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残月疏星皆隐匿于云翳之后,唯余无边暗沉。
白日里尚能勉强压制的药性,随着夜深彻底苏醒。
起初只是筋脉间游丝般的燥意,如夏日蚊蚋,嗡鸣不绝,尚可凭那粗浅的心法暂且周旋。
然不过须臾,便汇聚成流,继而在她体内狼奔豕突。
姬怜璎蜷于锦衾之内,身躯却炙热如焰。她只觉自己似一只布满细密孔窍的皮囊,内里的精气神正不可抑止地流逝,唯剩难以填满的欲念深渊。
不能再等了。
曲寒山,那名义上的师弟,尚需三日方能抵达。她怕自己根本熬不过这漫长的三日。
“来人……”她嘶哑道,“去请大少爷速来。”
一直屏息守在门外的贴身丫鬟闻得室内动静,不敢怠慢,提了盏羊角灯,便朝着姬怀瑜所居的客院疾奔而去。
不过一盏茶的光景,那道清逸孤绝的银白身影已立在寝房门口。
他踏入房内,目光一扫,随即挥退所有随侍,反手于门扉处布下一道隔音结界。
顷刻间,揽星阁内万籁俱寂,唯余桌案上烛火跳动,偶尔爆出一两声细微轻响。
姬怀瑜步履无声,行至榻边,垂眸看向锦被中那蜷缩成一团的身影。
她双颊似染醉霞,汗珠涔涔,濡湿了鬓边几绺柔软发丝,素日里锐利逼人的艳眸此刻紧阖。
“兄长!”感受到那抹熟悉的气息逼近,姬怜璎不自觉伸出手,在空中胡乱抓挠,最终攥住他垂落身侧的衣角。
如溺水之人攀住唯一浮木,她道:“救我……”
他一如前次,于床沿盘膝坐下,示意她起身。
姬怜璎撑起身躯与他面对面,她浑身骨酥筋软,难以维持坐姿,全赖姬怀瑜伸来扶住她肩头的手,才勉强盘坐稳住。
“凝神静气,引息归元。”他言简意赅,将手掌轻轻贴上她后心要害。
纯净而带着一丝灼意的纯阳灵力,纳入她筋脉之中。姬怜璎贪婪汲取这短暂安宁,竭力配合,引导那外来灵力循经导脉。
然而此番情形却与上回迥异。
待一个周天运行完毕,姬怀瑜撤掌回息之际,姬怜璎非但未感舒缓,体内那股被维稳的燥热竟以更为凶戾之势反扑而来。
“嗯……!”
她再难抑制,自喉咙逸出呻吟。
那空虚感较之前强烈十倍百倍,犹如潜藏体内的贪婪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欲将她神魂一并吞噬。
为何会如此?
姬怀瑜凝视她愈发痛苦的神情,感知她体内那与自己纯阳灵力纠缠一处,非但未被化解,反而愈发壮大的阴邪之气,一个猜测于脑海中豁然成形。
问题出在他身上。
他的先天纯阳之体,于寻常妖邪而言自是克星。可对她,血脉相连、体质又属至阴至纯的胞妹而言,他的灵力非但不是解药,反能催化这欲劫。
每一次灵力交融,都似在为欲劫灌注生机,催其生根、发芽,绽出糜艳妖冶的果。
血脉至亲,阴阳相吸。
此乃天道为她们设下,无从挣脱的枷锁。
一念及此,姬怀瑜面色骤失血色。望着眼前神志渐失的妹妹,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与恐慌将他彻底淹没。
灵力既不可再用,尚有何法能暂缓其苦?至少,须撑至曲寒山到来之时。
姬怀瑜心念电转,平生所习之道法、丹方、符箓,于识海中飞速掠过,又皆被逐一否定。
智计千般,此刻尽化乌有。唯有一个最原始、最悖德的念头,顽固地盘踞于灵台,挥之不去。
阴阳交合……交合,无非体液交融,元阴元阳互换。他绝不能行此逆伦之事。
然则,除元阳之外,尚有何物?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落于自己那双手上。这双手,可执利剑斩妖邪,可画符箓定乾坤,此刻却连怀中之人焚身之苦亦无法缓解分毫。
血液……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骤然照亮他混沌的识海。
血液,亦是体液之一种,更是承载修士一身精元之本。
他的血,蕴着至精至纯的纯阳之力。以血为引,以阳济阴……或可,暂解其厄。
此念既生,再难遏制。
姬怀瑜未有半分迟疑,并指如剑,指尖一星锋锐剑气闪过,快逾电光,于自己左手腕间轻轻一划。
一道细长齐整的伤口,瞬间浮现于他那皓白肌肤之上。鲜红又隐泛淡金色泽的血液立时涌出,却无寻常血腥之气,反散出一股奇异的芳香。
他将那正自淌血的手腕,递至姬怜璎因干渴而微张,不断吐出细语的唇边。
“饮下。”嗓音因压抑与紧张而显得异常暗哑。
姬怜璎只感知到一股清冽盎然的气息靠近。那香气于她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似沙漠濒死之旅人,忽而嗅到绿洲清甜水汽。
她本能地凑近,柔软的唇瓣贴上那片微凉的肌肤,而后探出舌尖,轻轻舔舐。
腥甜滚烫的液体顺着舌尖滑入咽喉,恍若一捧清泉,解了体内部分熊熊烈欲。
有用!
姬怜璎如觅甘霖,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的舔抵,而是张口将那处薄肉含入,开始急切地吮吸起来。
柔软的口腔内壁紧密包裹着,温湿舌尖笨拙却用力地卷动,将他腕间沁出的每一滴血液,皆涓滴不剩地吞入腹中。
“呃……”姬怀瑜喉间溢出闷哼。
一阵酥麻的快感,自腕间被她吮含处,如电流般骤然窜起,瞬息席卷全身。
非关痛楚,而是一种远比昔日受她鞭笞时,更强烈百倍千倍的极致刺激。
他看着她埋首自己腕间,依赖地吸取着他的血液,几缎乌丝垂落,轻柔扫过手背,带来阵阵微痒。
她灼热急促的呼吸,一次次喷洒于肌肤之上。
这一刻,在他脑海之中,什幺《一心剑典》,什幺大道之行,尽数化为虚无,唯余眼前这幅诡谲地透着一丝圣洁的画面。
他在以自身鲜血喂养她,用这血脉,去延续她的生机。
思绪现出,竟带来异样的餍足。
姬怀瑜终于明悟,他根本无法容忍任何人取代此位,即便仅是权宜的疗治。
不知过了多久,姬怜璎吞咽的动作渐缓。体内欲劫,已被蕴含磅礴纯阳之力的血液暂时慰藉。
极度的疲惫感如潮涌至,她脑袋一歪,唇瓣仍含着他的手腕,便这般沉入昏厥,堕入黑甜梦乡。
姬怀瑜极尽小心地将手腕自她口中抽出。
敛眸看去,那伤口在他强大的自愈之力下已止住流血,只余一道近乎浅淡不见的红痕。
他自芥子袋中取出一枚回血丹药服下。
丹丸化开,暖流涌动,弥补着方才损耗的精血。
待气息稍匀,他的目光再度落回那张沉静睡颜。她睡得极沉,秀眉完全舒展,面上异常的潮红已然褪去,恢复平素的皙白细腻。
唯有那饱满润泽、微微翕张的菱唇之上,犹沾染着一抹未干的刺目猩红。
那是他的血。
好似皑皑白雪中,骤然绽出的最艳丽的一株红梅。
姬怀瑜的目光,就此胶着于那点猩红之上,再难移分毫。
莫名地,他觉得那抹红格外碍眼。
欲将其……拭去。
一念方起,身躯已先于理智而动。
他缓缓地俯身,近得能嗅到她身上混合了熏香与他血中的独特暗香,甚至能看清她颊上细软柔和的绒毛。
而后在昏黄烛影里,他伸出舌尖,极轻、极缓,可谓虔诚地将她唇上残留着的属于他的血迹,一点一点,舔吻干净。
唇瓣柔软,带着她的体温与馨香,触感妙至毫巅。
他心下淡然忖道。
不过是,看不顺眼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