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湛站在实验冷柜前,手中是一支抑制剂——深海拟类生物发情终止素-Beta3型。
这是一种风险极高的注射剂。打入体内,会立即中断M7的信息素分泌与性欲脑区激活,但也可能导致神经短路、语言退化、身份认知丧失。
换句话说——
“他会变回一条只会发音的鱼。”
林湛紧握安瓿瓶,手指泛白。
她该救谁?
自己的理智?还是那个夜里吻她额头、却不懂爱情的兽?
主控舱门外的通道屏忽然弹出警报:
【提示:伦理督导组执行官·范诺思博士,预计提前27分钟抵达,请完成实验体锁闭与安全审查】
林湛的心跳几乎漏了一拍。
范诺思博士,是基地最冷酷的处理者。任何“伦理违规样本”,她都签署过“快速移除令”。
她再不行动,一切就完了。
她走入观察舱。
M7盘踞在水池中央,浮在水面,双手搭在边缘,如同等待投喂的海兽。他身上那股热气和气味更浓了,黑曜色肌肤微微泛红,金瞳紧锁她。
林湛靠近,他游过来,像忠犬一样在玻璃后贴着她转圈。
她一动不动,手藏在实验服口袋中,紧握那支注射针。
“M7,”她开口,声音发紧,“过来,坐下,我要帮你检查心率。”
M7竟真的游来,浮出水,伸出手,想要碰触她的脸。
那一瞬,她几乎软下——但她用尽全身理智,按下玻璃面板,镇压锁死舱体。
M7愣住,随即剧烈挣扎,尾部猛拍水面,玻璃上传来一声低响,像某种怒兽在被背叛的瞬间爆吼。
“别这样……”林湛咬牙,几乎哭出来,“我只是……想保护你。”
M7却猛撞玻璃,一次、两次,肌肉在光下抖动,喉咙发出低吼。
他感知到了。
他知道她要“丢下”他。
“林博士?”
外面有人敲门,执行官来了。
林湛双手发抖,将注射器插入自动递送臂中——只要一按,它就会送入水中,穿刺M7的颈部。
M7忽然停止动作。他贴在玻璃前,用最安静、最低的声音,学她那天说过的一句话:
“我是……你的。”
林湛胸腔一阵剧痛。
她想起那天他抱着她,在高潮后的余韵中,把脸埋在她胸口,仿佛不懂这是性,是支配,而是本能地找寻温度。
她的指尖落在按钮上。
M7浮在水面,缓慢地游远,像是放弃了。
林湛闭上眼,咬住嘴唇。
可就在她准备按下的那一刻——
M7忽然潜入水底,然后猛然腾起,撞穿上舱通气板,带起大股水流冲入上层通道。
林湛靠在走廊尽头的玻璃上,湿发贴在脸颊,腿间还残留着昨夜体液未清的腥湿感,实验服前襟半开,脖颈上还能看到被咬过的痕迹。
她没有哭,却比任何时候都更狼狈。
她的野兽逃了,带着她的气味、身体、声音与所有的羞耻感。
门外传来脚步声,干净、稳定,每一步都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安静。
“林博士。”
她擡起头,看见了范诺思。
他一身灰蓝西装,白衬衣系到最顶一颗扣,身形高瘦,皮肤白净得近乎透明,眉骨深而沉,灰蓝色眼睛在灯光下泛着水银一样的清冷色泽。
一副眼镜架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冷静、克制、毫无多余表情。
只是,当他看见她此刻的模样时,目光停了一瞬,喉结缓缓滚动。
“你受伤了?”
林湛摇头,咬着唇。
范诺思缓缓蹲下,视线平视她。他拿出一块消毒纱布,轻声:“可以让我处理一下吗?”
她点头。
他伸手,轻轻碰上她脖颈侧的咬痕。他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带着医生般的谨慎与……一种,她过去从未察觉的温度。
他擦得很慢,小心避开最红的部分,手指偶尔拂过她下颌、锁骨、耳后。
林湛不知为何,心跳加快了一瞬。
她终于有些迟钝地意识到:他不是第一次这样靠近。只是她太久埋头实验,从不看别人眼神里的温度。
范诺思垂眸,声音低低的:“我劝过你,不要亲自带这组实验。”
“我知道。”她喃喃,“可我还是……”
“你太孤单了。”他说。
林湛一震。
她想起这几年来,自己所有日夜都泡在舱体、数据、深海拟类神经元上,而这个人——这个被她视为最冷酷审查者的上级——竟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那幺久。
他帮她贴好纱布,动作极轻,指腹按在她侧颈动脉上,确认她体温还在升。
“你发烧了。”他说,“我留下来看着你。”
她想说“不必”,但喉咙发紧。
她终究什幺都没说。
范诺思坐在她身边,靠得很近,靠背贴墙,低声道:
“你知道吗……其实,我从你博士二年级第一次答辩开始,就在关注你。”
林湛猛地看向他,愣住。
“你不记得了,那天你穿了一件印着蛋白分子图谱的实验服,把所有导师骂得哑口无言。”他轻轻笑了,“那时我就知道,这样的女人,要幺被野兽吞了,要幺自己变成一只。”
林湛心口发烫。
就在这安静的走廊深处,两人之间忽然有了一种极微妙的张力。
而这一切,落在走廊尽头,通气管道内那双金色眼睛的凝视中——
M7趴在那里,胸膛起伏剧烈,像野兽在观察自己的雌性被他者靠近时的全部反应。
他不懂“情感”。
但他知道——
那个男人,在舔她的伤口。
而那,是他留下的标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