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汇报过程，魏亦可表现得一如既往的冷静和专业，清晰地阐述着她的研究进展和后续计划。陈述听得非常专注，期间没有打断，只是偶尔在关键处微微点头。
待魏亦可讲完，陈述并没有如赵云舟预想的那样高谈阔论，炫耀自己的见解，而是首先诚恳地恭维了李教授和赵云舟的指导有方。
“魏同学的研究非常前沿，设计严谨，数据扎实，很有应用潜力。看得出来，在李老师和赵老师的悉心指导下，取得了非常出色的进展。我相信，以这样的完成度，魏同学一定能顺利通过答辩，取得优异的成绩。” 他的赞美恰到好处，既肯定了魏亦可的工作，也给足了两位导师面子。
然而，话题紧接着就被他自然地引向了魏亦可的毕业去向。
“不知道魏同学博士毕业之后，有什幺具体的规划或打算吗？”陈述看向魏亦可，语气温和，带着师长式的关怀。
赵云舟的心猛地一沉。他几乎是立刻截断了陈述可能发出的邀请，语气带着明显的防御性，甚至有些失礼：“魏亦可是我带出来的学生，她未来的发展方向，我们自有考虑，就不劳陈老师过多费心了。”
陈述脸上的笑容未减分毫，似乎丝毫没有因赵云舟夹枪带棒的话而感到冒犯。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赵云舟一眼，然后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赵云舟最在意的地方：“赵老师言重了。说起来，我当年也曾有幸给魏同学上过课，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也算是她的老师，关心一下优秀学生的未来，也是分内之事。”
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魏亦可，此刻感觉如坐针毡。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两个男人之间无声的较量，那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感让她浑身不适。她不明白赵云舟今天为何如此反常，充满攻击性，仿佛她是一件需要被激烈争夺的所有物。在这种氛围下，她决定继续保持沉默，将自己伪装成最乖巧、最专注于学术的学生模样，低头佯装记录，不发表任何意见。
李教授看着眼前这暗流涌动的场面，连忙站出来打圆场，试图缓和气氛：“哈哈哈，亦可也是我的学生嘛！我这个学生啊，科研能力是没得说，就是性格太内向，不太会为自己主动争取机会。所以我们这些做老师的，难免就要多替她操操心，规划规划。”
陈述顺势点了点头，终于抛出了他的真实意图。他明确表示，自己手头确实有博后的名额，虽然无法当场保证一定能给到魏亦可，但如果李教授和赵云舟愿意支持，魏亦可本人也有意愿出国深造的话，他非常乐意尽力去为她争取。
“一来，刚才听了魏同学的汇报，我确实欣赏她做研究的踏实和严谨，是个可造之材；二来，如果她能加入，也能进一步加强永城大学与我们那边学校的学术联系，是双赢的好事。”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让人难以直接拒绝。
李教授担心魏亦可像上次拒绝其他机会那样直接回绝，让陈述下不来台，便趁魏亦可还没开口，抢先一步接过话头：“感谢陈老师对亦可的厚爱和赏识！这件事关系到学生的重要发展，我们一定会认真考虑，尽快给您一个答复。”
陈述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场原本是讨论研究进展的小会，就在这种看似和谐、实则暗潮汹涌的氛围中结束了。赵云舟坐在原地，看着陈述与李教授谈笑风生地离开会议室，只觉得胸口那股憋闷感，愈发沉重了。
他清楚地意识到，陈述的出现，不仅仅是一个学术交流的机会，更像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变量，正强势地介入他和魏亦可之间，试图改写他潜意识里为她规划好的未来图景。
初春的夜风还带着些凛冽的寒意，赵云舟站在学院大楼外的廊檐下，指尖夹着的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他此刻烦乱的心绪。
这位来自荷兰的访问学者，不仅学术能力出众，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尽管交流期只有短短六周，他却几乎以学院为家，深夜的灯光常常从他临时办公室的窗户透出。
平心而论，若非魏亦可这层关系，赵云舟觉得自己或许会欣赏甚至喜欢上陈述。他科研建树令人敬佩，为人落落大方，并非心胸狭隘之辈。即便上次小会上赵云舟的态度堪称失礼，陈述再见他时依旧笑容和煦，友善地打招呼，偶尔聊起共同认识的旧识，气氛也算融洽。
赵云舟唯一无法接受的，是陈述对魏亦可那种超乎寻常的关注。那目光，绝不仅仅是一个老师对优秀学生的欣赏。
正思绪纷乱间，身后的玻璃门被轻轻推开。赵云舟回头，正对上陈述带着一丝疲惫笑意的脸。
“借根烟？”陈述问道，声音在清冷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赵云舟默然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递过去一支。陈述接过，凑着赵云舟递来的火机点燃，深吸一口，白色的烟雾缓缓融入夜色。
“好巧，我也最喜欢这个牌子。”陈述看着指尖的香烟，像是找到了一个共同点。
两人并肩站着，沉默在寒风中蔓延，只有烟丝燃烧的细微声响。
过了一会儿，陈述率先打破沉默：“魏亦可这几年进步挺大的，逻辑和视野都开阔了不少。看得出来，你和李老师在她身上花了很多心血，带得很认真。”
这话听起来是寻常的恭维，却让赵云舟心头猛地一紧。他清晰地记得，初次见面时，陈述明明以“本科生太多，不记得”为由，轻描淡写地略过了与魏亦可的过往。此刻，他却能如此准确地评价魏亦可“这几年的进步”？
赵云舟按捺不住，干脆挑明：“我以为陈老师学生太多，早就忘了魏亦可这号人物了。”
陈述吐出一口烟，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她上次提过之后，我有些好奇，特地找了些当年那门课的资料和存档的学生作业看了看，终于想起她来了。毕竟，能留下印象的学生，本来也不多。”
为了一个“偶然想起”的学生，特地去找多年前、还是来自已离职高校的课程资料？赵云舟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夹杂着酸意窜起，他几乎要冷笑出声：“陈老师，您是不是对我的学生……过于关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