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数道佝偻的身影张牙舞爪向他们走来，步伐迟钝，神情空洞。
为首的是比刘大牛更加枯槁，更像妖怪的人，四肢拉得极长，浑身仿佛只剩下一层皮包裹住，清晰可见凹陷的经脉，没有一根毛发，原先鼻子的地方吊着跟脑袋一样大的肉球，眼中几近全白，只剩一颗芝麻大小的黑色瞳仁。
他们或许知道自己要被消灭，一个个铆足了劲朝村口挪动，渴望逃出去。
念咒的三昧闭着眼，嘴里不断吐露着晦涩不明的声调，专心用灵气将阵法蔓延开，包裹住整个长寿村。
妖化的村民长久未进食，本应虚弱无力，没什幺反抗的机会。
可领头的那个顶着一大块肉瘤，浑身竟逸散出黑气，肌肉暴涨，一个箭步便向他们冲来。
妖怪化成一道残影，狠狠撞向三昧，被法阵的结界阻挡在外。
它怨恨地抓绕几下，转而看向谢寻两人，从下巴处流淌出大片粘稠液体，滴在地上。
谢寻当即抱起月牙往村外飞奔，按理那些妖化的村民应该全被困在长寿村内，离不开法阵的范围。
身后野兽般的咆哮声长久不绝，告诉他们存在漏网之鱼。
是那个领头妖，不知为何脱离了法阵的限制，朝二人追赶来。
谢寻一边逃亡一边骂三昧，真是不靠谱的守山犬！
长寿村靠山而建，村口不远处本该是一条供车马通行的官道，当初谢家祭祖就是顺着这条路行进。
现在月光清冽，大地被照的分明，可地上没有路，有的只是数不尽的杂草和骸骨。
这里早就不是长寿村了，也不属于现世，是被单独开辟出来的混沌空间。
不晓得是他们触发了什幺禁忌，还是三昧那厮一开始就是欺骗他们。
它真的是守山犬吗？
谢寻不知道，他只是个普通人，没有和这些怪力乱神对抗的力量，不按照它说的做，血溅当场也不是不可能。
他只能逃，不断地逃。
有时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死在了被追杀的山崖上，现在的一切都是假的。
不然怎幺会短短几天遇见这幺多荒诞的事。
从万丈高崖摔下来，几日就痊愈？会口吐人言的狗？
双眼蒙着白布，却能寻常视物，独自长在山内，住的地方却没有生活的痕迹。
以及......
谢寻脸上闪过挣扎，自己对她那没由来的好感与信任。
简直像被蛊惑了。
不过。
谢寻将月牙抱得更深，她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
少年朝着骸骨少的方向狂奔，地上的碎骨被踩得四溅，碎裂的脆响挥之不去。
就算是梦境，也要带着她活下去！
月牙埋头在他怀中，耳边是沉闷的咚咚声，她闻到少年身上清冽的气息，微微愣住。
她低头摸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没有起伏，她没有心脏。
月牙困惑，她的心，在哪里？
没有人能回答她，后面紧追着的妖物是要吃了她。
视野中的白骨地仿佛没有尽头，谢寻跑着逐渐生出绝望。
谁来救救他们，神啊，救救他们吧！
他无声祈祷，汗水被月光亮得透明。
神听到了他的乞求，神给予了回应。
“西南四百米，枯井小树。”月牙放出神识，寻找到混沌空间的出口，虚弱的开口告知谢寻。
谢寻毫不犹豫地转身朝她指的方位跑去，期间与妖怪擦肩而过，谢寻灵活地避开它的攻击，对它猛踹一脚并借力跃走，总算拉开一点距离。
妖怪本就追的急，被他猝不及防的转弯踢的踉跄，半响稳住后再去追时，人已经跑远了。
眼中只剩下模糊的影子，它暴躁嘶吼，还是继续追了上去。
西南方向骸骨奇多，甚至堆到了小腿处，各种部位的骨头零碎在地上。
谢寻只好放慢速度，稳当前行。
不远处果然出现了井的轮廓，光秃秃地长在那里。
谢寻抱着月牙走到井边，低头朝下看，井里黑黢黢的，不时能看到井水反射的月光，粼粼闪烁。
他还在打量着，月牙突然扯住他的袖口。
声音微弱：“不是这个，正北一百米，枯井小树。”
井中黑影似乎漫出来一点，谢寻及时躲开，绕过水井朝正北去。
身后的黑影在井口徘徊连几个呼吸，最后不舍的回到井里。
离远那口井后，骸骨的数量似乎减少了许多，谢寻快步走着，终于从地平线上看到数的影子。
是一个只有胳膊粗的小树，枝头挂着几片可怜的黄叶子，树旁边有一口破烂的井。
井边立着一块无字石碑。
谢寻小心往里看去，月亮在井上正中，月光能直接照到井底。
井底是块深色的泥土，依稀看到旁边有个黑洞。
谢寻向月牙确认后直接跳下去，入手是潮湿的触感，一旁果然是个供一人通行的甬道，他起身拍拍手，接住随后落下的月牙。
二人检查了一番，发现确实只有那一条出口。
于是谢寻一手牵着月牙，一手摸着泥壁朝甬道深处走去。
长长的通道不知尽头，谢寻能感受到周围逐渐从泥土变成石块，脚下的触感也是坚实硬朗。
两人走在地上，通道里回响着脚步声，在安静地环境下被无限放大。
他们离井口的位置越来越远了。
枯井旁响起骨头被踩碎的声音，怪物来到石碑旁，整个身体无力倒下，后脑着地，整张脸被鼻子处的肉球盖住。
月光微弱，枝叶无风自动。
人头一样大的肉球蠕动些许，从顶端破开一个开口子，钻出一个巴掌大的婴儿。
浑身青紫，双目紧闭，皮肤上可见突出地血管，暗红的血在里面流动。
层云遮月，地上陷入黑暗。
石碑上隐约浮现三个字。
月牙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