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目早已习惯了眼前的混沌。
妖兽横行的世界,一般人如果失去光明,生存就变得很难。
但她不仅活了下来,还能把自己收拾得很好,亦习得一身绝世医术,泽披众生。
只要你真的想办到一件事,什幺都不能成为你的阻碍。
就像现在。
她也习惯了在混沌中感受,却依然屏住了呼吸。
崖上草,龛底花,鲛人泪,骨龙髓,白凤脑……心头血。她耗尽心神换来的一切,能否让她心中想的那个人,回到她身边?
掌下,那人的小臂轻轻一动。
且闲刚睁开眼,就有一个人扑上来,伏在他胸口,哭道:“师尊,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他脑子还是懵的,却已从声音和称呼中认出了来人,下意识扶住她:“曼……目?别哭……”
刚开口,感受到声音的嘶哑,那是声带久未被使用所致。他不明所以地茫然:“我怎幺了?”
“师尊,你忘了吗?你的天劫……”曼目抱着他不撒手,哭得抽抽搭搭,好半天,才道,“你不知道,我等了多久,才等来这幺一个机会。”
是了。天劫。黑云压顶的刹那闪过且闲的脑海。他,曾死过一次。
爱徒长决的泪河弄湿了他的胸口,他前所未有地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曼目仍在啜泣,依赖地问:“师尊,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他有些费力地伸手,安抚地拍拍她纤薄的脊背:“好,为师不会再离开你了。别哭。”
毕竟是情同爱女的徒弟,他虽还有些虚弱,却也不愿看到她这样失态的难过。
想到“爱女”,且闲扫视了周遭一圈。
曼目何其敏锐,立即察觉到他的迟疑:“怎幺了,师尊?可还有哪里不适?”
且闲问:“你师娘,和师妹……身在何处?”
曼目没有擡头,怨毒,从她的脸上一闪而过。但当她开口,还是悲不自胜的语气:“师尊身故之后,师娘和师妹,在练功时走火入魔……等我们赶到时,她们已……”又流泪不已。
什幺?死了……?
曼目的泪水说明了一切。
忽闻道侣与独女辞世,且闲应该悲痛的,但不知是否因为沉睡太久,先涌上心头的竟是空茫。
像磨损的刀,砍下去,割不断肉。
曼目抹着眼泪,呜咽着道:“是曼目没有照顾好师娘和师妹,让师尊失望了……但凭师尊责罚。只是师尊刚刚醒来,切勿太过伤神,否则她们在天之灵,也难以安心。”
曼目是医修,修为低于解兰和且听,且闲本就没授予她照顾她们的义务。
何况,现下他在这世上的亲近之人只剩下她了,又如何忍心责罚。
且闲面露伤感之色,叹道:“非是你之过,莫要自责。终是……造化弄人。”
曼目沉默片刻,抱着他,轻轻道:“师尊,她们若知晓师尊复活,定也是开心的。师尊莫要寂寞,曼目会陪着你。”
且闲摸摸她的头,低低地嗯了一声。他想到什幺,又道:“亡者复生,系逆天而行,绝非易事。曼目,这次……多亏你。师尊会好好珍惜。”
曼目笑了。
她捧起师尊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像小动物一样轻轻蹭着:“师尊,只要你活过来,无论付出什幺代价,我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