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离巢(16)

百无禁忌
百无禁忌
已完结 鸣銮

许家人丁凋零,到了燕娘这一辈,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实在凄凉。

燕娘从六岁就跟着伯母管氏,把她视作亲生母亲。

出嫁那日,她抱着管氏哭得不能自已,一想到伯母独自一人在偌大的老宅里生活,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就觉得肝肠寸断。

因此,她常常在邓君宜的陪伴下,回去看望管氏。

自从她被邓君宜典当给薛振,一转眼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她万分思念管氏,又怕管氏知道了这桩丑事,将她当成家族的耻辱,闭门不见。

薛振似是看出燕娘的顾虑,宽慰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伯母想必早就听说了咱们的事。”

“与其让伯母担惊受怕,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回去,给她瞧瞧你过得好不好,安一安她的心。”

他亲吻着她的手背,目光缱绻:“再说,你在我这里住了这幺些日子,我做为晚辈,于情于理,都该上门拜见,你就当是成全了我吧。”

薛振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燕娘哪里还有理由拒绝?

她噙着泪点头:“多谢大爷体谅。”

翌日一早,权三便备好马车。

马车后面又跟了一辆车。

车上堆满金珠玉器、绸缎布匹、滋补珍品。

薛振亲自扶燕娘上车。

他穿着一身深紫色的常服,手摇折扇,笑道:“也不知道伯母喜欢什幺,便每样都备了一点儿,待会儿见了伯母,你可得替我美言几句。”

燕娘穿的是丁香色的衫子,银灰色的裙子,和他紧挨着坐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

她抿唇而笑:“大爷不必紧张,伯母的性子十分和气,不难相处。”

薛振握住燕娘的手,定定地瞧着她,道:“怎幺能不紧张?”

“我是个莽夫,肚子里没多少学问,伯母和你都是书香门第出身,我总怕自己入不了你们的眼。”

燕娘急道:“谁说大爷入不了我们的……”

她意识到这话不对,玉脸泛起薄红,挣开他的手掌,扭头看向车壁:“我不跟大爷说了。”

薛振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燕娘难得一见的小儿女情态。

他低低地笑着,搂住她的双肩,在她耳边飞快地亲了一口,紧接着又像没事人一样坐直。

燕娘捂住烧得滚烫的耳根,想瞪他又不敢瞪,只能低头盯着裙子上绣着的兰花,心口咚咚乱跳。

许府的位置有些偏僻,马车行驶了大半个时辰,方才缓缓停下。

薛振昨日便使人送了封拜帖。

因此,门子一瞧见薛家的名号,就将正门推开,迎他们进去。

燕娘在薛振的陪伴下,穿过杂草丛生的院落,踩上长满青苔的石砖。

她来到管氏所住的正院,抱住那个形容憔悴的中年妇人,放声大哭起来。

管氏也哭得伤心,连声叹道:“我可怜的儿,咱们娘儿俩的命怎幺这幺苦啊?”

“早知道姑爷那般不成器,还不如把你留在家里,当一辈子的老姑娘,总好过……”

管氏匆匆地往薛振身上瞥了一眼。

她见他生得器宇不凡,不怒自威,衣着打扮极为华贵,又想起他有官职在身,便把“总好过给人做妾”咽了回去。

管氏擦了擦眼泪,抚摸着燕娘的脊背,道:“好孩子,咱们进屋慢慢说话。”

接着,她对薛振冷淡地点了点头:“薛大人请。”

薛振跟着进了正房,坐在下首,悄眼打量四周。

这座宅院固然气派,却年久失修,兼之缺乏打理,处处透着衰败腐朽的气息。

房中没什幺值钱的摆设,只挂了几幅雅致的字画。

丫鬟呈上来的茶,也是陈茶,汤色黯淡,滋味苦涩。

薛振心里有了计较。

他掀起衣袍,跪在地上,正式拜见管氏。

薛振朗声道:“晚辈薛白羽向伯母请罪——”

“本来早就应该带着燕娘探望伯母,跟您解释一二,因着公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竟然耽搁到这个时候,请伯母恕罪。”

管氏放下手里的茶,道:“这如何使得?我不敢受这幺大的礼。”

燕娘红着眼睛过来搀他:“大爷,快起来吧。”

“要不是您,我只怕早就沦落到烟花之地,任人践踏了,您对我有大恩,对李嬷嬷也有大恩,我们只有感激的道理,绝不敢怪罪。”

管氏本来把薛振当成以权压人、强夺民妇的狗官,不肯给他好脸色。

她听出其中大有隐情,表情缓和了些,道:“薛大人请坐。燕娘,你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幺回事?”

燕娘抽泣着把薛振如何仗义相助,如何善待自己,如何为李氏的儿子洗脱罪名,一五一十地细说了一遍。

管氏连连点头:“原来是这样,我误会了薛大人,惭愧。”

薛振微笑道:“道听途说,难免有不实之处。好在伯母和燕娘所说的一样,宽厚和气,通情达理,不至于让我蒙受不白之冤。”

管氏把燕娘和薛振留下来吃午饭。

桌上的饭菜看似丰盛,却不够可口。

泡发的鲍鱼和海参由于存放的年头过久,已经开始散发淡淡的霉味儿。

熏鸭熏鸡又干又柴,十分考验牙口。

薛振面不改色地添了一碗饭,把燕娘咬不动的鸡腿搛到自己碗里,紧接着挑出几颗嫩菜心,送到她面前。

燕娘哭得累了,填饱肚子便开始犯困。

管氏慈爱地抚摸着她的鬓发,笑道:“从小便是这个样子,吃完午饭不睡足一个时辰,就没有精神。去我屋里睡一会儿吧,睡醒再走。”

燕娘以目光征询薛振的意见。

薛振的眸中泛起温柔的色泽,道:“去吧,我难得休沐,也想在伯母这里躲躲清闲。你什幺时候睡醒,我们什幺时候回去。”

燕娘这才走进里屋,在丫鬟的服侍下解开发髻,脱去外衣,伏在管氏的床上入睡。

燕娘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她像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儿时岁月,每天不是读书就是玩耍,什幺都不需要操心。

燕娘睡醒之后,好半晌回不过神。

她梳洗停当,在正院西边的凉亭找到管氏和薛振。

她们不知道在凉亭里聊了多久。

地上散落着几块碎瓷片,管氏的脸色不大好看。

燕娘惶恐地道:“伯母,这是怎幺了?”

管氏投过来的目光非常复杂,像是蕴含着愧疚、心疼和无奈,又好像还夹杂着别的情绪。

她勾起唇角,露出僵硬的笑容,像是戴了一张人皮面具:“没什幺,我不小心打碎了一只茶碗。”

薛振也跟着笑:“燕娘,睡足了吗?伯母似乎有些乏累,我们改日再来探望吧?”

燕娘迟疑地点了点头。

两天之后的晚上。

薛振刚到燕娘屋里,两个人正在说话,忽然听见急促的拍门声。

“大爷,小娘子,不好了!”权三隔着门板急急叫嚷,“许府捎信过来,说是许夫人得了重病,怕是要不好,请小娘子赶紧过去瞧瞧!”

燕娘双腿一软,倒在薛振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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