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练剑

…………

新纪四二三年的最后一场雪,来的比往年更晚了一些。

此刻已经是过了春节有段时间了,但意外的是,寒潮还是没有停止,几乎所有人都在疑惑,当然,只有少部分人知道是为何。

——归墟现世,在东海之畔掀起风浪,滔天的大浪依旧无时无刻不在拍打着沿海,风云涌动间,气候变化万千,寒流不止。

因此,濒临北疆的京都,居然在此刻又一次下了场小雪。

“哈哈,瑞雪兆丰年啊!”

京都的百姓倒是不用担心冻死在路边,因此也有闲情逸致说出吉祥话,期待着雪景。

然而,就在第一位京都百姓打开了木窗,向本该白茫茫的街道看去时,却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嗯?雪呢?!”

…………

就在楚门于白玉台闭关修行的这两天,外边的女孩们自然也没有闲着。

京都的朝元客居中,艾拉薇儿正端坐在主位上,前方的一张红木圆桌旁,正是随她渡海而来的各位骑士,几乎都是传说层次的强者,而此刻,他们方才结束了又一场会议。

这场会议是有关蟠桃盛宴前,中土各都爆发的“教廷使徒吃霸王餐”事件的。

没错,这两天,在中土各地商会传来的关于教廷有关人员吃霸王餐,挖仙家坟的消息不断,这放在以往显然是小事一件,但如今正值蟠桃盛宴的关键时期,诸国贸易交流频繁,这样的消息显然会影响联邦法器和秘金的出口的。

尽管十字教廷一方一再辟谣这是某位深渊魔鬼所为,但依然挡不住来自四面八方的投诉——魔鬼不会赔钱,但教会可以赔啊!

于是乎,有许许多多的大小商会联名上告,当然,他们不知道前来蟠桃盛宴的主事者就是联邦的艾拉薇儿殿下,还以为与往届一般只是某位教宗来此,所以才敢这样做。

艾拉薇儿有些无聊地捻动自己灿金色的发丝,斜靠在主位的座椅上,听着又一个骑士讲述调查结果。

紫罗兰穿着轻薄的战裙与甲胄,英挺地立在艾拉薇儿的身边,若不是她那傲人的身材,仅凭那生铁般的气质,任谁都会以为她是守护公主的英俊骑士。

她自然看得出殿下的百无聊赖,毕竟让一尊主天使来参与这种事果然还是小题大做了,但奈何这两天白玉台深锁楚门,玉皇要亲自调教弟子,所以艾拉薇儿倒也不好直接去叨扰。

——出于实力和国力原因,楚门如今的第一身份,竟然渐渐开始从教廷的圣徒,变成天庭玉皇的弟子了。

这让艾拉薇儿不免有些郁闷,总觉得这是某种掠夺,但每次对上苏幕遮那落落大方的眼神,却又觉得似乎是自己太小心眼和敏感了。

走神之中,这种略微酸涩的心态一直持续到了会议结束,直到紫罗兰提醒她才注意到。

“结果如何?”

听见神圣火光中传出的威严声线,骑士有些激动,立刻回应道:“殿下,结论已经很明显了,此次联合上告中,有约六成的来源确认是深渊的魔鬼所为,还有四成是诬告。”

艾拉薇儿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随即眸光淡漠道:“深渊的魔鬼自然卑鄙,诬告者也同样可恨,整理资料交付玉皇,剩下的事项天庭自然会处理。”

“是!”

齐刷刷的骑士敬礼声中,她起身踏出了圆桌会议厅,在这场会议里,她充其量是作为一个决议者,毕竟这种涉及区区数百家商会的小事,平日里也不会让她垂下目光。

今日只是闲来无事,才让骑士们诚惶诚恐罢了。

紫罗兰紧随着艾拉薇儿的脚步,守候在她身边,发声询问道:“殿下,接下来我们去哪?”

艾拉薇儿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感受了一下外界穿透飘雪的阳光,思绪突然回到了当初与楚门在丰都所淋的第一场雪,那是冬日的初始,现在却是春天了,不知不觉间,时光已经度过了一季。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念及此处,艾拉薇儿的心情畅快了些许,瞥了一眼紫罗兰,轻声道:“今日京都下雪了,出去走走。”

紫罗兰应诺,随即静静地为殿下打开了朝元客居的大门,让外界的阳光撒了进来,铺陈了一层光织就的地板。

自从先前那次谈话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提过楚门相关的任何话题了,都心照不宣般的保持了缄默,就像是从未发生一般。

但这一对主仆都心知肚明,很多事情是难以回到过去的。

……………

楚门的剑术成绩不是很理想……但他自己不这么觉得。

“哈哈,我简直是天生的剑仙种子!”

白玉台下,楚门这个倒霉孩子正在逐渐小下去的雪中舞剑,他很有自信,只觉得自己的姿势标准无比,气势凌厉磅礴,少说也该有师尊八成功力了。

然而在外人看来就完全不一样了,楚门的手肘难屈,指掌无力,步伐更是乱七八糟,与苏幕遮先前演示的方寸仙剑法远远无法相比,说是东施效颦都算是抬举他了,像是小孩拿着木棍在乱挥。

男人很骚包地学着玉皇,把三尺三化作的剑簪插在了自己的脑后,束起了那原本凌乱的半长头发,现在的他看起来倒是人模狗样的了,配上苏幕遮给他的道袍,颇像个不羁的年轻道士。

“好了,暂且歇息一下吧。”

终于,他的姿态滑稽得就连苏幕遮都被逗乐了,她拂袖退去弥漫而来的寒烟,身姿绰约,轻笑道:

“远看杨柳垂枝,近看顽猴弄棒,可谓是不伦不类,这剑你怕是得练上十年才成气候。”

“啊?师尊,我觉得我练得挺好啊。”

楚门苦着脸,坐在了藤椅上,接过苏幕遮递过来的一盏清茶,只觉得自己的自信被严重打击了。

“而且师尊您说的,练好之后我的那个什么…对,涌泉穴会微微发热,我刚刚可是感受的巨明显!差点没烫伤!”

楚门颇为亢奋,这绝不是吹牛,事实上,就是因为感觉很有成效,他才能坚持在雪中练上足足一个多小时不停。

“嗯…咳咳!”

听闻此言,苏幕遮微不可察的侧过了头,秀美大气的脸上都有点险些绷不住了。

——傻徒儿,此法再如何惊世,又怎么会是念两句口诀,耍几下剑就能起效?

普天之下也不会有这种法门,不过让你的鞋底生热,提振下信心,结果就这样傻乎乎的信了?

终究还是太年轻啊…

终日打雁,结果被雁啄瞎了眼……楚门自然不会想到他居然也会有被人忽悠的一天,或者说,鬼知道中土天庭的玉皇会用这种手段来欺骗一个老实巴交的孩子呢?

只能说天道好轮回,一物降一物。

就在苏幕遮忍耐笑意时,楚门终于喝下了这两天让他饱受折磨的清茶,这茶比任何中药都来得苦涩,简直就不像是人间的茶水,要不是楚门能忍,早就吐出来了。

“好茶!”楚门憋着气啪啪鼓掌。

苏幕遮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还是有人能品出个中滋味的,开口问道:“除却涌泉穴发热,可还有其他感悟?”

楚门放下茶杯,思索了一番,摇头道:“其他的倒是没有,不过…师尊这道法真能让我长生吗?”

苏幕遮摇了摇头:“自然是不能。”

楚门顿时就又泄了气,坐在石凳上歇息,叹道:“既然不能长生,那为什么还要修行这法门呢?”

苏幕遮纤指拨动茶碗边缘,眸子清冽道:“修行乃修真,寻到自己的意最重要,此法有助于你日后踏出自己的路,这也不过是第一步而已。”

她话锋一转,笑道:“而且,说起来这道法倒也有些来历,该你修习。”

“哦?”楚门坐直了身子,知道又到了每日茶后的故事汇时间了,因此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

“那也是旧史几乎终结前的事了。”

苏幕遮语气略带萧瑟,回忆起来:

“在旧史最后的那段岁月,机关疯狂封锁各类宗教与文化作品时,民间反而爆发了大规模的祈祷活动,无论是鬼神,仙佛甚至犄角旮旯里的淫祀,都被百姓与难民们翻了出来,日夜跪拜,希望有人来拯救自己。”

苏幕遮注视着楚门,笑道:“毕竟有妖魔降世,那有神仙也是很合理的,不是嘛?”

楚门点了点头,很是认同,毕竟自己在贫民窟里的那几年,也始终希望有什么神仙来拯救自己,当然,最后还真的等到了。

“那时的我,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看着山河涂炭,每日都有数以十万的人死去,倒是希望真的能有神灵俯瞰尘世,向我们伸出援手。”

“百姓们自发祈祷,他们在名山大川间开辟道场,供奉神明,希望借此来扭转颓势,不过时常是无功而返。”

苏幕遮话锋一转,继续道:“后来,奇迹真的发生了,灾劫降临后的第五年,泰山之上,真的有一座浩渺宏伟的仙宫降临,万山拱卫,被有心人所观察到。”

楚门突然想到了什么,惊愕道:“仙道祖庭?”

苏幕遮点了点头,眸光中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道:“没错…一时间,全国凋敝的万民,支离破碎的机关都抱着某种希望,因而恳请在修行路上走的最远的我前往泰山上的仙道祖庭之中,去求仙人拯救苍生。”

“那后来呢?师尊您去了吗?”

苏幕遮笑了笑,神采飞扬:“自然是没有,为师坚信求人不如求己,从来便无举头三尺的神明,又怎么会相信真的会有虚无的救主降临凡尘?这方寸仙的法门,便是此时开创的。”

大雪纷纷扬扬,落在她的肩头,衬得她更像是一位上苍来的神女,高高在上,天教分付与疏狂。

“师尊牛逼!天降猛男…不是,天降猛女!”

楚门富有感情的鼓起掌来,活像个优秀的捧哏。

苏幕遮不着痕迹地敲了敲他的脑袋,嘿了一声道:“休要贫嘴,该出去看看了。”

楚门捂住脑门,愣了愣:“啊?出去?”

他和美人师尊已经蜗居白玉台好几天了,练功练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现在出去,好像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苏幕遮轻笑一声,把手藏在大袖里,向天阙方向走去,朗声道:“再不出去,恐怕有些人就要等急了…”

楚门应了一声,连忙拖着有些酸的脚跟了上去。

在前方天阙漏出的光下,苏幕遮的步伐轻巧又缥缈,自信且张扬,似乎天涯海角都能在脚下踏成坦途,会当水击三千里。

——但楚门又怎么会知道,在仙道祖庭降世的那一天,苏幕遮比所有人都要喜悦,毕竟肩挑众生又岂是那么容易?哪怕是铁打的人也会被压垮。

因此那一日,在万民同哭时,她终于踏足泰山,一步一叩首,淌过万千阶梯,明净的额头都几乎磕出了血来,最后才来到了主殿前。

但她抬头却并没有看见所谓的神灵,缥缈的祖庭之中,只是矗立着成百上千个吞吐香火的木偶,正冷冷地看着她。

在那空荡荡的大殿中,只有她孤身一人而已。

她环顾四野,看见神佛背对苍生,才终于明白,世上该供奉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她自己。

那一日,方寸仙的法门就此开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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