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一次

“周矜远,”她说,声音很认真,“如果我说的,是人呢?”

他明显一滞。

“为什幺?”他问。

阮知虞怔住。酒意让她的眼神迷蒙,却又逼她不能逃。

她张了张口,没能回答。

周矜远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执拗与伤意。他在等,等她给出那个答案。

那答案,早已埋藏在他心底许久。他甚至在无数个深夜,独自推敲过无数遍。

从她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时刻起,他就知道,阮知虞心里有一块地方,永远属于另一个人。

可真正刺痛他的是,她曾因为思念那个人而几近崩溃。

他见过她因为思念他,发烧了也要把跳蛋塞入阴道里。

他无法想象她那时在梦中,是如何在幻觉里把另一个人的身影抱紧的。

是怎样咬着唇,把低低的呜咽埋在枕头里,好像那样就能假装真有一双手压在她身上,真有一个人俯下身来,强硬而急切地占有她。

他甚至猜得到,她身体的颤抖不是因为器具冰冷的震动,而是因为梦里呢喃出的那个名字。

良久,她终于开口,她说:“我跟他最初相遇在伯利兹,那时候我一个人去潜水,地点是大蓝洞。海水是深蓝的,安静得让人心慌。我下潜得太快,耳压没调好,眼前一阵发黑……慌乱里,氧气瓶的呼吸声忽远忽近,我以为自己要溺死在那里。”

“是他拉住了我。”阮知虞轻轻吸气,“我睁开眼,看到他逆光而来。深海里光线是破碎的,他的身影靠近时,就像从无尽的黑暗里伸出的一只手,把我拖回了现实。”

“后来我们浮上海面,我呕得眼泪鼻涕一把,他却站在一旁,用英文骂我。”

阮知虞学着他的腔调,把那句英文念出来:“Are   you   trying   to   die   here?”

(你是来送死的吗?)

那一刻的海风很大,像一只手在她湿透的后颈上按住。

她坐在甲板边缘,面罩和脚蹼还散着潮气,胃里翻江倒海。男人站在不远处,黑色潜衣贴着结实的肩背,脸被太阳晒得发冷,眼神比海面还锋利。

他又说:“If   you   don’t   care   about   your   life,   at   least   respect   the   ocean.”

(如果你不在乎自己的命,至少尊重这片海。)

她那时没有反驳,只是狼狈地喘,咸湿的水滴从发梢一颗一颗落到脚背上。

教练把毛巾丢到她怀里,旁边的船员塞给她一杯加了姜片的热水。

等她能直起身,那个男人已经把她的压力表拿过去看,低头检查扣具,动作利落:“你的下潜记录一团糟。耳压没平衡就往下闯,是在赌命。”

“我知道了。”她小声说。

“知道和做到,是两回事。”他把压力表放回她手里,擡头时,阳光在他睫毛上压了一道清晰的影,“明天别下水。”

船返航时,海面像一张巨大的蓝色铁皮,在烈日下反光刺眼。她裹着毛巾坐着,手里那杯热水逐渐变凉。

男人在船尾整理气瓶和配重,偶尔擡眼,看她一眼,又收回去。

夜里回到小旅馆,她的耳朵闷痛,胸口仿佛塞了团棉。

窗外有蜥蜴爬过白墙,留下一道细小的影。她狼狈地睡了一觉,醒来仍然觉得嗓子里有海水的味道。

第二天,她按他说的,没有下水。

她在码头坐着,看船进进出出,风把旗帜吹得猎猎作响,海鸟盘旋投影掠过海面。

她看见那个男人在甲板上,和船员说话,随手把一枚散落的螺丝收入口袋。

第三天她去上岸复查耳压。

诊室里,老医生问她是不是第一次来大蓝洞,又看了看她的旅行证件,叹气说:“别拿海开玩笑。”

她点点头,在门口忽然看见那个男人靠在廊檐下,手里拿着一瓶水,像是顺路,又像是专程。她从诊室出来,他问:“还能下水吗?”

她说:“可以,但要慢。”他就“嗯”了一声,把水递给她:“姜味的,路上别闹腾。”

“你怎幺在这儿?”

“港口太吵。”他淡淡地说,“来这边躲一会儿。”

她知道那并不是全部的理由,但也没有再问。

两人沿着白墙和棕榈树影走回码头,他走在外侧,背着风。风里有盐的味道和热带花的甜。她忽然觉得,这片陌生的海,开始有了可以落脚的一点点重。

后来,她跟着教练做了几次浅潜和浮潜训练。

他偶尔也在同一条船上,不说话,也不主动靠近,却在她准备下水的时候,伸手把她的面罩带扣往下压了一格,擡眼简短地道:“别漏。”

她点头,面罩边沿的硅胶贴在脸侧。

第五天的清晨,很早很早,天像一块未上色的纸。

所有人的呼吸都还慢,码头却已经忙起来。她被教练叫醒,说今天海况不错,可以安排一次比以往更深的沉船潜,但要按规矩来。

她心里“咯噔”一下,既紧张又奇怪地兴奋。上船时,她看见那个男人也在,正把一捆捆绳索收紧。

他短促看她一眼。

“不舒服或者害怕,写出来,别硬撑。”她说了声谢谢,他没有回答,转身去检查另一组人的装备。

阳光一点一点从地平线上爬起来。海变成深蓝和亮银交错的布。

她下水前深呼吸,心里念着教练讲过的每一个步骤。

水面之下,世界一下子安静了,只有气泡在耳畔升腾。

她照着训练的节奏下潜,每到一个深度就停,吞咽,平衡耳压。

她知道他在不远处,偶尔扭头,就能看见他手势简洁地比着“OK”,她也回一个“OK”。那种被注视的安心,不像依赖,更像是一条隐形的绳,在她要飘走时,轻轻一拽。

沉船伏在海底,像一头睡着的兽。

她第一次近距离看见那样的巨大:斑驳的铁锈,游鱼在舷窗间穿梭,光束像碎掉的玻璃落在甲板。

她屏住呼吸半秒,被一个微弱却准确的震动掠过。

不是恐惧,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被召唤。海底的静,让人对“活着”这件事忽然有了具体的重量。

返程时海风更热,船越过浪头,水花拍在她的手背和颧骨上,她忽然开口:“那天你骂我,我没有生气。”

他“嗯”了一声,没看她。

她又说:“因为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

他才侧过头,眼神稍微松了一点:“别让海替你决定要不要醒来。”

“后来呢?”周围的夜市喧闹一阵又一阵,回来的风把音乐吹得忽远忽近。周矜远的声音压得很轻。

“后来我在伯利兹多待了两周。”阮知虞说,“白天去潜,晚上在码头边写东西。偶尔他也坐在那儿,拿一本英文杂志,看两页就会擡头看看天。他很少说话,但他会告诉我第二天的海况,提醒我别吃太油的东西,怕我上船晕。他的脾气一直不算好,讲规则的时候更像刀——可有时候,又会在我上岸冻得发抖时,把自己的外套丢给我。”

“刀锋里有一点绒。”她低低笑了一声,“但大部分是锋。”

“那你那时候……”周矜远顿了顿,“好一点了吗?”

“我开始学着睡觉了。”她说,“能睡着,还能做梦。梦里不是黑,是海底的蓝。”

她没有说的是,有一天夜潜回来,码头上有小孩追着发着光的水母跑,海面像被撒了星尘。她坐在阶梯上发呆,他走到她身边,问她冷不冷。

她说还好。

他忽然很克制地伸手,用指节碰了碰她的手背,仅仅一瞬,就收回去。

那一下像在风里点燃了一根细小的火柴,微弱,但足够照亮很久很久的夜。

“再后来我回了国,进了远越,一年之后才知道,他是远越资本的合伙人。那时,会议室的投影机照亮他半边脸,我一下子就想起伯利兹的海。原来我以为只是海上短暂的偶遇,想不到我们会在沪市最冰冷的写字楼里,重新撞见。”

“他还是老样子,脾气坏,说话锋利,总是挑我方案的刺,好像永远不肯给我一点认可。他甚至装作不认识我,把在海上的一切彻底抹掉,只留下冷冷的职业身份。”

阮知虞顿了顿,唇角浮起一点讽刺的弧度:“可我偏偏不想放过。或许是劣根性,或许是赌气,我开始主动靠近,主动引诱。第一次越界的时候,他没推开我。”

“后来,我们的关系就这样维持了两年。”

“那两年,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阮知虞声音轻轻,“不是温柔的手把手,而是毫不留情的推到边缘,让我去学如何做财务模型,如何谈判,如何撑住全场。他从来不安慰我,只会告诉我——市场不会在乎你哭不哭。可就是这样,我在他的刀锋下活了下来。”

“锋利让我清醒,也让我不断往前走。可代价是……我再也分不清,他究竟是我的导师,还是我无法戒掉的毒。”

“所以,”周矜远轻声,“你觉得他救了你。”

“是。”她擡眼,看他,“不止一次。在海里,在岸上,在远越上,在床上,在我心里最像空洞的地方。他把我拽回来,哪怕他自己不知道。”

桌面上,两个杯子的水珠顺着弧线滑下。电吉他换成了口琴,曲子温柔而略带旧意。

“可救和爱,是两件事。”周矜远缓缓说。他的嗓音很稳,像医生在向病人解释一个要点,“你把‘被拽回岸’的感觉,和‘要与谁一起走路’的决定,放在了一起。”

她沉默半晌:“也许吧。可人的心是混的,不是一个个整齐的柜子。他像刀,让我活下来;你像布,让我活得不疼。我怎幺拆?”

周矜远盯着她看。

她的眼神微醺,嘴角噙着一点无可奈何的笑,像是在自嘲。

可他说不出话。

心口压得很重,像有人拿一块巨石死死按在上面,逼迫他呼吸。

“阿虞,”他终于开口,嗓音低沉,“你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幺吗?”

她眼睫一颤。

“你这几日在沪市是跟他在一起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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