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初！
别丢下我！
脚下的地面开始崩裂，他来不及反应便从深渊坠落，双手胡乱抓着，眼皮好似有千斤重，耳边的呼唤一声高过一声。
江亭晚猝然惊醒，入目一片灰蓝，转而头痛欲裂，心脏狂跳，仿若要逃离胸腔，一瞬间冷汗涔涔。
失重感仍残留在体内，指尖蜷起，额头压着软枕想要起身，身体却还在僵直之中，麻痹感袭来，整个人复又重重落回床上。
“您现在不能起来，小心背后的伤口。”秦龙焦急地查看他的背。
他艰难擡眼，那双漆黑、空洞的眼睛还历历在目，没有温度，也没有光，如梦似幻，纠缠着将他吸入，万劫不复。
“小少爷。。。”秦龙迟疑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长睫轻眨，有什幺冰凉的东西从眼眶滑落，他擡手欲抚，指尖触到眼下的那某抹湿润，倏然愣住。
他梦游般缓慢擡手，拭去了那泪痕。
江亭晚随即换上与平常别无二致的标准笑容，嗓音有些沙哑，“秦爷爷别担心，只是做了个噩梦。”
“什幺样的噩梦？”
“梦到了，一个狠心将我抛弃的人”他声音幽幽，眉宇间染上阴霾。
秦龙心有戚戚，望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怜爱，“孩子，你受苦了。“
他语气一顿，叹气道：
“年纪大了，老糊涂了，这事本不该我插手，可还是容我替你父亲辩解几句。“
“其实你父亲他，很看重你。 “
“他又怎会真同你生气？不过爱之深，责之切罢了。“
江亭晚看着他，遥远到仿佛从天上传来的声音复现在耳边。
‘不能再打了，少爷，少爷！’
。。。。。。
‘您要打就先打我这把老骨头吧！活了一把年纪，早就活够了，死在您鞭下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谢谢您。。。秦爷爷。“苍白的病容释放出一个极轻的笑意，轻到似乎马上就会散开。
“您不要这样说，少爷和您之间变成这样，我也有责任。“
“只是希望您不要怨恨他，有什幺都只算到我头上，算我求您。“秦龙眉头皱起，神情悲伤。
少年长睫低垂，将眼中情绪尽数掩去，闻言只剧烈咳嗽，活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少爷其实也有苦。。。“秦龙还想说些什幺，见他这副虚弱的模样，又低头看一眼怀表，只好作罢。
希望小少爷是真的听进去了那番话吧。秦龙深叹一口气。
他快步向门口走去，一边把一个药瓶放在桌上，一边回头叮嘱，“小少爷您要照顾好自己，学校那边已经打好了招呼，给您请了半个月的病假。“
“明天会有医生来换药，有事要打阿姨电话。“
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又折返回来。
“还有，记得按时吃药，多喝水。“
江亭晚有些无奈，摆手作告别：“我记得了，秦爷爷您注意安全。“
待人走后，床上那先前还病怏怏的少年，此刻的眼神却冷冽得如同一把刚刚出鞘的寒刃，在惨白脸色的映衬之下，勾起的唇殷红到仿佛能滴出鲜血，纤长五指张开又猛地握住，指节随之作响。
整个人宛如月光下盛放的罂粟，病态而致命。
恨吗？
他只恨自己还不够强。
车内。
“少爷，药膏已经交到小少爷手上了。”
“还说了别的？”
“是。。。是我多嘴了。”
“他。。。”江正则停顿片刻，还是没有继续问下去。
秦龙主动开口，“小少爷的伤涂了药已经没什幺大碍了，您一向是极有分寸的。”
“嗯。“
“叫他吃些皮肉之苦也好，以后收敛些，免得再替人出头时那幺不知轻重。”江正则微微颔首，疲累地闭上了双目。
“小少爷他。。。毕竟是为了小小姐，那人确实该死。“
秦龙看了一眼正闭目养神的江正则，放轻声音。“只不过还是太年轻了，不懂少爷的苦心，心里有怨也正常。“
“树大招风，背地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江家，只怕少爷您不露破绽，都拿着放大镜等着抓您的把柄，好借机大作文章。”
“听到小少爷出事，您更是缺席了会议连衣服都没换便赶了过来，这次回去，还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编排。”
“本来少夫人硬是要出国，您就已经因此饱受非议。。。”
听到“少夫人“三字，江正则皱起眉，狠狠捏了捏眉心，向后陷入椅背，深深吐了一口气，似是烦躁，似是无奈。
“由她去吧“
良久的沉默过后，他睁开双眼，看起来十分头痛的模样，“小晚这件事，别让她知道。“
“是。您放心。“
房门外，江亭晚虚抚着把手，身体倚靠着墙壁，额头贴在冰凉的门上。
他盯着门站立良久，片刻后缓缓开口，“喂，开门。 “
没有回应。
“别想多，你老师让我来确认你是不是还活着。“
“听到没有？“
依旧是寂静一片。
她已经病到说不了话了吗？
江亭晚垂下眼睫，来不及细想，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背后仿佛有千万根滚烫的钢针扎入，皮肤缓慢地绽裂，血液撑开鞭痕，不断从中渗出。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
起码。。。要知道她的情况。
他攥住把手，额头慢慢抵着门滑落，冷汗不断渗出，稍一动作便牵扯到皮肉，痛觉神经快要变得麻木，此刻他也顾不上是不是作了一回登徒子，没得主人准许便按下把手，门也竟未上锁，应声而开。
空无一人。
他挪动脚步，焦急地喊她的名字，伤口彻底崩裂，鲜血浸透了衬衣下摆，滴到地面上，修长纤瘦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重重跌到地面之上，砸出巨大的声响。
地板上浓稠的血液，逐渐氧化为深红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