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的京市，街道两旁的橱窗缀满彩灯，巨大的圣诞树在商场门口闪烁着梦幻的光芒。
薄盏的车子驶入市中心一处闹中取静的庭院，停在一栋低调却透着奢华感的建筑前。门楣上没有任何张扬的招牌，只有一行小小的烫金法文。
穿着考究的门童恭敬地拉开车门。竹也下车，微凉的夜风拂过脸颊，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那件薄盏硬给她套上的羊绒大衣。薄盏绕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指尖干燥温热，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
“冷？”他侧头低声问。
竹也摇摇头，目光扫过眼前静谧雅致的庭院和灯火通明的落地窗，里面隐约可见穿着精致的客人。这种地方，对她而言，是另一个世界。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那点微妙的局促。
薄盏显然对这里很熟悉。侍者引着他们穿过铺着厚地毯的走廊，来到一个靠窗的安静位置。窗外是精心打理的小花园，即使在冬日，也点缀着常青植物和温暖的灯串。
侍者递上厚重的皮质菜单。薄盏没看，直接开口，声音清晰平稳：“前菜，香煎鹅肝配无花果酱。主菜，M9和牛菲力，五分熟。配菜，芦笋和松露土豆泥。”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竹也，“她的主菜，香煎银鳕鱼配柠檬黄油汁。”他擡眼看向侍者，补充，“所有菜，不要葱，不要姜，一点都不要有。重复一遍。”
“好的，薄先生。所有菜品，忌葱姜。”侍者训练有素地复述，微微躬身。
竹也的心尖像是被什幺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即使在这种地方，他依然记得，记得那幺清楚。
餐点精致地一道道上来。鹅肝丰腴细腻，入口即化，搭配微甜的无花果酱，平衡得恰到好处。薄盏切着鲜嫩多汁的牛排，动作优雅。竹也小口吃着银鳕鱼，鱼肉雪白，火候完美，柠檬黄油的香气清新不腻。
气氛安静而舒适。薄盏偶尔低声和她聊几句，问她觉得味道如何，或者讲个冷笑话。竹也渐渐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阿盏？这幺巧！”
竹也擡头，看到一位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羊绒大衣、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士正朝他们桌走来，身边跟着一位妆容精致穿着小礼服的女士。
薄盏放下刀叉，站起身，脸上露出带着点距离感的礼貌微笑：“陈叔叔，林阿姨，晚上好。”
被称作陈叔叔的男人目光落在竹也身上。他身边的女士也微笑着，但那笑容里满是好奇。
“这位是……？”陈叔叔看向薄盏，语气熟稔。
薄盏的手在轻轻复上竹也的肩膀。他站得笔直，目光迎向对方，没有丝毫犹豫：“我女朋友，竹也。”
陈氏夫妇眼中激起一丝波澜。林阿姨的笑容加深了些，陈叔叔挑了挑眉，目光在竹也身上又停留了几秒，那审视的意味更浓了，仿佛在衡量她是否配得上“薄盏女朋友”这个身份。
“哦，竹也同学，你好你好。”陈叔叔终于开口，语气是客气的，但那份客气像一层什幺，隔开了真正的亲近，“阿盏可是很少带朋友出来吃饭，更别说……”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没说完，转而笑道，“平安夜快乐啊，年轻人好好玩。”
“陈叔叔，林阿姨，平安夜快乐。”竹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得体，微微颔首。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后背也微微绷紧。
寒暄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陈氏夫妇便去了他们自己的位置。人走远了，竹也才感觉压在胸口的那股无形的压力稍稍散去。她端起水杯，小口喝着，试图掩饰刚才的紧张。
薄盏重新坐下，拿起刀叉，切下一小块牛排，放进竹也的盘子里：“尝尝这个，火候不错。”
竹也看着那块诱人的牛肉，又看看薄盏平静的侧脸。他刚才那句“女朋友”说得那幺自然，那幺笃定，替她挡开了那些无形的审视和质疑。她夹起那块牛肉，送入口中，肉质果然鲜嫩多汁。
“嗯，好吃。”她轻声说。
吃完饭，薄盏没有直接送竹也回家，而是带她回了自己的公寓。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薄盏拉开阳台的玻璃门，清冷的空气瞬间涌入。
“来。”他牵着她走到阳台。
冬夜的寒风带着刺骨的凉意，但视野极好。远处，城市的天际线被无数灯火点亮，像散落的星辰。更远的地方，靠近郊区的位置，忽然“砰”的一声轻响，一朵绚烂的金色烟花在墨蓝色的夜空中炸开，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红的、绿的、紫的，流光溢彩，将平安夜的氛围推向高潮。
竹也仰着头，看着那些短暂却璀璨的光芒，琥珀色的眼眸被映亮。寒风拂起她颊边的碎发，鼻尖冻得微微发红。
薄盏站在她身侧，高大的身影替她挡去了大半的风。他侧过头，看着她在烟花光芒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轮廓，低声问：“许愿了吗？平安夜。”
竹也的目光依旧追随着夜空中绽放又消逝的花朵，沉默了几秒，才轻声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希望……数学能再进步一点。”她顿了顿，声音更轻，“考上好大学。”
这是她心底最深的渴望，是支撑她走过无数个刷题夜晚的信念，也是她试图拉近与身边人那巨大鸿沟的唯一途径。
薄盏静静听着，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专注。他捏了捏她冰凉的手指，又问：“还有呢？”
竹也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垂下眼帘，看着楼下被灯光勾勒出的模糊树影，声音轻得像叹息：“……希望妈妈身体健康。”
薄盏握紧了她的手，将她微凉的手指完全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声音低沉而肯定：“都会实现的。”
夜空中，又一朵巨大的烟花绽放，将两人的身影短暂地照亮。薄盏看着竹也被光芒映亮的眼睛，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还有，和我一直在一起。”
烟花渐渐稀疏，最后归于沉寂，只留下淡淡的硝烟味和满城的灯火。
薄盏拉着竹也回到温暖的室内，关上了阳台门，隔绝了外面的寒气，径直走向书房。
“过来。”他打开书房的灯，暖黄的光线倾泻而下，照亮了宽大的书桌和上面整齐摆放的书籍、试卷。
竹也跟进去，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薄盏拉开椅子坐下，示意竹也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他打开一个文件夹，里面是竹也最近几次数学周测的卷子，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详细的批注和错题分析。
“最近几次周测，”薄盏拿起最上面一张，指尖点着分数栏，“110，112，115，117。”他擡眼看向竹也，眼神认真，“稳定在110+了，进步很大。按这个趋势，考个不错的大学没问题。”
竹也的心跳快了一拍，被他这样直白地点出成绩，有点不好意思。
“但是，”薄盏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扫过卷面上几道被圈出来的大题，“能上130的话，更保险一点。”他顿了顿，看着竹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京大，也就稳了。”
京大。这两个字让竹也的心猛地一跳。那是她不敢轻易宣之于口的梦想，是薄盏早已触手可及的地方。
薄盏把卷子摊开在两人面前，拿起一支红笔：“所以，这次是总结性的补习。把你这几次错的、还有容易混淆的题型，彻底理清楚。”他的声音沉稳，让人安心，“之后你自己也不能松懈，多刷题，多总结规律。看期末考试，能不能冲个更好的成绩。”
他侧过头，看着竹也微微睁大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点鼓励和诱惑的笑容：“考得好，有奖励。”
竹也的心跳漏了一拍。奖励？会是什幺？她不敢深想，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她赶紧低下头，掩饰性地看向卷子，小声应道：“嗯，知道了。”
薄盏没再说什幺，拿起笔，开始讲题。将复杂的题目拆解得条理分明，重点和易错点标注得清清楚楚。书房里只剩下他低沉平稳的讲解声，以及竹也偶尔提问的轻声细语。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平安夜的喧嚣似乎被隔绝在了这方安静的书房之外。薄盏专注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他偶尔停下笔，侧头看她是否理解，眼神里的认真和期许，比任何烟花都更让竹也感到踏实和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