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约会大作战

……………

中土,京都,浮游天阙,岚居。

黑瓦屋檐,翠竹景观,青石地板外加清泉石上流,共同构成了这一处简约的玉皇宅邸,算不得恢宏,但也格外的有古人园林的意境。

楚门在前两日的修行里也来过此处,不过只是匆匆一瞥罢了。

苏幕遮此刻正如往常一样,在岚居庭院里的老藤椅上半躺着,她此刻相较于午间时分又换了一套衣服,一套云墨的锦缎华服笼住她那长生不朽的修长身躯,宛如古人心中的丹青仙子。

晚风簌簌,穿林打叶,她正在闭目养神,娴静得不发出一点声音,甚至可以用慈祥二字来形容。

不过这份娴静终究还是要被不速之客打破了,只见一个男人风风火火的赶来,脚步急躁,进了这玉皇的寝宫庭院内,语气绝望道:

“师尊,我快兜不住了!救命!”

“哦?”

苏幕遮睁开水墨般的眸子,看了他一眼,随即拂袖,为他拉开藤椅,轻笑道:“若是我猜的不错,又是些风流债?”

“唉,还是师尊您懂我…”

楚门大刀金马地坐下,愁眉苦脸道:“她们几位听说明天集市开了,都想着找我呢。您看我这也不会分身术,怕不是要被五马分尸了。”

如今楚门与苏幕遮谈起这些事就显得自然得多了,一来二人关系拉进了许多,既是师徒又是某种意义上的朋友,二来苏幕遮本身落落大方,楚门也是自来熟的性格,与之交流起来很是舒服。

苏幕遮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为他斟了一杯清茶,问道:“那你后来如何回答的?”

楚门苦着脸接过了茶,尴尬道:“额…我就说师尊您寻我晚间有事儿,先搪塞过去了。”

虽然几位姑奶奶不依不饶,但好在苏幕遮在她们眼中算是个局外人,且值得重视,因此好说歹说也终于是放楚门回来了,只是明天的所谓约会八成推脱不掉,这让楚门愁的头发都掉了。

“呵…”

苏幕遮敲了敲楚门的脑袋,没好气道:“好啊,原来我这儿竟成了你的风流债避难所,该打。”

“嘿,师尊,古人常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终身为母,咱有事您可得帮我啊!”

楚门自然认罚,甚至对着那苦涩的茶水一饮而尽,啪的一下倒在了躺椅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年轻的玉皇摇了摇头,面对这滩烂泥道:“若是我有孩子,如此这般,就该逐出家门了。”

好歹处了这么久,楚门知道师尊常是嘴硬,喜欢调侃,但关键时候总是会帮自己的,因此也略微放下心来。

庭院中风起,带动氤氲分断月光,弥漫在竹林和水池边,意境有些许缥缈。

楚门思索,苏幕遮不言,于是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其实楚门并不是一个喜欢沉默的人,他的性子就喜欢侃天侃地,拉着人聊聊天,但唯独在与苏幕遮相处时,却格外享受这种安静,自家师尊身上似乎总有一种静如止水的气质,但一旦动起来就如大日煌煌,让人着迷。

就在这安静的氛围里,他看向岚居庭院里的微景山河,那是一盆小小的中土轮廓,被大法力做成了盆栽,就放置在屋檐下的青石上。

那熟悉的轮廓让楚门心中一动,知道这是旧史里的中土模样。

师尊同自己一样,也都是个恋旧的人啊…

一阵思绪飘忽后又回归了原点,楚门就这样仰躺在椅子上,继续思索明天的约会事宜,结果越想越是纠结,脑海里似乎演着一场锣鼓喧天的大戏。

“唉~”

楚门最后无奈地看着昏沉天际上稀落的晚星,绝望叹气道:“师尊啊,您说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该这样滥情呢?”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了,但却也从来没想过放弃谁。

“落子无悔,既来之,则安之。为师的建议一如当初,要么开始就不该招惹…”

苏幕遮曲腿坐在藤椅上,一手捧着蟠桃,另一手却端着良涧清茶,让这天下最甜与最苦的东西在温润的口腔里混合,语气安然道:“要么,现在就得负起大丈夫的责任来,否则便非君子所为。”

果然还是师尊您一贯的作风啊,没有单选题,而是我全都要…楚门抽了抽嘴角,并不感到意外。

而苏幕遮反倒是饶有趣味地继续道:“喔?说起来我的乖徒儿今日倒也多愁善感,不似往常那样心大,居然也会想些这样的问题?”

楚门一怔,只觉得苏幕遮实在是有些太懂自己了,稍微露出点破绽就能洞察他的内心。

“害…倒也不是多愁善感吧,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他转过头来,顺手抄起石桌上的蟠桃,一边啃着一边说,尽管脸上依旧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眼神却有些晦暗不明。

他直视风姿绰约的绝美仙子,轻声道:

“师尊,您知道不?我以前时常把这个世界当做游戏来玩,觉得攻略了谁就解锁了成就,成就越多越好,家也越大越好,所以玩命做收集…不过现在倒是有些不同了。”

他从来都是一个把家庭看得很重的人,在穿越之后,他一度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失去了家的孤魂野鬼,是一头离群索居的怪物,在贫民窟里挣扎求生也不过是本能罢了。

而后来到了联邦,到了深渊,才慢慢把那颗尘封的心捡起来,最后回到中土后,他终究是认同了这个时代,毕竟哪怕再陌生,但总归有爱自己的人,那它就是温暖的。

苏幕遮眸子清冽,笑道:“为何不同呢?”

楚门在这温润的目光下,有些不好意思道:

“害,怎么说呢?我只是觉得她们蛮好的,每一个都是…啧,要是因为我这烂人,让她们难过,终究不太好吧。”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跟苏幕遮说这些,或许是因为他们是某种意义上的老乡,或许是苏幕遮永远都是那样从容明慧,或许是她始终不在此山中,聊起来不要顾忌太多。

兜花者与花终归有区别,楚门就这样缓缓地把自己的心倾泻出来。

“师尊,其实我的手掌很小,小到握不住被我珍视的事物。”

楚门缓缓伸出自己的手掌,手指有些粗糙,但骨节分明,手掌的轮廓在月华下显得有些厚实。

他的语气难得的不像平时那样混不吝,而是攥紧拳头道:“在很久之前,我曾经被人硬生生打碎了手掌,让很多东西在我的指缝中流走了,如今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回忆起初来乍到的时光,家人,朋友,自己所熟知的一切都被岁月埋没了,只留下自己面对陌生的世界。

楚门目光游离,心脏被微微扯动,仿佛在说着不关于自己的事情:“唉,那感觉真的能称作撕心裂肺啊,我哭鼻子都不止哭了一夜。所以后来我发誓,怎么着我也得强起来才行,不说把整个世界都攥在掌心里,至少谁想砍我手,我就能给谁一巴掌。”

他漫不经心地说着,就像是在唠着家长里短,又像是在唱着自己的独角戏。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到什么程度,楚门只希望在他掌心外的,可以是命运,是悲剧,是世事无常,但在他的掌心里……

一切别离到此为止。

楚门突然顿住了,他这才明白那所谓的方寸仙的含义,不是傻傻的自信,不是莽夫般的一往无前,而是能在自己的身边贯彻意志,攥住他所珍视的东西。

苏幕遮看着他,水墨眸子里蕴着无数情绪,颔首轻声道:“君子当有龙蛇之变,潜于渊中不动声色,腾于九霄可展宏图。既然寻到了方寸中的神,待到下一次修行时,你便已经能踏出第二步了。”

…………

修行归修行,但那也不是如今要干的事情,毕竟明天的约会已经足以让他焦头烂额了。

楚门经过一阵倾吐后,也算是终于处理好了自己的心态,眼中坚定的意味更浓。

他又一次掏出自己的笔记本,在上面默默写上了“京都爱情故事-约会大作战”几个大字。

任何事情都需要预先计划,尽管意外贯穿计划的始终,但如果没有计划就寸步难行,楚门一直坚信这个道理,更何况他还是一个行动力极强的人。

从明天的时间表安排,到京都各地的场所情况,楚门都一五一十地记录下来,尽量做得好些,他觉得就是当初为了攻略殿下所写的“神话生物攻略手册”都不一定有这么用心。

而苏幕遮一直安静地盘坐在一旁,焚香品茶,静静地看着他做明日所谓的“约会大作战”计划,眼中蕴含笑意,偶尔又帮着他讲些京都的信息,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好师尊。

“……”

足足几个小时的忙碌过后,楚门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伟业,他高举自己的笔记本,像是捧着独属于自己的圣经,顺带叉腰大笑起来,很是得意:

“总算是完成了,我简直就是天才。”

随即他又想到了什么,连忙谄媚道:“当然也离不开师尊您的帮助,需不需要小门子为您揉个肩?”

光靠他自己还真不够,来自美人师尊的帮助也很关键,楚门当然是个能拎得清的人,当即就表了忠心。

而苏幕遮摇了摇头,云墨丹青的华服簌簌而动,巧笑嫣然道:“少来这套,如你所说,一日为师终身为母,不过是做些份内事罢了…但也别指望为师次次替你还债,日后可要好自为之~”

楚门连连点头,三拜九叩,感恩戴德,差点连亲娘都叫了出来,不过考虑到苏幕遮对年龄倒也敏感,最终还是没敢叫。

此时已经接近后半夜了,云陆上烛火幽幽,夜鸟啼鸣,而下方的浩瀚京都里,万家灯火也早就熄灭了,似乎被帷幕裹住,静静沉睡。

苏幕遮侧耳倾听了一会,随即一展袖袍,岚居的庭院大门应声开启,她伸手轻拍了拍楚门的脑袋,道:“我的徒儿今日也是够狼狈了,早些去歇息吧…”

她的语调轻缓,如骤雨初歇时的晚风,让楚门心中一暖,拱手一拜,就此告辞离开了。

“师尊,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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