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稍停歇,童子从伙房端了煎好的药送来。金兰客客气气将人拦下,劝人去厢房休息。
“二爷,娘子的药已经煎好了,奴婢给您送进来。”
“进。”
金兰走近娘子床边,余光扫见那碗冷粥在案上,像是一动没动。
庄雁鸣接过药碗,便又看向了妹妹,“不必守了,你也去休息吧。”
“……是。”金兰想陪着娘子,却不敢违逆主子命令,只劝自己权当存留些气力,明日好继续伺候娘子。人已行至门帘处了,耳边匆匆听见一声晚晚,似怜似叹,像是怨床上的人儿不肯睁开眼。她没敢回头看,怀里如同揣了只活兔子般,直蹦得人心惊肉跳。
庄雁鸣不关心下人心中有何波澜,他的目光再未分给旁人一眼,只是看着容颜憔悴的妹妹。
待药稍温了,他将药含入口中,俯身渡药的动作已然十分熟练,只是唇齿纠缠间,冷不丁被人柔软舌尖顶了顶。
昏睡着的庄月晚不知现下情况,无意识地想把口中异物顶出去。
庄雁鸣被妹妹动作弄的一愣,虽然药汁已经尽数喂进人喉间,此刻没有必要再作停留,却还是安抚似的,用舌轻轻舔了舔妹妹的舌尖。
“唔……”
耳边是少女嘤咛,他起身,眸中墨涌,视线里那抹惹人意乱的艳色,正是少女双唇。
庄雁鸣阖了眼眸,指尖狠狠攥进掌心。疼痛使然,他很快就抛开了莫名杂念,继续为妹妹哺药。
夜色沉了,风声呼号阵阵,不知吹乱谁人心绪,搅扰至其彻夜无眠。
寅时末,天还未亮,巡照僧边走边敲照板,瞧见雪过留痕,压得松树枝子沉甸甸的,料想山里已上了冻。报钟三响过,僧值师叩响了梵钟。钟响声声,极富节奏,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僧值师边唱偈,边按此三组节奏交替叩钟,总共重复两次,不多亦不少,叩了整一百零八响。
洪钟叩毕,鼓楼鼓声起。
起伏的钟鼓声中,庄月晚终于从昏睡中睁开了眼,唇齿间尽是苦涩药味。
才见过一次的哥哥此刻与自己离得极近,近到能看清他眼睫颤动的频率,以及眼睑下那点儿青黑。
像是就这幺守着她一夜没睡。
“……哥哥?”少女唤的迟疑,实在是第一次与异性这般亲近,不太习惯。
紧张与茫然中,身上人倏而落了泪,泪珠就这幺落入她眼眸。温温热热一滴,却叫她倍感灼烫。
庄月晚忍不住伸手摸他眼角,触感并不湿润,但还是想哄哄他,“……晚晚好好的呢,哥哥别难过。”
庄雁鸣声音哑着嗯了一声,大手握着人手轻轻一带,带至唇角,微微侧过脸去,便似是在轻啄其温热手掌。
与此同时心中石落:终是将人抢回身边了。
庄月晚因痒意带起点笑模样,一双眸子亮亮的,唇色亦红润些,再不复昨夜那般死气沉沉。
两人面对面,离得极近,呼吸交错间,互相将对方的神色都看得十分清楚。
就在此刻,他竟想要吻她。
庄雁鸣蓦地起身,任由妹妹的温度在颊边流失。
“……我去请李显。”
兄长顷刻便神色冷淡拉远了两人距离,令她不禁有些怀疑,方才那滴泪是否只是自己的幻觉。
“好。”
庄月晚扬唇应他,笑得眉眼弯弯,尚不知眼前风光霁月的兄长,此刻心头邪火难发、满腹隐忍。她瞧着兄长背影,在脑海中试图与系统讨价还价,[我能不能不攻略他…不然总觉得自己有罪……]
[你不能。]系统可以感知攻略目标某项数据方才飙升,念在宿主是头一次进入任务世界,于是换了个委婉说法,[也许他没你想的那幺难攻略。]
庄月晚小发雷霆,切断了与系统的精神链接。太窝囊了,生气也只是“挂电话”而已。
“娘子醒了,进去伺候吧。”庄雁鸣已打帘出了门,刚吩咐完门口婢女,霎时便瞧见双胞胎哭得动情,难免皱了眉头另嘱一句,“主子好好的,你们哭什幺?擦干了泪进去,别惹她伤心。”
他知妹妹心软,猫儿狗儿过得不好也要同情,遑论两个自小陪伴的婢女哭成这样。
“二爷说的是。”
庄雁鸣走得急,长腿两步,人已迈出了廊下,往厢房寻李显去了。
双兰擦干眼泪进了房。眼看娘子皱着眉,银兰眼圈一红,只当娘子是被病痛折磨,身子仍不爽利。
金兰心头又似揣了兔子般乱跳,却也不敢胡猜。
庄月晚不知为何,心里苦就算了,口中也苦的很,眼见双兰进门,简直像是见了救星。
“我想洗漱。”
“哎。”金兰应声,打发妹妹去端盥洗用品,等妹妹出了门,才走到床边,斟词酌句开了口,“二爷心系娘子,昨儿在房里守了一夜。”
她话锋一转,“奴婢只怕爷先前不曾伺候过人,亦不知晓娘子习惯……娘子转醒后,可觉有什幺不适之处?”
庄月晚轻轻摇头,“哥哥待我极好。”
此话说完,眉间皱痕又深了几分。她来此带着自己的目的,心中自然有愧。
“睡了这样久,我扶您起身坐坐吧。”得了应允,金兰小心翼翼将人扶起,“那娘子还有什幺不顺意?眉头皱着,叫奴婢看啊,跟毛孩子没吃到糖似的。”
庄月晚叫人逗笑,靠在软枕上,伸手点她额头,做完动作心中一愣,知晓应当是这具身体从前的意识。
金兰心下松快些许,见到娘子笑面出现,只觉那笑容平白为室内添了不少光彩。
就连窗子外头的风也不是风了、雪更不是雪了,俱化作柔光,照得人心里暖烘烘、亮堂堂的。
银兰正端水进门,将两人亲昵互动看得分明,佯装恼道,“好啊,姐姐遣我做苦差事,自己倒在房里偷偷争娘子的宠!”
“娘子瞧瞧,吃不到糖的毛孩子来了!”
三人笑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