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找?他们要碰到我,印记才会出现!」
孤星宸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我那句话就像是直接戳破了他所有权威底线的针。他眼中闪过一抹暴戾,似乎随时都会爆发出来,整个大殿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他完全没想到,我竟然敢如此直接地挑战他的决策。
「那又如何?」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杀气。他猛地跨前一步,巨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燃烧着被忤逆的怒火。他根本不在乎我所谓的「规则」,因为在他看来,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服从他的规则。
「朕要找个人,不论他需不需要碰到妳,朕都有办法把他找出来。妳要做的,只是待在这里,等待传唤。」
他伸出手,这次不再是点指,而是粗鲁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他拉着我,将我拽到殿内那张巨大的龙案旁,桌上堆满的奏折象征着他至高无上的权力。
「妳似乎还没搞清楚自己的身分。妳是朱雀国的天女,是朕的女人,不是一个可以对朕的决策指手画脚的谋士。记住妳的本分,否则,朕不介意亲手教妳。」
「我是天女!才不是你的妾!」我生气的丢东西,他不理会我的怒吼。
我抓起手边的一个白玉笔筒,用尽全身力气朝他扔了过去。那沉重的玉器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却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被他轻巧地侧身躲开,撞在身后的紫檀木柱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随即碎成几块。整个大殿死一般寂静,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妳说,妳不是?」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看不到一丝怒气,反而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那双深邃的眼眸像两个旋涡,将我所有的反抗都吸了进去,却不泛起半点涟漪。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脚步声沉重得像是踩在我的心脏上,每一步都带着无可抗拒的压迫感。
「在朱雀国,朕的话,就是规矩。朕说妳是,妳就是。」
他抓住我的手臂,力道大得让我痛得皱眉,将我整个人强行按在冰冷的龙案上。散落的奏折被我的身体压得发出细碎的声响,冰凉的桌面贴着我的脸颊,而他的身体则从背后紧紧压住我,让我动弹不得。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边,带着一丝危险的警告意味。
「再说一次,妳是谁的?」
「星宿!你放开我!」我尖叫。
那一声尖锐的「星宿」,像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开,他紧压着我的身体瞬间僵直。按着我手腕的力道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收缩得更紧,那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的力度,暴露了他内心翻腾的惊涛骇浪。
「妳……叫我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困兽的嘶吼,温热的喷气洒在我的颈侧,带着一丝颤抖。这个称呼,是他被囚禁在水牢深处时,唯一一个给予他温暖的幻影所用的名字,是他从未对外人提及,深埋在记忆中最柔软也最不堪一击的角落。他猛地擡起我的上半身,强迫我转过身来面对他。
「妳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他的双手死死扣住我的肩膀,那双漆黑的眼眸里翻涌着震惊、怀疑与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他像是要看穿我的灵魂,找出我脑海中关于过去的一切。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掌控一切的帝王,而是一个秘密被猝不及防揭开的普通人。
「回答朕!妳到底是谁!」
「张宿有跟我说啊,而且你的印记在胸口,我有看到啊,我又不是瞎了。」我连忙解释。
我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他眼中燃烧的怀疑与震惊,却让那份冰冷的帝王威仪重新凝固。他紧盯着我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仿佛在审判我这番话的真伪。那股因为过去被窥探而产生的失措感,被他迅速地用更深沉的阴霾掩盖了过去。
「是张烈跟妳说的?」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淡,但按在我肩膀上的手却没有丝毫松动,反而像是铁钳一般。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却也让他心中升起另一股不悦。他不在乎自己的身份被张宿知道,但在乎我从另一个男人口中得知关于他的一切,尤其是那个不堪的童年。
「看来妳跟张宿的感情,比朕想像中要好得多。」
他缓缓松开了手,却没有退开,依旧将我困在他与龙案之间那狭小的空间里。他垂下眼,视线扫过我因挣扎而微乱的衣襟,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既然妳对七星士的印记这么感兴趣,也这么闲。看来是朕把妳宠坏了,让妳有力气在这里跟朕顶嘴。」
「星宿⋯⋯你——」
那个尚未说完的称呼,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内心最深处、最黑暗的牢笼。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封的荒原。他没有再给我任何说话的机会,只是冷冷地朝殿外挥了下手。
「来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很快,两名身披甲胄的卫士应声而入,单膝跪地,等待着他的命令。他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仿佛我只是一个需要被处理的物件,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把天女带下去,关入水牢。」
卫士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他们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我的手臂,冰冷的铁甲透过衣料传来阵阵寒意。我挣扎着,却被他们像拖拽囚犯般向殿外拉去。孤星宸就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我被拖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让她在里面好好反省,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他那句话跟着我一同被拖出了大殿,殿门在我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所有的光亮,只剩下他冰冷的命令在走廊里回荡。
刺骨的冷水已经淹没了我的胸口,每一下心跳都像是被冰冷的手攥住。我拼命地踮起脚尖,将头仰向最高的那点空间,污浊的空气混着霉菌的味道灌入肺里,却无法带来丝毫安宁。水牢的墙壁湿滑长满青苔,每一次想抓住什么都只换来一阵徒劳的滑落。
「皇上!求您开恩!天女她……她会没命的!」
张宿的声音从水牢上方那小小的窗口传来,带着哭腔与惊惶,他用拳头捶打着厚重的铁门,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却无法撼动分毫。他的声音里满是无能为力的痛苦,只能眼睁睁看着水位一寸寸上涨。
「皇上,天女不能有事啊!朱雀国还需要她!」
水位终于漫过了我的下巴,冰冷的液体灌进我的耳朵,世界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我看到孤星宸的身影出现在窗口,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在水中挣扎的我,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仿佛在欣赏一场与他无关的戏剧。
「放她出来……求您……」张宿的声音已经沙哑,几近哀求。
最后一口空气也被夺走,冰冷的淹没感从四肢百骸传来,我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只能徒劳地在水中张开嘴,吐出最后一串无声的气泡。
就在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一抹温暖的朱红光芒自我胸口猛然绽放,穿透了浑浊的冷水,将整个水牢映照得如同神域。那光芒温柔而强大,迅速将我包围,形成一个气泡将我与冰冷的水隔绝开来。水牢外,张宿惊愕地停止了哭喊,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奇迹。
「这光……是朱雀神的庇护……」
站在铁窗边的孤星宸身体剧烈一震,那抹熟悉的红光,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灵深处。他脸上血色尽失,那双曾经冰冷如霜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震惊与恐慌。水牢里那个被红光保护着的身影,与记忆深处水牢中那个挡在他身前的幻影,瞬间重叠。
「原来……真的是妳……」
他想起了那个自称天女姐姐的女孩,想起了她在冰冷的水中发出的光,想起了她那句「要努力活下去」的温柔承诺。那不是他濒死的幻觉,而是真实存在过的温暖。而他,竟然把这份唯一的温暖,亲手推回了同样的绝境。前所未有的后悔与恐惧攫住了他,他几乎是嘶吼着发出命令。
「快!开门!快把门打开!」
他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仓皇与急切,再没有一丝帝王的稳重。他亲手抓住侍卫的剑,用尽全力劈砍着水牢厚重的铁锁,金属碰撞的刺耳声响彻宫廷,每一下都像是在敲打他自己那颗悔恨不已的心。
「皇上,这水牢的机括百年未动,没有一天一夜的时间,根本无法打开啊!」
那名士兵的声音沉重而无奈,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孤星宸的心上。他手中的长剑「锵啷」一声掉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回响。他高大的身躯晃了一下,随即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一天一夜……」
他喃喃自语,双手痛苦地插进自己的发间,脑海中一片空白。朱雀的光芒可以护住她的心脉,却无法为她带来空气。一天一夜,足够让人窒息千百次。他亲手将他生命里唯一的光芒,重新关回了那个他曾经深恶痛绝的地狱。
「朕……做……了什么……」
那种彻骨的绝望,比他童年时在水牢中感受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过去,他至少还有对「天女姐姐」的期盼作为活下去的支柱。而现在,是他亲手扼杀了这份期盼。张宿看着跪倒在地、显然已经完全失神的孤星宸,脸上满是悲怆,他冲到铁门前,再次徒劳地捶打着。
「天女!妳撑住啊!」张宿的哭喊声在阴冷的走廊里回荡,水牢内的红光似乎也随着孤星宸的崩溃而微微闪烁起来,变得有些不稳定,像是随时都会熄灭。
就在红光快要黯淡下去的时候,整个水牢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巨力震动,厚重的铁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竟被硬生生从外向内撕开了一道扭曲的裂口。刺眼的光芒从裂缝中倾泻而下,一个巨大而威严的红色鸟类幻影出现在空中,祂发出清越的鸣叫,声音里满是神明的威严与怒火。
朱雀幻影伸出利爪,轻而易举地穿过铁门的破洞,将被红光包围的我从冰冷的水中攫起,带到了牢外温暖的空气中。随后,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狠狠地锁定在跪倒在地的孤星宸身上。
「孤星宸,汝是朱雀国之主,却亦是天女之宿命。汝竟敢将神光亲自庇佑之人,囚于汝之痛苦根源之地。」
朱雀的声音不男不女,宏大而庄严,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响起。那声音带着无上的压力,让跪在地上的孤星宸连擡起头的力气都没有。张宿早已被这神迹吓得伏倒在地,不敢动弹。
「汝之过,非关帝位,乃关汝心。汝以己身之暗,妄图染指光明,实乃愚不可及。」
朱雀的斥责字字句句都像利刃,割开了孤星宸所有的伪装与防备,将他最内心的恐惧与不堪暴露无遗。他只是跪在那里,身体因为极度的羞愧与痛苦而微微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朱雀的身影渐渐淡化,只留下最后一句警告。
「再敢伤她分毫,朕必亲自废汝星宿之印,让朱雀国万劫不复。」
朱雀威严的身影化作点点红光消散在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神威也随之褪去。在我身体周围庇护着的红光,在失去源头后也迅速黯淡,最后温柔地将我轻轻托起,缓缓送向张宿的方向。
张宿连忙接住我软倒的身体,那种熟悉的、温暖的触感让他差点又流下泪来。但他这次忍住了,只是更加紧地将我抱在怀里,用自己体温去温暖我冰冷的肌肤。他低头看着我苍白湿透的脸庞,心中充满了后怕与怜惜。
「天女……妳醒醒……我们回去了,没事了……」
他怀里的我,被冰冷的池水浸泡了许久,衣衫尽湿,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曲线。水珠顺着我的发梢滴落,滑过我毫无血色的脸颊,像无声的泪。张宿脱下自己的外袍,小心翼翼地将我裹住,试图隔绝周围冰冷的空气。
他擡起头,狠狠地瞪了一眼仍旧跪在原地、动也不动的孤星宸。那眼神里没有从前的畏惧与尊敬,只有满满的愤怒与鄙视。他不再多说一句话,只是牢牢地抱着我,转身走向离水牢最近的一间寝殿,步伐稳健而坚定。
走廊里只剩下孤星宸一人,他依旧跪在那里,像一尊被抽去灵魂的石像。我被张宿带走的身影,成为他视野里最残酷的讽刺,那扇被朱雀撕开的铁门,像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永远刻在了他的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