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露急着去找刚才的门，发现它早已化为乌有。
她脚下是冰凉的青石，带着湿意。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冷香，比刚才靠近门时更甚——像是香灰被水气浸透后散出的气味，又像久未开封的木匣中残留的檀粉。
露露擡头，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处极大的空间里。这里不是房间，而更像是一座被遗忘的祠堂。石柱一根根耸立，梁上缠着残旧的幡布，褪色的朱红在昏暗中显出暗褐的光。
墙边摆着木制的神龛，有的已经倾倒。烛台歪着立在供桌上，蜡油早凝成灰白的层层泪滴。风从殿门的缝隙穿过，吹动悬着的铃，一声轻、一声重，像在数时间。
她一步步向前，鞋子踏在石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露露还没适应这股寒意，一道暖气忽然闯进来。
背后有人发出了一声轻哼，“又是他放进来的。”语气不轻不重，像在重复一件他已经说过太多次的事。
她回头，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什幺时候矗立在那。她小心观察，这是一个男性，比她高出一个头，甚至比刚才把她推进来的那人还要高大，他肩宽得几乎挡住露露的光源。一头暗红的头发，乱而厚重，像被火烧过的铜色。那头暗红发在昏光里泛着铜色的微光，乱却不脏。
皮肤是那种常年在阳光下才有的小麦色，像露露在手机上见过的登山视频里的人，健康、结实，又带着一股野味的自由。
露露回神，下意识想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什幺。
男人已经走过来，从她身边擦过。身上的热气在潮湿空气里留下短暂的余温。他伸手摸了摸祭台上的烛台，指尖沾了一层灰，轻轻一弹。
“别乱动。”他说，“祠堂这时候最闹。”
什幺东西闹？露露刚想开口问道，他往前迈了几步，脚下的石板被踏得微微震动。空气忽然变冷，香味也浓了。那股气息像在被唤醒。
“退后，”他低声道。露露一愣，还没动，便听见供桌后的暗处传来一阵低低的响动。
那不是人的声音。像是布料摩擦，又像无数舌头在轻轻舔舐石壁。
烛火自己燃起，一道道光线照出供桌后的墙。那里站着——或者说“浮着”——数个模糊的影。它们形体像被烟烧化的人影，皮肤灰白、无眼、无口，只在胸口的位置透出黑色的空洞。那些空洞缓慢地开合，发出沙沙声。
露露终于明白了冷香的源头——正是它们。香不是香，像是被焚烧太久的魂气。
红发男子神情一变，低声道：“来了。”
“什、什幺来了？”露露后退一步。
他没看她，只擡起一只手，在空气里比了个符。掌心的热气撞上雾气，发出细碎的噼啪声。“你的考验开始了。”
露露愣住，以为听错了。
“考验？你是说——”
“门选中了你。”他打断她，语气平静得几乎冷漠，“接下来的事，只有你能过，谁插手都没办法。”
露露怔在原地，看着那些像人一般的雾气一点点靠近。它们像嗅到了什幺气味，缓缓围成一个圈。空气变得湿冷，她的呼吸被挤得发浅。
“你不帮我？”她声音颤了。
红发男没有动。
他双手抱在胸前，靠在石柱上，眼神没离开那些雾：“我帮不了。这是门的规则。”
露露想说什幺，却被那股冷香呛了一下。香气忽然变甜，甜得让人头晕。眼前的空间开始变形，烛火被拉长，墙上的影子变得无数倍大。
她看见自己脚下的石面在缓缓裂开，裂缝里是暗红的光。还有一些雾气顺着裂缝钻出，裹住她的脚踝，一寸寸往上。
“它们想要你。”红发男的声音隔着一层风，“如果你不想被它们留在这，就让它们知道——你不是谁都能吞的。”
露露一阵慌乱。她后退，却被一层看不见的气墙挡住。那些雾气开始往她的手臂缠，触感冰冷，带着香灰的粗糙。
她试着挣脱，雾却越拉越紧，冷意钻进皮肤。
“别害怕，”红发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怕是它们最爱的味道。”
她被逼着往后退，手无意中碰到祭台上的一盏烛台。烛芯里还有余烬，一点微光闪烁。
露露忽然想到什幺，努力克服生理心理的不适。她快速抓起那根烛台，伸手去蘸香炉的灰。手指一抖，灰落在火上，“噗”地亮了一下，冒出淡蓝的火焰。
那些雾影同时停顿。
她屏住呼吸，又往火上吹了一口气。火苗抖了抖，炸开一阵烟，香气被热浪打散，雾影发出细碎的嘶鸣。“原来你怕热啊。”露露低声道，像是也在安慰自己。
她举着烛台往前逼近，灰蓝的火光照亮她的脸，也照亮那些扭曲的影。火光一寸一寸推进，雾影开始溃散，像潮水退去。
味道慢慢散去，最后一缕冷香在空气里弯了几下，彻底消失。
祠堂归于寂静。
露露握着烛台，手还在发抖。
红发男走过来，弯腰拾起落地的香灰，看了她一眼。“你挺会找窍门的。”他说，嘴角有一点若有若无的笑，“很多人连灰都没敢碰。”
露露喘着气，声音还在抖：“这就算通过了？”
“嗯，”他随意地擦掉指尖的灰，“至少这次门没吃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