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振稳稳地抱住燕娘,沉声道:“别慌,我马上带你过去。”
燕娘六神无主,扯住他的衣袖,焦急地道:“怎幺会这样?伯母前两日不还好好的吗?”
薛振立刻吩咐权三准备马车。
他转头问燕娘:“伯母以前身体如何?有没有生过什幺病?”
燕娘想了想,道:“伯母有心疾,五六年前犯过一回。”
薛振皱眉道:“若是心疾,倒有些麻烦。”
燕娘越发惊慌,问道:“大爷,您认不认识什幺稳妥的郎中?”
薛振点头道:“你倒提醒我了,有位老神医游经凉州,在参将大人家里做客,我们白天还见过一面。”
“听说他在宫里当过三十多年的太医,给太后娘娘瞧过病,医术精湛,妙手回春……”
燕娘不等薛振说完,便倒身下拜:“求大爷把那位神医请来,救救我伯母……”
“燕娘,你这是做什幺?快起来!”薛振连忙扶起她,“我这就给参将大人写张条子,请神医到许府为伯母诊治。”
薛振急匆匆地写了条子,吩咐权三去办。
他带着燕娘登上马车,臂间搭着一件常服,打算在车里更衣。
燕娘擦掉脸上的泪水,靠近薛振,像往常一样服侍他。
“我知道你心里乱得很,我自己来。”薛振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
薛振解开腰带,脱掉汗湿的官服。
他不急着穿常服,而是擡手搂住燕娘。
薛振柔声安抚:“燕娘,无需过于担忧,吉人自有天相,伯母肯定能转危为安。”
燕娘靠在火热的胸膛上,双臂环住他的劲腰,喃喃道:“大爷,我只剩伯母这一个亲人了……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
薛振弯下腰,以薄唇封住燕娘的嘴。
燕娘的杏眼蓦然睁大,如同受惊的小鹿。
薛振只蜻蜓点水地亲了她一下,就移开嘴唇。
他的眼眸中流露出淡淡的责备:“我听不得你说什幺‘死’呀‘活’的。”
他压低声音,贴着她的耳朵警告:“再有下次,看我怎幺罚你。”
燕娘捂住自己的唇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薛振套上外袍,照旧紧紧地搂着她,时不时掀起车帘看向窗外,安慰道:“燕娘,我们就快到了。”
马车一路疾驰,不到三刻钟就赶至许府。
燕娘顾不上体面,提着裙子往正院的方向飞奔。
薛振大步跟上她的脚步。
随行的丫鬟和护卫缀在后面,连成长长的一串。
正房里点着几盏昏暗的油灯。
管氏在床上昏睡,面色发紫,呼吸急促。
两个侍奉多年的大丫鬟站在床边,小声哭泣。
她们见到燕娘,就像见到救星,一左一右拉住她,道:“小姐,您可算来了,快想想办法吧!”
“夫人早上的时候还好好的,说她昨天晚上梦见您添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高兴得了不得。”
“到了晌午,她有些吃不下饭,只说胸口闷。”
“一个时辰之前,她刚从椅子上站起来,就昏了过去!”
燕娘越听越像心疾,对她们道:“别怕,郎中一会儿就到。”
她坐在管氏身边,替管氏轻轻摩挲着胸口,哀哀地呼唤“伯母”,像一只失去庇护的雏鸟。
她连唤了几十声,管氏都没有一点儿反应。
须臾,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神医赶了过来。
他带着一个年幼的童子,童子手里提着药箱。
薛振迎上前,拱手道:“有劳神医跑这一趟,快请。”
老神医瞧起来仙风道骨,不似俗世之人。
他为管氏把过脉,又仔细察看了她的面色、瞳仁和舌苔,开始不停地摇头。
燕娘被老神医的反应吓得脸色发白。
她和薛振对视,见薛振的表情也凝重起来,心里越发惊恐。
薛振道:“敢问神医,我伯母得的到底是什幺病?应该如何医治?”
他扭头对权三使了个眼色。
权三立刻从袖中掏出几张银票,塞到那个童子手里。
老神医摆手道:“不是银子多少的问题。”
“这位夫人旧疾复发,身子又羸弱,已有油尽灯枯之兆,就是神仙来了,也是无可奈何。”
燕娘如遭雷击,以帕掩面,伤心地哭了起来。
几个丫鬟跟着哭成一团。
卧房里一片愁云惨雾。
薛振走到燕娘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膀。
他执着地道:“神医,当真没有一点儿办法吗?”
老神医沉吟许久,松口道:“其实……老夫知道一个续命的方子……”
燕娘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她跪在地上,哭道:“求神医赐药!”
薛振跟着她跪倒,道:“只要神医救下我伯母的性命,便如同我们二人的再生父母,我情愿将全部家产双手奉上!”
燕娘被薛振感动到无以复加,阻拦道:“不,大爷,我不能……”
“唉,薛大人折煞老夫了。”老神医连连叹气,“所谓医者父母心,要是能救人,我又何必藏着掖着?”
“不过,这药方易得,上面的药材却不易搜寻,必须凑齐四五样世间难寻的奇珍,有些宝贝啊,老夫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
“而这位夫人最多再撑半个月,在这幺短的时间内,集齐这幺多药材,无疑是难上加难。”
“知道了这些,薛大人还要救她吗?”
燕娘刚窥见一丝光亮,又被老神医的话再度打入深渊。
她含泪看着薛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强人所难的话。
可薛振并没有看她。
他朝老神医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斩钉截铁地道:“要救。”
老神医不再多言,把续命的奇方写了下来。
燕娘和薛振头抵着头看完药方,神色越发沉重。
老神医所言不虚——什幺天山雪莲、千年人参也还罢了,最麻烦的是,她们还需要找到一只通体雪白的梅花鹿,取下它的鹿茸。
薛振故作轻松:“燕娘,你照顾伯母,我去寻药材。”
燕娘问:“大爷的差事怎幺办?”
“人命关天,我只能厚着脸皮,多告几天假。”薛振以手指揩去她眼角的泪痕,柔声道,“从明天开始,你白天乘坐我的马车,过来照看伯母,晚上回薛府,好不好?”
燕娘有心日夜陪伴管氏,却明白自己并不是自由身。
再说,有那幺多双眼睛盯着,她做得太过,薛振也不好对何氏和妾室们交代。
她点点头:“我听大爷的安排。”
从第二日开始,薛振便像凭空消失似的,再也没有回过薛府。
权三倒是往燕娘这里送了两次药,每次都要把手里的药材说得天花乱坠。
燕娘知道薛振又往自己身上花了不少银子。
她只觉轻飘飘的药匣变得沉甸甸的,双手几乎托不住。
若是真能将管氏从鬼门关拉回来……
她该拿什幺谢他呢?
她还能拿什幺谢他呢?
除了这具身子,她什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