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璐不想去看,她不接受自己这样颠沛变化的命运,自然不想和那些与她无关的人接触。她紧紧抱住身下的被子,荒芜地寻求安全感。再看向看她热闹的陆闻,她眼圈倏地红了:“我不去……你走,你才是她的孩子!”
陆闻唇角讥诮上扬,默默地看着她。
是啊。
没人想要回那样的家。
也没人愿意有那样疯癫的妈。
可经历这一遭就是十八年,他恨黄瑛,也应当恨享受了他人生的陆璐。但是现在,看着同样痛苦的她,他冷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情绪。是嘲讽的轻笑,竟也会有点同病相怜的晦暗。
楼下,黄瑛眼看要钱无望,又被陆镜的气势所震慑,终于撕破脸皮,哭嚎着说出实话:“我得了重病……我没钱治啊!你们陆家这幺有钱,就当可怜可怜我……不然我就把你们嫌弃养女,逼走她的事情爆出去!大家鱼死网破!”
最后一点遮羞布都被扯下了。
陆家父母对她的厌恶达到顶点,连对拥有这样一个生母的陆璐,都没什幺好印象。
最终,陆镜强势坚持自己的态度,这场闹剧终于收场。陆家同意陆璐暂时留下,名义上还是陆家的大小姐,就说陆闻是她的双胞胎,小时候一直跟着外婆生活,养在老家。黄瑛拿了一笔远远低于她预期的封口费,被毫不客气地赶出陆家。
陆镜安抚好父母,上楼去找陆璐,却发现她又反锁了房门。他擡手想敲,余光瞥见从不远处房间出来的陆闻,对方慢慢朝他走来,嗓音冷淡:“她得了不治之症,没多久可活了。”
那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陆镜点了下头,下巴指着楼上方向,“去我书房,聊聊?”
陆闻下意识想拒绝,但面前这个年长他七岁的男人,是他有血缘关系的亲哥。尽管很难接受,但现在,他和陆璐的两条人生线都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他没说话,走上楼梯。
书房安静无比,陆镜眼神没有丝毫审判,只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恢复静谧的别墅园区,沉声开口:“这些年,她对你什幺样,我大概能想到。现在回了家,你放开心,别把自己当外人,有事随时找爸妈,也可以找我。”
陆闻安静听着,什幺都没说。
陆镜是大心脏,很快就把近期家里这些糟心事厘清,并打心底接受,处理得有条不紊。唯独提及陆璐,他有私心。
“以后,陆璐也是你的妹妹,你曾经遭受的那些,是黄瑛的错,和陆璐无关。我、陆家,都会尽一切努力给你最好的,弥补你这些年受的委屈。但希望你,不要让陆璐也经受一次家人的伤害。哥哥希望你们和谐相处。你愿意吗?”
陆闻始终沉默不语。
陆镜也不急,等他自己想通。
书房的空气似乎凝固,许久,陆闻深吸一口气,说道,“你们愿意怎幺对她是你们的事,我和她,井水不犯河水。”
他拒绝了和陆璐变亲近。
陆镜无奈,但理解。只能想办法调和他们的关系,至少见了面不要像仇人那样敌视。
“马上开学了,我打算把你安排到陆璐的班上。”
“我……”
陆闻不悦地蹙眉,就被陆镜接下来的话打断,“你初来乍到,方便她照顾你。当然,你是男生,也可以在一些方面照顾她。”
说完,他眼神明显深了几分,“尤其是那个叫晏朔的,让他离小璐远一点。”
陆闻的抗拒情绪缓下来,又不说话,但也没清楚表明自己答不答应,就耗着。
陆镜刚从美国飞回来,一直没有休息,现在太阳穴突突地跳,胀得他擡手捏了捏,语气掩饰不住疲惫,“小闻,成熟点,接纳妹妹吧。”
“……”
陆闻别着脸,眼神很倔,一股野生的味道自然显露,不忿道,“你是我哥,她不是我妹,去学校我也不会照顾她。就这样,我回去了。”
不等陆镜开口,他快步开门离开。下了楼梯,他想回房间,却发现陆璐的门开着。他过去,不用刻意探看,就发现她蹲在地上,整理自己的衣柜。
看样子是已经知道自己不用走了。
没脸没皮。
他故意用脚踢了踢敞到一半的门板。
“啊!”
突然的声响吓得陆璐一屁股坐在地上。她转头看声音来处,撞上那双黑漆冰冷的眸子,所有情绪都隐忍下去。
“你让陆镜找我谈话的?”
“啊?”
陆璐眼神发懵。
但她这副神情彻底被陆闻当成演戏,他轻呵:“虚伪。”
“我虚伪?”
娇生惯养的陆璐一下子就炸了,坐在地上仰头看他,眼神忿忿,阴阳怪气道,“是,你高尚,你要是真高尚,就不该找回来……没骨气!”
被她奚落,陆闻脸上丝毫没有变化,只是那双黑沉的眼睛一直盯着她,从她肿胀的眼皮,一直看到涂着甲油的细嫩脚趾,浑身上下,哪哪都保养得吹弹可破,细腻光滑。
不像他,皮肤有点黑,身上还有不少疤。
陆闻沉默地站了片刻,冷声开口:“你想留在陆家?”
啊?
能和她好好说话了?
陆璐吃软不吃硬,随即梗着纤长的脖子,姿态傲娇,故作自信:“对啊,你都能留下,我也能。”
陆闻点点头,也认同了似的。
陆璐看向他的眼神更疑惑,不知道他态度怎幺突然大转变,但这不是好苗头,她更紧张了,“你……你想说什幺?”
陆闻擡了擡脚,“擦干净,我就同意你留下。”
陆璐看过去。那双白鞋,很干净,没有可擦的余地。她霎时懂了,他要的是她向他低头的态度。
腾地一下,她心里的火烧起来,手撑着膝盖就要起身和他硬碰硬。
“不然我叫爸妈把你赶出去。”
“……”
陆璐身子僵住。
两秒后,她站起来,不过不是发火,也不是受辱冲出门去。她冷静地走到桌边,拿出自己最爱的那瓶香水,又抽出一张纸巾。
噗噗噗。
她往纸巾上喷上香水,蹲在陆闻面前,轻轻擦着白色的鞋尖。没有敷衍,她很细致,最终再仰头看他,眼底敌对都消散,只剩甜软的笑:“擦好了,二哥。”
嘶——
陆闻目光扫过她谄媚的脸,沉沉睨了几秒,收回沾满和她身上一样香气的脚,意有所指道,“真殷勤,怪不得陆镜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