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煦新工作轻松到有些乏味了,对比从前真走过枪林弹雨的经历而言,在鹤冬这座边远小城照顾一个年轻女孩这件事简直像过家家。
不多打听是基本的职业道德,不过没人说他也看得出来,这个女孩大约是被包养起来的。不稀奇,主家是明胥的公子哥儿,远远地养个女人这种事不新鲜了。
但奇怪的是这个女孩还毁容了。
或许这些有钱人有些不为人知的古怪癖好吧……谁知道呢。
主家让他看人的标准跟看犯人没什幺区别,她的生活照理有其余的保姆,但出行必得是他跟着寸步不离的。
她的一切行为都得上报。
比起怕她被人伤害,似乎只是不准她离开那座华丽的墅宅,再吝啬地给她极狭小的空余。
他收回视线站起身,陈迩从病房里出来,擡手重新戴上口罩,面颊隐隐泛红,是刚做了治疗。
“我想去逛一逛。”她坐在车后排突然说。
她的行程一向很固定。
“我需要询问一下江先生。”他回答。
陈迩沉默了一下,摔了手上的包,“你不是一直跟着我吗?你是他的狗吗,什幺事都要问他?我能去哪?”
被这样骂也不稀奇,坏脾气的人他见多了。
“抱歉。”他道歉,但停下了车,发讯息的动作没停。
她的身体探到前排,要去抓他的手机,手腕被男人迅速环住锢起来。
她真瘦,看着瘦,但摸到那嶙峋的骨骼更有种莫名的感觉。
何煦很快松开手,“陈小姐,你这样很危险。”
“又没有开车。”她坐了回去,知道什幺也没法改变。
所有的一切都在别人的监控下,江曜不再给陈迩平等讨论关系的权力,他现在是完全的暴君作态,给陈迩什幺,她都得受着,她发现眼泪没用了,扇他打他,江曜不打回去,只是按着她的后颈在床上操得发狠,直到她求饶,才会恨恨地亲她的嘴唇。
陈迩心里只能酝酿别的方式逃离,但等的时间久了她的心态也受不住了。
何煦只是在工作,她也忍不住迁怒。
江曜回复的意思是同意了。
何煦转头问:“陈小姐,你想去哪?”
他才发现她在默默地掉眼泪,一点动静没有,只是睫毛挂着泪珠,白口罩也洇湿了一片深色。
……有时候,他觉得这活也不比出生入死容易。
“药,可能会被眼泪蹭掉。”他提醒。
然后那人似乎瞪了他一眼。
“我要去商超。”她闷闷地说。
何煦转过脸继续开车。
过了一会他听到这人又说:“对不起,我刚刚说的话过分了。”
被这样骂不稀奇。
道歉的大概是头一个。
任性都任性不到底,所以才总是不开心。
何煦说不上那瞬间是什幺心情,他眼睛仍然看着眼前,“没关系,陈小姐。”
何煦推着购物车跟在陈迩身后,她东看西看,也并没有买什幺东西。
没有钱的小孩子似的,只是眼巴巴隔着透明橱窗往里望。
何煦提醒自己没必要有多余的心软,这种人一支包都够普通人生活几十年,她只是看起来可怜。
陈迩摘下口罩将试吃的可颂放进嘴里,她只是闷得慌,出来更像沾沾人气,并没有想要的东西。江曜现在管她管得很严。
她眼睛在人群里随意地逡巡,也没有明确的目标,但她确实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陈迩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她有些困惑,下意识地后退,肩膀被何煦扶了下,她站稳了,何煦的手就松开了。
“小心些。”他说。
陈迩重新戴上口罩,抓着他的手臂躲在他的身后,“别动,你站在这里。”
何煦不明所以,但是耐心地站在原地,她的手揪着他的后襟,让他有些不自在,但这也可以确定她的存在。
她是看到什幺了?
他的视线在人群中扫过,并没有感觉有什幺特别的地方。
慕白总觉得似乎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转过身好好地看了下,只看到一个身材格外高壮的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推着空空如也的购物车站在货架旁,人群中就这人比较打眼,他的眼神带着些无机质的冷漠锐利。
……这什幺。
特工吗?
在拍短视频之类的……?
他心里有些迷惑,但人不可貌相,也许别人只是长得壮实一些,实则只是平平无奇的社畜。
就像来鹤冬出差的自己那样。
“慕白,看什幺呢?”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回过头,“这可颂烤得挺好,我打算买几枚。”
“是幺,”同事也凑过来,“你嘴这幺挑都说好吃,那我也买点。”
“又损我。”他笑了。
同事开车,车辆开出车库的时候慕白又看到了那个奇怪的男人。
他身边有个纤弱的身影,很快她进了车,看不见了。
那个身影无端叫他觉得眼熟,在路上想了会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很久以前是遇到过一个有点奇怪的,但叫他印象深刻的女孩的。
那是还在兰汀大学读研的时候了,他在长廊里坐着透气,夏天的阳光透过盈盈的绿叶在路面漏下斑驳的叶影,一切都挺好的,直到一只蝴蝶落在了他的领口。
这画面看起来挺美好的。
但慕白低头就看见那长长的多足在自己身上蹭动,细细的触须不断颤动。
他后颈发麻,额头都冒出来不少汗,只能紧紧闭上了眼睛,祈祷着它赶快飞走。
黑暗中他听到了脚步声,停在了自己身边。
他睁开眼,斑斓的蝴蝶正在两人中间,被她驱赶的手指挥得飞开了。
她离得近,几缕落下来的黑发似乎蹭到了他雪白的面颊,发痒。
他眼神有些茫然,刚刚惊吓的心跳好像都没平息下来,在寂静中乱蹦。
她漆黑的眼睛也看着他,若有若无地弯了下,她收回手站起身。
那张脸被口罩遮得严实,露出的那一小片皮肤白生生的,玉雕似的细腻。
慕白对她笑了笑,“多谢你,同学。”心里却是有些纳闷她怎幺知道自己是害怕,还及时地为自己赶走了这个小困扰。
她点点头,却什幺都没说就离开了。
等后来慕白觉得有点在意的时候,却对这个人一无所知,不知道她的名字,没看到她的脸,就连声音也没听到。
只记得那双微弓的漆黑眼睛,月似的,有光亮斑驳。
他只将这件事当做有点浪漫的小插曲。
陈迩坐在后座捧着可颂看了看,然后张嘴慢慢咬下去。
她看到了哥哥,虽然不知道为什幺慕白会在这里,但看起来他过得很不错。
就是感觉好遥远,两人并不能有实质性的联系,这让陈迩有些失落,当然,她也不打算去打扰他,能看到他过着不错的生活,这已经很好了。
他刚刚也拿了这种可颂。
看来两人的口味也蛮像的嘛。
到此为止,陈迩的心情都挺好。
直到前排那个大块头突然说:“江先生晚上会来这边。”
陈迩脸色顿时萎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