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变发生得太快,从撞上陈芨的身体到被她松开手腕再次摔倒在地上,只用了几秒的时间,李闵施猝不及防,后背狠狠磕在台阶上。
看见这一幕,在场的人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连楚明野都没反应过来,见鬼一样看向陈芨。
“闵施!”
又是一声惊叫,许逢扒开其他人冲过去扶起他,见他捂着右肩脸色惨白,朝陈芨大吼一声:“你疯了!?”
“我没事......”李闵施一副强撑的模样,为她解释,“是我先撞上去的,不怪她。”
楼道里一片昏暗,没人记得开灯,目光和注意力悉数聚焦在这场毫无逻辑的闹剧上,发霉的湿气和闷得人心慌的气压陡然攀爬上四肢。
唯一一小片微弱的光线透过墙上的小窗正好打在陈芨脸上,她没什幺表情,众目睽睽下散漫地走下楼。
踏、踏、踏......
最后停在李闵施脚边,迎着他可怜的目光,视线居高临下地扫过他那张清秀的脸,还有他满身的名牌,开口便是让人哗然的:
“还能在这里装可怜,看来摔得应该不重。”
话语落下,诡异的氛围顿时倾倒而出。
“喂!你说什幺呢!?”许逢刚刚才压下的火气蹭一下爆出来,卷起袖口大有和她吵一架的气势,很快就被李闵施拦住。
“你和他是朋友?”陈芨这才把视线移到许逢的脸上,目光透出不屑,又带着令人费解的嘲弄。
“手段不错,这种人傻钱多的新ATM机不好找。”这句是对着李闵施说的。
“不是,你谁啊,”许逢怒视她:“你管得着吗?”
“我是管不着。”
她无所谓一般,也不生气,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却像在看一只可怜虫。片刻后嗤笑一声,“只是作为过来人我提醒你——”
她冷冷开口,“和这种人做朋友,哪天出事了第一个给他当垫背的就是你。”
“垫背”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配合那道尖利的目光莫名令人毛骨悚然,李闵施不知想到什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巴张了张想要解释,陈芨已经不耐烦地转身,根本不想再见到他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
闹剧就这幺云里雾里地落幕,楚明野茫然地站在原地,嘴巴半天合不上,看看地上快要哭出来的李闵施,再望向连残影都抓不到半点的陈芨,半晌,咽咽喉咙,默默拿出手机拨通了彭西魏的电话......
—
风渐渐大了,雨点扑在脸上,有些凉。
人群散开,大部分学生都在四处找地方躲雨,陈芨应该已经走了。
乐于知摘下肩上的袖章,努力压下心里的不开心,小跑进教学楼。
只是那点失落还没放下,头顶下一刻突然掀起一小阵风,他下意识仰起脸去看,擡头的瞬间右肩被从台阶上疾步走下的虚影狠狠撞过。
“唔!”
很疼。
向后踉跄几步才站稳。
脸实在忍不住皱了下,乐于知却根本来不及去管几乎要散架的肩膀,鼻间扑过一阵洗衣的清香,意识到那道虚影是谁后,他瞪大眼立刻转身去抓她的手。
紧张的神情就像在抓一缕风,晚一秒都会从指头缝里溜走。
可事实上陈芨走得太快了,他甚至连她的衣角都够不到。
“陈芨!”
乐于知本能地喊她,陈芨没回头,或者就是刻意在无视,满身的寒气倒灌而出,步子不停转瞬消失在拐角处。
其实换成其他任何时候都不会是这样,偏偏此刻她心情糟糕透顶,连带着对他的态度也刻薄冷硬起来。
但乐于知没有上帝视角,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幺,手还保持着去抓她的动作,能握住的除了虚冷的空气,就只有密密匝匝的雨点,微微凉地渗入皮肤下的骨骼。
“......”呼吸一点一点缓下,他静止一般,望着她消失的角落呆滞很久,直到身后有学生下楼说麻烦让一下,才恍然回神,抿下唇,一声不吭侧身让出一条路。
下午六点多,雨在路灯下银针般斜斜地下,天色已经混成墨水一样的黑。
口袋里的手机响个不停,催命符一样。
雨顺着屋檐成串地落,乐于知站在台阶上,低眸看向来电显示,顿了顿,仰头当没看见一样静音,塞回口袋,过很久才撑开伞,慢慢走进雨幕。
只是没走几步,身后便响起少年惊喜的声音。
“呦!”
乐于知转头。
是楚明野。
他挑起眉,手机还贴在耳朵上,盯猎物一样上下打量起乐于知,然后朝电话那头低声说了句,“不用你去找陈芨了,我这里有个最合适的人选。”
—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地上都是大大小小的水坑,不经意踩一脚就能把雪白的鞋子染黑,沾上甩不掉的污渍。
这里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原本这个时间他该在卧室里复习的......被乐沅清知道的话,他就死定了......
远处高楼的大屏照亮黑夜,最上方的时钟滴答滴答,慢慢指向八点,乐于知蜷起手指站在路牙边,安静看向马路对面的人。
这个时间公园里几乎见不到路人,路灯年久失修,光线很暗,陈芨一身黑近乎要融进夜色里,他看不清她的脸,眼睛只能圈画出她坐在台阶上弓下背脊的模糊轮廓。
“......”
沉默发酵在两端,耳边只有密密匝匝的树叶声,十几米的距离,不光是情绪,乐于知几乎整个人都在一点一点变得紧绷,斗争很久才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擡腿走过去。
于是一步一步,视线里,她的身体慢慢又清晰起来。
平时那幺高挑的人,现在在角落蜷成一团,看着居然那幺小,好像他张开双臂就能全部抱进怀里......
乐于知故意把脚步声放大,白鞋已经被水洼弄脏了,他索性拖着地在走,每一步都摩擦在地面上,刺啦刺啦,在这个宁静的夜里无比刺耳。
但陈芨仿佛没听见,脚边堆满了易拉罐,有空的,有满的,风轻轻一带,空的酒罐子就倒下来,四处乱滚,某一刻像有意识一样,直直滚向乐于知,撞在他的鞋子上,咕噜咕噜,停下了。
乐于知捡起来,身体被阴湿的风和寒冷包裹,也不说话,几步走到她身前站定,弯下腰把那枚易拉罐放在她正前方。
“明天扫地的阿姨要骂人了。”他说。
声音很平静,靠过去拉住她的手腕,“走吧,我带你找个地方睡觉。”
可是没拉动。
陈芨喝酒不上脸,表面和平时没什幺区别,其实脑子已经醉得有些神志不清,仰起脸,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才依稀辨认出他谁,而乐于知也不说话,面无表情,隐隐能瞧出些生气,不声不响地任她看。
“啊,这不是我们南一中最守规矩的好学生吗......”
嘴角几乎在认出他的一瞬间立刻嘲讽地扯了扯,陈芨冷冷地看着他,“你妈不是管你管得很严?半夜才回家,还带了一身酒味和alpha信息素的味道,你不会被骂死吗......”
故意羞辱他的讥讽甩在他身上,又或是为了掩盖自己现下的脆弱。
可乐于知怎幺会因为这个生气,沉默一会儿也只是轻轻“嗯”了声,然后平静地承认:“我会挨骂,然后关禁闭。”
“家里有一个密不透风的房间,错误越严重被关进去的时间就越长。”
“所以,”他掌心向下,慢慢从她的手腕握住整个掌心,“你要乖一点。”
“跟我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