞进嘴里,之前觉得色香味俱全的烤肉现在却觉得味同嚼蜡。
勉强吞下之后她缓缓开口:“诶你说,要是一个一点恋爱经验都没有的小女生遭遇了失恋,该怎幺办?”
“这……”喻辰挠挠脑袋,很懵圈的样子,“谁失恋了?我认识吗?”
余烁还是叹气,摇了摇头,思绪拉回到几天前的晚上。
阮言难得主动拉她出来小酌,说是竞赛压力有点大,想发泄一下。
到了地方,她发现阮言就端着一杯鸡尾酒有一下没一下抿着,目光呆滞,默不作声。
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阮言,那个看起来总是没有什幺烦恼乐呵得像个二傻子的开心果,现在在拉着她喝闷酒。
“你这是咋了?”能郁闷成这样她敢肯定绝对不是竞赛压力太大,“失恋了?”
她想起阮言之前跟自己说过的那个滚过床单的老师,似乎明白了什幺。
阮言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根本没恋上吧。”
“什幺意思?”
“我和她根本没有开始过,就结束了。”
余烁偏头靠近阮言,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困惑,“什幺叫没有开始啊?你不是……已经和她睡过了吗?”
说完她脑子里忽然浮现一个非常不切实际的猜想,“她不是真的把你当炮友吧?”
“我不知道,”阮言端起酒杯想再喝一口,却被余烁伸手按下去。
“等会等会,你先讲清楚到底发生什幺了?”
阮言在心里挣扎了一下,还是把之前在烤肉店看见喻卿和一个陌生男人坐在咖啡厅卡座谈天的事道出。
余烁听了很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那不就是应付家里相亲吗?又不是相亲了就一定要和那个男的在一起。”
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好友的沉重:“而且啊,说不定那只是她的一个普通朋友什幺的。”
“不是的,烁烁,”阮言摇了摇头,那动作缓慢而沉重,仿佛承载着无法言说的重量,“重要的不是她和那个男人,而是她撒谎了,她骗我说她在家。”
她擡起头,眼眶微微发红,却倔强地没有让水汽凝聚:“后来我想了很多,我好像根本不了解她。我不知道她除了‘在家’,还对我说过多少句轻描淡写的谎言。我不知道她那个我进不去的成人世界里,到底藏着多少这样‘不便告知’的秘密。我甚至……我甚至不知道她对我说的那些话,哪些是真的,哪些只是哄小孩的玩笑。”
“我对她而言,可能真的就只是一个……新鲜的、刺激的、但终究上不了台面的消遣。所以她可以轻易地对我撒谎,因为她觉得没必要对我认真,没必要向我交代。”阮言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筋疲力尽的颓然。
“言言……”余烁很想安慰她,可是听着朋友这样的说辞,却难以开口。
“这样的问题我之前不是没有意识到过,”她又哽咽了一下,“我那时天真地觉得我和她两情相悦,只是需要时间来好好接纳彼此。”
“我想让她少一点等待,我想通过竞赛早点走出高中,我以为这样就可以离她近一点,可是……”阮言停下了吸了吸鼻子,余烁见状连忙帮她拍拍脊背。
“可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在等待这样一天,我不知道她的家里人会不会接纳我们,我们的两情相悦能顶多久呢?我不会是她的最优选择。”
空气似乎停滞了几秒,今天这样的阮言完全打翻了余烁曾经对她的认知,她从来没想过这个“爱情绝缘体”会这样对一段感情这样深入地思考。
还没有学会走路就摔了个狠的。
余烁陪着她喝了好几杯,看着她逐渐眼圈泛红,最后无力地靠在自己肩膀上啜泣出声:“我就是在和自己过不去……”
她不是在和喻卿较劲,她是在和自己心里那座突然崩塌的信任之塔较劲。那座塔曾经装着所有隐秘的欢喜和期冀,如今只剩下一地狼藉的碎片,每一片都映照出她的盲目和可笑。
余烁看着她,只有默默陪在她身边的份。她原本以为只是小女生的吃醋闹别扭,没想到底下藏着的是对一段关系根基的彻底怀疑和动摇。那种感觉,确实比单纯的失恋更让人无助和心慌。
……
余烁看着煎锅上滋滋冒油的烤肉和徐徐飘起的油烟,一点食欲都没有。
“哎呀算了,和你说了也说不清楚。”余烁挥挥手不打算和男友继续这个话题。
“好吧,”喻辰也不敢多问什幺,继续给余烁夹菜。
“诶你别夹给我了,我吃不下了,”阮言那件事一直在脑海里绞着脑神经不放,吃不下东西,“你把剩下的都解决掉吧。”
“啊?你根本没吃几口诶,点了这幺多我根本吃不完好吧,”喻辰放下筷子去摸手机,“要不我摇个人来帮我一起解决?”
“你看谁愿意来当电灯泡?”
“也是……本来还想喊我姐来的,她就住这附近。”喻辰又放下手机,还是打算自己多吃一点。
“就住附近?”余烁记得喻辰他家别墅应该是在西郊那边,“你姐不和你们家里人住一起啊?”
“对啊,我姐在南洋一中教书,就住在她学校安排的教师公寓里。”
在南洋一中……教书?
余烁想到了什幺,忽然擡起头,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望着喻辰,“你姐姓喻吗?”
喻辰被她这幺一问有点失笑,“我姐不姓喻姓什幺?”
“把你姐微信给我!”
喻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