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篇】
……
日上三竿
晨光透过窗纸照在少女脸上,许诗锦颦了颦眉,揉了揉眼角,幽幽转醒。
困意逐渐被下身残余的酸痛打散,时刻提醒着她昨夜并非一场黄粱梦。
脑海里不由浮现起昨夜种种以及心上人的面容,许诗锦撑坐在榻上,不由勾了勾唇角。
她下意识摸摸身旁,指尖触到一片冰凉,脸上的喜色顷刻间消散。
这时,许诗锦又注意到旁边木质床柜上那叠整齐的衣物,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晏姐姐,等我。”少女喃喃自语道。
随后她下了塌,利落系好衣带,青丝束罢,刚一出门,便见远处极速奔来两道身影。
不久,二人便来到她面前。
见来人是自己的母亲和方既白,她有些惊讶,连忙道:“妈,方叔叔……”
望见人真在他女儿这,方既白脸都白了,他隐隐猜到了什幺,内心五味杂陈,感慨、惊喜以及害怕……
他小心翼翼地望向身旁面如黑炭的女人,还来不及开口,便被质问。
“方先生,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徐晴眯眼微笑着问道。
“这……”
方既白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又不能一锤定音,只好为难地看向许诗锦,眼中求助意味明显。
“妈,方叔叔……孩儿心悦于她,非她不可,望你们能成全!”
许诗锦唤出一声后,鼓起勇气将心里话尽诉,说完便欲俯身跪下,被脸色煞白的方既白急忙拦住。
在听到“心悦”二字时,徐晴的后背明显僵了一瞬,不由忆起些陈年往事。
又见女儿无人拦着似乎就要给她下跪的样子,只为博得她同意。
她肩头颤动,长年积蓄在心灵深处的情绪再无法克制,对方既白怒目而视道。
“老匹夫!年轻时风流成性,既戏耍了我,连我女儿都难逃劫数,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
说罢,徐晴不由分说抽出随身携带的长刀,挥刀朝方既白砍去,被其灵活躲开。
“妄言啊,我哪有祸害你!还有你家丫头是我崽撩的,你倒是找她…噫——你这疯女人!”
差点被刀尖戳到腚的方既白边逃边骂,又不好意思还手,只能慌不择路地到处逃窜,心中更是对他那“好女儿”积满怨气。
难怪那丫头佛晓便启程,难怪临行前莫名其妙提醒他——出事了来她这,原来是给他准备了份大礼啊。
呸!早知道就不给这小狼崽家中余银,让其去外面自生自灭得了!
相较于山涧深处的喧嚣,另一边,即将下山的方晏步履轻快,目光流连于沿途景致,只觉得所有的一切都那幺的安然惬意。
如此风光,倘有佳人作陪,当更添韵致。
思及此处,方晏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少女的倩影,出发没一会儿便思念得打紧。
这般蚀骨的情念,恐怕唯有适逢的敌手作对才能扫清。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对未知的旅途充满了期待。
临近山脚,方晏运起轻功,在岩体之间灵活穿梭,不一会儿便冲出山林,重见天日。
她运气似乎不错,走了一会儿,不远处渐渐现出一座村落的轮廓。
方晏加快了脚步,恰望见一名中年男人正挽着裤腿,在田里干活。
她方想上前问路,哪知男人擡头见了她跟见了鬼似的,活也不干了,连忙调头,头也不回地进了石屋,嘭一声关上门。
这一举措让手都快擡起的方晏有些尴尬,只好悻悻收回手,沿着一条田间大道前行。
“我有这幺可怕吗?”半路上,方晏嘴里喃喃自语,怀疑般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没变化啊……”
掩下心中困惑,方晏继续赶路。
可没走几步,一阵窸窣的异响便钻入她耳中。那些杂乱的声音里,夹杂着人群的争执,还有——铮鸣声。
方晏默默隐下气息,向声源处快速行去。随着她越发接近,争执声越发清晰,直到模糊出现方晏终于听清。
“沈家的财力果真不小,竟能撑到现在。”
一名五大三粗的两米大汉手持银刀,用力劈向一位护卫。
将躲避不及的护卫劈死后,他舔了舔溅上嘴角的血,笑得可怖,目光炙热,直直望着不远处的华贵马车,似透过马车与其中的人对视。
在他周围,竟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有当麻布衣的,也有锦衣的,似是两波人马。
马车里一片寂静,无人应答他,车夫也已被吓得忘记驱使马奔跑,更何况在他前方挡着数个虎背熊腰的山贼。
唯有几位伶仃护卫在苦苦支撑,各自骑着马,围在马车旁警惕地盯着这群不善之人。
那最为高大的山贼终是等得不耐烦,横眉竖目地朝马车走来,丝毫不将那几个护卫看在眼里。
这时,马车中的人终于开口了。
“买凶之人的银两我一倍付予阁下,请退罢。”
声如温玉,谦谦有礼。
“哈哈,本大爷要是说不呢?杀了你,钱我照样可以拿到,不仅如此,让老子先来尝尝沈家小千金的滋味,嘿嘿。”
两米高的壮汉淫笑一声,提刀狠厉地朝就近的护卫攻去。
忽然,周围风声乍起,微风吹拂而过。
只见银光一闪,两米大汉手中的银刀瞬间被震到脱手,在空中转体两周后结实地插入土中。
那山贼愣了一下,下意识揉了揉被震得发颤的虎口,愤怒望向偷袭他的人。
“兔崽子,坏我好事……”
他低声咒骂一句,但也不敢再擅作主张。
单凭那一击他就能看出对方的实力,至少内劲不弱于他,甚至稳压他一头。
方晏面无表情,扫了一眼几个归于宁静的方向,最后才将视线投射在大汉身上。
内力虚浮,徒有蛮力。
内心简短评价一句,方晏失了跟这个壮汉交手的兴致,剑势一出,以最快的速度了结对方,顺带将那群小山贼们吓得魂飞魄散,一窝蜂作鸟兽散。
围在马车旁的护卫见他们得救了,纷纷感激涕零地望着方晏。
此时,豪华马车的车帘被人轻轻挑开,最先是入方晏眼中的,是位长相甜美的丫鬟。可随之而来的人,令方晏的心脏有那幺一瞬骤停——心动的停滞。
“清漪在此谢过女侠出手相助,不知您名讳?”车内女子探出头,莞尔问道。
美人一笑,便是倾城。可这份笑意似春水初融,那眸光却似深潭映月。
方晏已经看呆了,对方长相如声音般甜美,那气质却是凝练,教她看不透。
“恩人?”
沈清漪的嗓音如檐角风铃轻晃,方晏从怔忡中回神,暗自揩了揩心口不存在的涎痕,礼貌问道:
“鄙人方晏,敢问沈姑娘通往最近的城邑该走哪条路?”
“恩人说的应该是兰陵吧,”沈清漪不着痕迹地扫视一眼方晏穿着,轻言邀请,“或许我能载你一程?”
“那便麻烦沈姑娘了。”
方晏面上正经,眼底的喜悦却有些藏不住,有美人相伴,路途至少不那幺无聊。
从方才起便一语不发的丫鬟轻轻拽了拽自家小姐的衣袖,神情有些复杂,暗戳戳地在视野盲区瞟了几眼方晏。
“嗯,我知道,没事。”
听觉敏锐的方晏捕捉到了这些只言片语,只觉得云里雾里……她们是在打哑谜吗?
等等,这美人不会要把她抓去卖了吧?她突然想到,正欲上马车的手顿了一下。
对方举止温文儒雅,谈吐恰当,而那双眸中的情绪更是隐藏得——天衣无缝。
方晏突然想到沈清漪的身份,又看看自己的穿着,顿在半空的手默默退了回去。
她望见不远处停留吃草的黑色骏马,上面的装饰显是出自山贼之手,估摸是那贼人老大的,心下便有了主意:
“我身份恐有不便,便借那贼人的马随你们同行便好。”
沈清漪有些意外,说了几句不必介意,可见人意已决,也不好再劝,应了下来。
黑马见生人走近,双耳后贴,马蹄踹了踹泥地,发出警告。
方晏嘴角扬了扬,找准时机利落地跳上马背,右掌迅速按在马儿的后颈。
方才还不耐的黑马瞬间变得温顺如羔羊,任由她牵至马车旁。
见此一幕,众人心中对方晏的评价更上一楼。山贼的马野性难驯,并不是谁都能驾驭的。
“小时候被马摔惯了,现在骑起来倒顺手多了。”方晏笑着向马车内的人打趣自己一句,他们收拾妥当后继续赶路。
马车咕咚咕咚地滚过不太平整的地,一伙人以稳定的速度行驶着。
沈清漪已然放下车帘,倚在软缎靠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那人憨厚的笑容忽然浮现在脑海里,她嘴角微扬,展露出一抹笑意。
“兰儿,我不会看错的。”
被唤作兰儿的丫鬟闻言,又仔细回忆一番,随本平淡的面容舒展,唇角漾起,俏皮道。
“小姐该不会对她有意思吧?我瞧她看您的眼睛都直了,跟丢了魂似的。”
沈清漪听后微微摇首,语气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急促:“莫要乱说,编排了人家,何况这世道哪有女子心悦女子。”
“好~小姐说得对。”兰儿眉眼弯弯,顺了沈清漪的话,随后便不再作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