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舟回家后,独自站在阳台上。春夜的风格外喧嚣,掀起他单薄的家居服,却吹不散心头的郁结。指尖的烟明明灭灭,一如他此刻纷乱的思绪。
今日的冲击实在太多。但奇怪的是,他对魏亦可竟生不出半分责怪。
那段偷拍视频里,她分明是被引诱、被动承受的一方。是陈述,贪恋年轻女学生的青春,利用师长的身份越界。而他自己呢?是不是也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才让她在之后的感情里变得如此敏感,难以交付信任?
至少,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对陈述的留恋,更没有接受那个远赴荷兰的邀请。
那幺,她是想留在国内吗?赵云舟转身,背靠在冰凉的栏杆上,仰头望向没有星月的夜空。
办公室里那些男博士生的嘴脸又浮现在眼前——他们仅凭只言片语,就轻易地将“学术妲己”的标签贴在魏亦可身上,全然无视她多少个挑灯夜战换来的成果。仿佛她的所有成就,都必须归功于某个男人的“垂青”。他现在有些明白,为何魏亦可从一开始就疏离那个圈子。与这些乌烟瘴气的人为伍,对她而言,确实有害无益。
离魏亦可提交毕业论文还有一个月。他已经开始悄悄浏览其他高校的招聘信息。无论她最终选择去哪个城市,进入哪所大学或企业,他都必须做好准备。他还没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她,怕这沉甸甸的“牺牲”会变成她的压力,按照她的性子,感动之余,更可能被吓跑。他得徐徐图之,先解决最现实的异地问题。
等毕业之后,他们再好好聊聊未来。至少,不至于在离别突如其来时,毫无准备。
天际传来隐隐雷鸣,空气中弥漫着春雨将至的湿润土腥味。
赵云舟掐灭最后一根烟,决定早早睡下。仿佛这样,就能让时间快些流淌,快进到魏亦可顺利毕业的那一天。到那时,他要送上最鲜艳的玫瑰,正式地、郑重地向她表白。他要为这段时间的冷落好好道歉,要和她互诉衷肠,共同勾画属于两人的、清晰的未来。
他躺进被窝,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玻璃,意外地助眠。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梦境时,门铃尖锐地响了起来。
他趿拉着拖鞋,带着一丝被打扰的烦躁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却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魏亦可。
他连忙打开门,将她拉进来,关门时还不忘警惕地扫视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走廊。他这个小区的安保尚可,需密码才能进入单元楼,生面孔也会被盘问。也正因他常带她回来,她也知道密码,才能在此刻独自寻来。
眼前的魏亦可狼狈不堪。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昂贵的绿色风衣吸饱了雨水,沉重地裹在身上,使她看起来像一只被遗弃在雨中的、瑟瑟发抖的猫。
所有责怪的话语瞬间消散,只剩下满满的心疼。他不知她为何会把自己弄成这般模样。
“快去浴室擦干,换身衣服,别感冒了。”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我给你煮姜茶。”
等他端着热气腾腾的姜茶从厨房出来时,魏亦可已经换上了他之前为她准备的白色浴袍,头上盖着一条干毛巾,坐在沙发上,整个人蜷缩着,显得格外娇小。
赵云舟将姜茶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在她身旁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握,是一个准备倾听的姿态。经过一晚的冷却,他也意识到下午自己的话或许过于生硬。他只是太害怕了,害怕在学院那个环境里,任何一点情感的外露都会将她置于风口浪尖。此刻回到这方完全属于他的、安全的天地,他可以卸下所有防备,好好跟她解释。只要她能好受一点。
“今晚怎幺了?”他轻声问。
魏亦可双手捧着温热的杯子,喝了一小口,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却暖不了那颗冰冷的心。她终于开口,声音低哑:“你不爱我。”
赵云舟闻言,心中又是心疼,又觉几分无奈的可笑。就因为他下午没有立刻回答那个问题,她就要用这样自我惩罚的方式,在雨夜里跑来求证吗?
“别说傻话,”他语气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哄劝的意味,“我怎幺会不爱你呢。”
这话却像点燃了引线。魏亦可猛地放下杯子,情绪骤然激动起来:“我真是受够了!赵云舟,我今年二十八岁了,你能不能别总是拿哄小孩的那一套来对待我!下午让我‘冷静’、‘成熟’,现在又让我‘别说傻话’。你能不能不要再这幺自以为是了!”
她深吸一口气,积压的委屈倾泻而出:“我也是个成年人!你不能因为你是我的导师,不能因为你比我大几岁,就不肯和我平等地沟通!你老是莫名其妙地开始冷战,要是你不想继续了,就直接告诉我,我魏亦可绝不会对你死缠烂打!”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带上了哽咽,眼眶迅速泛红。魏亦可讨厌极了现在的自己,就像一个孩子向父母讨要糖果和爱。她原本在这段感情的游刃有余,早在她爱上赵云舟那刻起消失殆尽了。
爱真让人患得患失。
赵云舟听着她的控诉,内心也涌上委屈。他一直觉得自己在迁就她,最近的避嫌是情势所迫,并非本意。他想要解释,但另一种压抑许久的情绪也找到了突破口——她一直质问他爱不爱,那她呢?她究竟有多爱他?
他可是亲耳听到过,她在那个久远的视频里,对陈述说过“我爱你”。而对他,最动情时,也不过是一句含糊的“我也是”。这种差别,像一根刺,一直扎在他心里。
“你问我爱你多少?”赵云舟擡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她,“那你又爱我多少?”
他不等她回答,便将长久以来的不安说了出来:“每次我试着和你谈论未来,你总是避而不谈。”他以为用自己的温柔和妥协,能慢慢改变她的想法,让她愿意和他一直走下去。
“我说过很多次,我不知道自己未来到底要做什幺!这和你没有关系!”魏亦可试图解释她的迷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