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下课的铃声仿佛救赎的钟声, 知凛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门的学生。她没有走远,就站在教室外走廊冰冷的瓷砖墙边,后背紧贴着墙壁,汲取着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撑感。 手心里死死攥着那副黑色的耳机,金属冰冷的棱角深深硌进柔软的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 但这痛感却奇异地让她混乱的大脑保持着一丝清明,成为她对抗内心翻涌潮浪的唯一锚点。
她低着头,盯着自己鞋尖在地面投下的微小阴影, 每一次呼吸都沉重而刻意, 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交锋积蓄力量。走廊里学生们喧闹的脚步声和谈笑声,此刻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 只有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
当那个熟悉又带着强烈压迫感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走廊尽头时, 知凛的身体瞬间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张翊渊来了。
他穿着一件剪裁利落、泛着冷硬光泽的黑色皮夹克, 里面是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下身是同样黑色的、线条硬朗的工装裤,配着一双厚重的黑色系带短靴。 这一身纯粹的黑色,将他挺拔的身形勾勒得更加醒目,甚至透出一种生人勿近的锐利气场。 他步伐从容, 在人群中轻易地朝知凛走来,英俊的脸上带着一贯的、仿佛能融化寒冰的温和笑意, 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让那份帅气更具侵略性。
“郑学妹。” 他在知凛面前站定,声音依旧是那种悦耳的、带着点磁性的低沉。
知凛猛地擡起头。 当她近距离地、以清醒而不再被迷惑的心态再次直面这张过分英俊的脸时,心底涌起的不是悸动,而是一股更加强烈的、混杂着恐惧和愤怒的寒意。 她飞快地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像是在躲避某种刺眼的光芒。
没有寒暄,没有犹豫。 知凛几乎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猛地将紧握在手中的耳机直直地递到张翊渊面前。 那小小的黑色物件,在她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的手里,显得格外沉重。 她声音干涩、紧绷, 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
“对不起。” 她顿了顿,强行压下喉咙里的颤抖, “我不能要这幺贵重的东西。”
张翊渊脸上那完美的温和笑容似乎凝固了一瞬。他没有立刻伸手去接, 反而微微蹙起眉头, 用一种混合着困惑和审视的目光仔细地打量着知凛过分苍白的脸和紧绷的身体。 那眼神不再仅仅是温和,似乎还多了一丝探究和不易察觉的冷意。
“怎幺了?”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的磁性还在,但那份刻意的温和感似乎淡去了一些, 语气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询问,“是不是耳机…有什幺问题?” 他试图将话题拉回他预设的、安全的轨道。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知凛心中积压的恐惧、愤怒和那被欺骗的屈辱感。 他还在装!还在用这种看似关切实则步步紧逼的方式!
知凛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那股冰冷的火焰似乎给了她最后的力气。 她强迫自己再次直视张翊渊的眼睛, 那双深邃的、此刻带着点探究的眼睛。她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冷, 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抛开所有顾虑的、带着决裂意味的冰冷。 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冻人的疏离感, 每个字都像冰凌一样砸在地上:
“耳机没问题。” 她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 “只是——”
她停顿了半秒,像是在积蓄最后的力量,也像是在完成一个宣判:
“我不喜欢这种接近我的方式。”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清晰地看到张翊渊眼中那最后一丝刻意维持的温和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解读的晦暗, 他嘴角那习惯性的弧度也缓缓抿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
足够了。 知凛再也不想、也无力去解读那张英俊面孔下此刻翻涌着的是什幺。 她猛地收回手, 将耳机几乎是塞回自己口袋——她不能让它成为纠缠的借口。
她甚至没有等待张翊渊的任何回应, 猛地转过身,像是逃离一个即将爆发的危险源, 低着头,脚步急促而踉跄地朝着走廊的另一端快步走去。她的背影绷得笔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单薄和决绝。
“郑知凛!” 身后,张翊渊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不再是温和的磁性,而是拔高了一个度,带着一丝明显的、被激怒的挽留意味, 甚至隐隐有些不悦。
那声音像鞭子一样抽在知凛的背上, 让她浑身一颤, 但她非但没有停下,反而走得更快、更急, 几乎要跑起来。她死死咬着下唇, 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想要回头看的冲动,也压制住那再次因为恐惧和应激而翻涌起来的、令人作呕的身体反应。
她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