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姑娘，擡头!”
清润温淳的嗓音划开污糟浊气，千芊应声擡头，惊见一袭月白衣袍的柳时雪，正逆着晨光，俯身在屋檐边缘，一手扶着檐角，一手向她抛来一根皮质带子。
希望突然而至，她顾不得多想，踮起脚尖，本能地伸手抓住皮带，在手心绕了两圈。
皮带勒得她手心生疼，柳时雪的力气比她想象中大得多，她双脚一悬空，人就被他的力道带着往上拉。
千芊蹬着墙面借力，那些黏腻声和腥臭越来越近，再多走几步就要赶上她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柳时雪再一发力，她整个人终于被拽上了宫苑外墙的屋瓦。
瓦顶湿滑狭窄的斜坡很难站稳，她腿脚一软，便控制不住地往前扑去，直接撞进了柳时雪怀里。一股清雅的药香扑鼻而来，擡眼间，他棱角分明的喉结近在眉睫，她脸尴尬一红，身体微微一僵，便被他稳稳扶住。
“柳太医，啊……”
“千姑娘受惊了。”他声音依旧温和，让她慌乱的心得到些微安抚，“这里很滑，抓紧我别松手。”
她微微颔首，还来不及道谢，来不及问他怎幺会恰好出现在这儿，下方那黏腻刺耳的摩擦声再次让她浑身发颤，她猛一回头往下看，心脏顿时揪紧。
那些变异的东西竟然也开始攀爬!它们的手指以违反常理的角度弯折着，像壁虎一样死死扣住墙面的缝隙，一点点向上蠕动。几张模糊的面孔齐齐仰起，空洞的眼眶直勾勾盯着屋顶上的她，发出咯咯的喉音。
“啊……他们爬得上来吗……”千芊吓得浑身发抖，想往后退却发现自己还倚在柳时雪身上。
“千芊姑娘，把外衣脱下来。”柳时雪忽然开口，声音平静。
千芊一愣，下意识转头看他，有些惊讶不解，然而柳时雪那双温润的眸子却不见波澜，没有半分逾越之意，只有专注冷静。
“好……”
千芊也顾不得那幺多了，没时间多想，慌忙解开外衣的系带，将那件藕荷色的外衫褪下。柳时雪接过衣服，飞快地撕开衣料，三两下便将衣裳撕成数块碎布，然后毫不犹豫地往下扔去。
碎布飘飘扬扬落下，带着千芊身上残留的气息，零星落到变异官员的身上。
那些原本向上攀爬的变异东西突然停住了动作，齐刷刷地转向那些飘落的布块。它们发出更加急切的咯咯声，争先恐后地扑向碎布，像饿极了的野兽扑向食物。
千芊紧紧靠在男人胸膛，回头震惊地看着下面，五六个变异的官员、宫人为了争夺布块开始互相撕扯扭打。混乱的厮打中，它们的皮肉开始融化，像烛油般流淌，彼此黏连，融合……
衣袍、官服里的人形，全都化作污浊黏稠的暗红色液体，彻底失去了人形，渐渐交融成一坨巨大的、不停蠕动的、散发着浓烈腥臭的黏稠肉块……
碎布在它们的争夺中被那团肉块吞噬进去，彻底消失不见。
“呕……这究竟是什幺东西……好恶心，好可怕……”千芊捂住嘴，强忍着涌上喉头的呕吐感。
然而那团令人作呕的肉块在吞噬了她的衣物后，仿佛得到了某种指引，开始沿着灰色的墙面向上攀援，伴随着黏腻的水声和难闻的气味。
她顿感头皮发麻，这些东西莫非是冲着她来的？又是为什幺？
“再忍耐一下就好。”
柳时雪面色不变，从腰间的囊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竹筒。他熟练地打开竹筒盖，里面装着一种澄澈如清油般的液体。
他让千芊坐稳，随后俯身探出半个身子，将竹筒里的液体小心翼翼地沿着墙面浇灌下去。
那液体淌下，滴滴哒哒——落在那坨正在攀爬的蠕动肉块上。
滋滋的声音响起，仿佛烧红的铁烙在生肉上……那坨不成型的肉泥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嘶鸣，开始剧烈地颤抖抽搐，它表面迅速发黑，像腐烂的水果，肉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干瘪、崩解……
不过片刻，那团庞大的肉泥便彻底失去了生机，化作一滩污浊的、混着黑色絮状物的清水，顺着墙根流走，只在原地留下一片不规则的暗色水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