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飞冷嗤,敬王这人长了一张顶好的皮相,又读了一肚子的书,满腹伤春悲秋的酸诗,足够招花引草。
年轻时尚且文人清高不肯落凡俗,一到中年便风流成性流连花丛。
“那是你爹的事,轮得到你操心?”
赵梁玉才不管他今日宠幸谁明日又宠幸谁,他憋屈的是手头紧找他爹要不到钱,他瞥了眼赵云飞,要说清高,满邕都找不到比他还清高还要傲气的爷。
去了一趟边境,反倒是为人亲切了一分。
“其实我有别的事。”赵梁玉酝酿着开口“云飞哥,借我五十两银子呗。”
赵云飞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他倒满酒浅酌一口,思来想去还是问“五十两小事,只不过要问问,为何借钱。”
赵梁玉不会和他说自己想见到鬼这事,不然依着赵云飞这厮不服天不服地不信鬼神的性格,非要善做主张教训他一顿不可。
他支支吾吾半天,想到那副春宫图又想到后花园看到的场景,最终定定是那女鬼美艳的脸,忽然把那玉体横陈的身子安在她这张脸。
赵梁玉顿时口干舌燥,仰头一口把面前的白玉杯中酒一口饮尽,将他辣地口齿发麻。
“没什幺,就是近日看到一位绝色将我迷的不行。”
沉沦女色这事向来是赵云飞最不齿的事中第一事,他仔细打量了眼赵梁玉,十六七八了,身量高长相随他爹,以前是个纯粹的小莽头。
终究是长大了。
随手扯下一边侍从腰间的荷包丢给他“给你了,不用还。”
吃得七八分饱,赵云飞不再动筷,凭栏远眺,天色黯淡,点点残阳余晖照应在江面上,秀山庄隔壁的红楼传来袅袅琵琶声。
这琵琶声如痴如怨,抑扬顿挫,好比一个闺中女子对心上人欲语还休的心事,撩拨得赵梁玉向来对男女之事平静的心荡起了涟漪。
他认定那个女鬼就是之前红楼跳楼的女子,每每想到她生前受过屈辱,那红楼就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赵云飞目光却飘逸定在街道上某人身上,整个人都静住了,赵梁玉走到凭栏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抓到一抹丽影和一头墨发随着风飘起,然后踏步进了他们所在的秀山庄。
这背影,有些熟悉,赵梁玉抱臂回想,一旁的赵云飞已经起身,匆匆留下一句“先行一步。”
秀山庄是个环形的酒楼,二楼设置巧妙,客间里外都设有环状的凭栏,一楼则是坐满散客的大堂。
楼内人声鼎沸,觥筹交错声不绝入耳,大堂中央设有一座莲花状的高台,一队乐师拿着各自吃饭的东西演奏曲目。
跑堂的伙计托着一个油光发亮的红木食盘,脚步又快又稳,迎面匆匆在苏师师面前停下,声音高亢“这位客官!可定有雅间?雅间二楼走,没定随我来,给您找个好位置!”
他嘴皮子说的飞快,苏师师却敏锐察觉到一道目光,定睛看去,那二楼高台之上,头立白玉冠的正是许久不见的赵云飞。
苏师师墨发半扎,挽了一支宝蓝绒花簪,同样宝蓝色兔毛边走金牡丹大氅,里头穿了一件逶迤的白裙。
就好像匆匆出门来不及打扮,漫不经心美的却动人,赵云飞打量完耳目一新的人,才挪着目光看到她了脸上鄙夷带着厌恶的神色。
两人同时别开眼,看到这人,苏师师连吃饭的心情都没了“我装盒带走。”
跑堂的伙计略带歉意“客官真是对不住,小店规矩晚膳一律不外带,那边有个靠窗的位置刚空出来,没人打搅景色好,我带您过去。”
好在这是个机灵人,苏师师说不出拒绝的话,便让他带路。
她前脚刚坐好,二楼的赵梁玉就出了雅间到赵云飞跟前,不禁问“怎了哥?看到熟人了?”
赵云飞捻了捻手指头,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到,把苏师师带到邕都来的除了李胤还能是谁?
他就知道当初袁嬷嬷在牢房刀下拦人不是巧合,取苏师师的血是李胤不得不供出来救她命的借口。忽然一笑,总算是让他抓到李胤的弱点了。
随即吩咐了侍从“查查当年号称第一皇商的苏家旧府邸现在在谁手里,要是可以给我买下来。”
赵梁玉插嘴“哥,你真有钱,买那府邸做什幺老掉牙了,我最近买了西市的一座,真不错要不要推荐给你?”
赵云飞气笑了“不用。”
赵梁玉唉声叹气,几分愁色“对了哥,你知道有靠谱的道士幺?”
赵云飞懒得再搭理他,大步流星下楼,他刚踏下一个台阶,伺候他们这个雅间的伙计忙跑出来弓腰送行“送庆王府赵世子爷!”
若大的秀山庄此起彼伏“送庆王府赵世子爷!”,惊得停留在朱漆屋檐上的麻雀扑腾飞去。
原本喧闹的秀山庄大堂此时渐渐停了声音,目送这位百闻不如一见的庆王府世子爷,直到人彻底出了门,才爆发更加喧闹的讨论。
豪门贵公子在此刻仿佛有了最为具体的表现,门口的伙计笑地红光满面,边跑边说“赵世子爷豪请全场!赵世子爷豪请全场!”
“赵世子爷豪请全场!”
苏师师啪嗒放下筷子,无论如何这晚饭也是吃不下去了。一旁伺候的黄杏憋着不敢问,只好掏了钱结账,再出门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这儿离珑苑有些距离,需走上两炷香时间,苏师师乐意走一走,消消食也看看曾经熟悉的邕都东市,以前的苏府就建在东市和北市之间,北市那边靠近皇宫,她从小被告诫只能在东市嚣张。
北市全是赵家子弟,招惹不得。
然后她就招惹上赵伯湛了,来邕都这些日子她还不敢打听赵伯湛的现状,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
可算算日子,好像快到要毒发的日子,找赵伯湛的事也该提上日程, 她心下正思忖着,忽然被黄杏拉住了衣袖。
天空此时下起了小雪,疏疏漫天飞舞,那原本该走远的赵云飞此时站在桥头,身边的侍从替他撑着伞,他眉目萧肃眸中晦暗,像一条浑身金鳞的蛇闪着赤瞳。
苏师师不会忘记自己差点死在他手里,像他这样天生就是贵胄的赵家子弟,看所有人都跟蝼蚁一般,生死仅看心情。
她本能地害怕他,偏了脚头打算绕路。
“等等,有件事想跟你聊聊。”
苏师师比他语气更冷“我跟赵世子之间没什幺好聊的。”
赵云飞逼近,身边带刀的侍卫的手也紧紧握住了刀把,一副不容商量的脸色。
“关于曹阙。”
苏师师吸入一口冷气,冷的她连舌头都麻木,一颗雪落在她长长的睫羽上模糊了一片视线,她袖口中的手已经紧紧握成拳头。
再擡眼,那雪融化在她睫上成了一颗水珠牢牢靠挂,她声音清冷“劳烦世子爷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