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中营

离被清洗还有半天。

我和其他几个人龟缩在棚子里,等待死刑。那个悠然自得的黑头发年轻人还在玩扑克,脸上带着点无聊的微笑,似乎他实在没东西玩了。

他忽然看向我。

“优丽,你来。”

我紧张地望向窗外,生怕狱警发现。而他用黑洞洞的大眼睛持续召唤我,我只好站起来,把白蓝条纹的囚服拉整齐,坐到他对面那张椅子上。

我们之间有张小桌子。

其实是别人的床板。原主人已经被拉到焚尸炉里烧死了。

“我们玩一局,然后再去被枪毙,好吗?”这个叫库洛洛的年轻人客气地询问我,“等会,手拉手,一起吧。”

我看着他,不知该如何作答。他用眼神催促我,我便拿起了扑克牌,陪他打。

过了几分钟,我不解地问他:“为什幺?”

“为什幺我出对子吗?因为你手里的都是单牌,我猜。”库洛洛说。

“我问的不是这个。”

他两手搁在桌子上,十分纯真的眨了几下眼,“因为咱们很投缘吧?”

我很想大喊:别开玩笑了!你他妈有病吧!

但他确实就是这幺个人,我很清楚,他没在开玩笑。

这里是埃珍大陆某个角落的集中营,卡金帝国将我们归类为下等人,然后关在这里一批一批地有序清洗。

我的祖国被侵略时,我还在读大学。那天,有炸弹掉在教学楼的房顶上,起初我以为是地震,混凝土碎屑窸窸窣窣掉下来,电灯明明灭灭,随后外头袭来飞机的轰鸣,我想起电视里播报过与邻国关系紧张的新闻。恍然大悟,原来是战争。

我和同学们逃出教室,沿着楼梯一路狂跑到室外。大家如同被石头打乱的鸟群,扑剌剌四处飞去。外面的大街上一片混乱,有人被炸死了,还有人被埋在平房的瓦砾残骸下。

毁天灭地的时候,我居然看到一个认识的人,他呆呆的站在空旷的路面上,像个活靶子。

库洛洛是我的同班同学,我们都是考古系的,但平日交集不多。

他站在那里,神情相当震撼,望着天空中的战斗机,像在看什幺新鲜玩意儿。

没准是出于愚蠢,我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拉扯他。

我招呼他快点跑,跟我去防空洞避难吧。他回过神来,看着我的脸,辨认着我是谁。

优丽。

他说,他认出来了。

我点头。

卡金帝国的飞机来了,快走吧!

他就像答应了一次看电影的邀请那样,轻松且无所谓地点点头。

我没空多想了,拉着他往防空洞跑。

必经之路上有座桥,地下工事就在对岸的公园内,平时是给游客用的车库,打仗了就是大家蜗居保命的庇护所。我记得小时候还经常跑进去玩捉迷藏,因为防空洞里阴凉、空旷,说话有回声。

我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很温暖,干干的,像一块放在暖气片上的小毛巾。

我们还没走到桥那边,一颗炸弹就落下来,把石桥轰得七零八落,碎片乱飞。

库洛洛按着我的头,卧倒,随后跳起来,问我:没路了,接下来去哪?

他问的口气也很古怪,跟旅游似的。

我非常非常害怕,怕被炸死。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最后还是库洛洛一拍脑袋:去宿舍楼吧。

他将我拽起来,我俩手拉手往回走了。

这次运气很好,飞机似乎认为它们已经将大学区夷为平地,可以去屠杀下一个地点了。我们平安回到宿舍楼,大家都走光了,我俩是反季节飞行的候鸟。

我住三楼,他住六楼。他问我要各回各家吗?我摇头。

他微笑:那去你家玩会儿吧。

说起来很搞笑,我第一次邀请男同学回家居然是因为打仗了。

电力供应中断了,我把窗帘拉紧,打开煤气灶,冒出一些幽蓝的火苗以作光源。

他摆弄着我放在桌子上的卷烟纸,随手搓了一根递给我。

你很紧张。他说。

当然。我飞快地接话。

为什幺?他问。

我觉得他精神错乱了。

因为我害怕,我怕被炸死了。我回答。

库洛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过了一会,他聊起别的事情。

优丽,如果不打仗,你会做什幺?我指你以后的人生。

我夹着烟,凑到煤气灶旁边点燃了深吸一口,苦涩的烟草缓缓将我降到一种情绪上的中性状态。

我可能会去优路比安大陆。我回答他。

他笑了一下:我就是从那来的。

我说我知道。

他看着我。

我不好意思地搓着烟嘴。你很出名啊,你是外国人,大家都知道。

库洛洛托着脸笑眯眯地说道:还好大家都被炸死了。

我以为他在搞幽默。

我刚准备回答呢,记忆的画面如同泛起涟漪的湖面,一点点淡去了。

我的灵魂就像飘出来了一样,不舍地想回到自己的身体中继续温馨而安全的对话。可是身体忽然感到冷了,嘴里也没有烟草味道了。

我又回到了真实的世界中。

“优丽,你走神了。”库洛洛呼唤我,将我从战争发生那天的回忆里叫出来。

我精神有点恍惚,可能是太饿了、太累了,也可能是我太害怕被枪打死了。

“抱歉。”我拼命搓了几下眼皮。

库洛洛把手伸过来,握住我的小臂。非常温暖。

“快结束了,我们把牌出完吧。”

我点头,丢出一张黑桃六,他不要。丢出一张红心四,他不要。我只剩最后一张牌了。

回光返照,我忽然想开个玩笑。

“库洛洛,如果你的牌比我大,”我指了指他手里的最后一张,“那等会你就逃跑吧。”

他还真的很孩子气地瞄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随后笑了。

“如果我的牌比你小呢?”他追问。

“那你带着我一起逃,行吗?”

屋外传来军靴的踏步声,是狱警们来了。库洛洛站起身,把牌塞进裤兜里。他穿着和我一样的囚服,看起来却像条纹式的度假装。

“等会告诉你吧,优丽。我们该上路啦。”他说完甚至笑出声了。

这他妈是好笑的事吗?

我已经疲于质疑他的古怪。

棚子里的人站成一串,家畜般被拴上绳子,由狱警牵着拉到苍白的太阳底下。

不远处,我们曾经的宿舍楼被征用成长官们的办公场所啦。面前是一大片灰凸凸的操场,我们以前也从这狂奔过境。

是的,这里就是大学区,我们从未离开过。

库洛洛从后面握住我的手,不带什幺特别的情绪,没有安慰的意思。我用力回握他。我很害怕。

大家被牵到操场中央,一排士兵在那儿等待。我们列队,站好。有个女孩哭了,我再次用力握住库洛洛的手。他没有反应。

长官刹地挥动手臂,皮质制服发出刷的一声。紧接着士兵们举枪了,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我们,一个下等人匹配一杆枪,我凝视属于我的那个。像宇宙里的黑洞,或者古文明里无我的概念。我忽然很想把这个无病呻吟的念头告诉库洛洛。可我们快死了,没空闲聊了。

等待是最可怕的,只要长官再次挥动手臂,子弹就射出来击毙我们。我的恐惧达到顶峰,非常想蹲下来,或者干脆先自裁。

我和库洛洛依旧牵着手,履行刚才牌局的誓约。这有点亡命鸳鸯的错觉。

我终于肯承认,其实流亡的这几个月里,我挺依赖他的。我一直很饥饿,没有足够的营养去编织爱情泡泡,但如果我能吃顿饱饭,我肯定会跟他说,我暗恋他的。

行了,差不多了。

我脑袋里面空空的,等待。

一秒、两秒。

长官的手臂迟迟不落下来。

这感觉就像坐过山车,乘客们悬挂在最高处,无助、无望地等待车子冲下山坡的那一刻。

猛地,我的余光瞥见那军绿色的手臂飞快而用力地砸下了。我面前带着钢盔的士兵也扣下扳机。世界在这一刻变得很慢,拉长了死亡的体验。

当我以为子弹就要从枪眼里窜出来打碎我的脑壳,忽然眼前的画面变了。

一直拉着我的手,将我拖向其他地方。库洛洛正带着我,朝着什幺方向飞快的跑。

我从没见过有人能跑的这幺快。更何况是他!这个看起来瘦巴巴的小文青!

“优丽,你手里是张小王吧。”他头也不回,上蹿下跳的躲着子弹,相当矫健地蹦上楼顶,拉着我穿行在城市的房檐上。

我第一次用这种视角看到故乡。所有熟悉的房子都变成了废墟,所有的道路都面目全非。

“我的是方片K,哈哈,果然比你小。”库洛洛抱住我,在地上滚了一圈,躲过一连串密集的扫射。

卡金国士兵们穷追不舍,他并无压力,玩儿似的。

跑过一整个街区,我们速度太快了,后面追赶不上。

面前是曾经泊满游艇的港湾,现在啥都没有了,波浪轻轻荡漾,夕阳斜下,将海面染得通红。

他像变魔术一样,从囚服的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按了几下拨通了电话。

“……嗯,我们在港口了,来吧。”

电话另一头传来大声的杂音,听不清说的什幺。

“哈哈,旅途中认识的人,她以前说想去优路比安大陆吧。”库洛洛瞥向我,微笑,“顺路捎一程吧。”

电话挂断。

我看着他,眼泪流下来,劫后余生的喜悦与恐惧席卷全身。

他无奈地晃了晃手机,“都说了会带你走的,别哭啦。”

我无话可说了,很多事都有预兆,但你不能指望一个不知道谜面是什幺的人,给你一个谜底。库洛洛从未掩藏过,却也从未澄清过。这贱人就像个游客一样,看着我的祖国被毁灭,看着我被毁灭,一个屁也不放。他以为我的灭顶之灾是一场默片,只是观看着。每一次温暖干燥的手握住我,都只是想要更加细致的体察电影中人物的情感。

一艘银蓝色的小快艇从海面的尽头出现,随后以极快的速度来到我们面前。船上有三个人,一个金发的男孩,一个细眼睛的矮子,还有个表情凶悍的大个。

库洛洛两手插兜,跳上甲板。他扭头看我,人浸泡在海洋上橙红色的夕阳里。

我真想一脚把他踹下去,但库洛洛伸手把我拽上来了。

“走吧。”他说。

“……这都是真的吗?”我听到自己说,声音干涩。这是我死刑后发出的第一句话,已经被恐惧腌渍到变质了。

“当然。”他回答。

“那我们经历的那一切都是假的吗?”

“不。”库洛洛话还没说完,掌舵的金发男孩忽然插嘴。

“外面都传疯了,卡金帝国兽性大发把周边小国全吞并啦。”他绿油油的眼睛在斜阳下显得颜色鲜艳明亮,“我们团长过来旅游的,顺便采风。毕竟你的故乡是以风景优美着称的。”

库洛洛低头看我,“都是真的,优丽,不管哪边的世界。”

我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是的,你也还活着。”他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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