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氏药材铺位于酒馆对面,在街市上非常出名。
客人喝醉酒了,都喜欢往这里跑,因为贾老爷家有祖传的解酒秘方,要是有谁喝得不省人事了,吃一粒醒酒丸,立马就能见效。
药堂内,贾老爷正在给醉汉把脉。
他头戴郎中帽,双目闭合着,气定神闲地捋着自己的小胡须。良久之后,他缓缓说道:“阿华,去给客人配制一粒醒酒药丸来。”
阿华是贾老爷的女婿。贾老爷家有两个女儿,大女儿贾静怡已成婚,二女儿贾芳玲年仅十六岁,还未出嫁…这贾芳玲就是贾二丫。
再说这阿华,他是贾静怡的丈夫,本名叫钟华,性格忠厚老实,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壮小伙。
自从他和贾静怡成婚后,就来到这药堂里做学徒,平时没有工钱不说,还要被贾老爷呼来唤去。
贾老爷不唤他全姓,就唤他阿华。
有人说:唤人不唤姓,是谓亲切。
亦有人说:唤人不唤姓,是不尊重。
没错,贾老爷就是不尊重钟华,谁叫他是入赘女婿呢?要不是大女儿自私把清白之身给了他,贾老爷才不会认这穷小子做女婿呢。
钟华知道岳父看不上自己,也没有什么怨言,爽快地应道:“好嘞,老爷,俺这就给客人抓药。”说完,他转过身去,拉开后面的药柜东捏一点、西抓一把,开始给醉汉配药。
没过一会儿,醒酒丸就配制好了。
钟华把刚捏好的药丸送到醉汉面前,说道:“客人…吃吧,吃完很快就会好的。”
药丸通体乌黑,像济公身上的泥丸。醉汉顾不得太多,迷迷糊糊接过药丸,放进嘴里嚼了嚼,嘟囔道:“娘的,真够味儿呀!”
话音落时,药丸已被他吞到肚子里,很快就清醒了不少。他掏出铜钱交给钟华,接着站起身子、也没人搀扶,踉踉跄跄走了出去。
这时候,武戍领着狗儿走了进来。
贾老爷诊完醉汉,缓缓睁开眼睛,正巧看到武戍拽着狗儿走进药堂,气得他立刻抄起拐杖,准备往狗儿身上打去,嘴里还骂道:“你这死小孩儿还敢过来…看我不打死你!”
狗儿怕得要死,赶紧躲去武戍身后,叫嚷道:“啊啊啊…武大哥,我就说不要来嘛,你偏带我来,你看他要打我…快拦住他嘛!”
武戍不明白怎么回事,伸手阻拦道:“贾老爷…这是何意啊?为何见面就打人呐?”
见武戍衣着不凡,贾老爷猜测他可能是官家,也就停手没再打了。不过要问起为何打狗儿,这关乎自家女儿清白,能随便说么?
“哼,不打他也可以!”
贾老爷放下拐杖,又见二人手里提着纸包物,猜测里面应是包着什么贵重的礼品,便语气缓和道:“那你们今天是来赔罪的?”
“赔罪…赔什么罪呀?”
武戍搞不清贾老爷在说什么,当即摇了摇头,直言道:“我们今天是来提亲的!”
听到提亲,贾老爷有些惊讶,想着老李头家那么穷,哪有钱过来提亲呐?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什么,许是眼前之人要为狗儿提亲。
“即是如此,那也不是不可。”
贾老爷甩了甩袖子,有些不怠道:“你们随我去内堂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临走时,又看向钟华,叮嘱道:“阿华,你在这里照看着,老爷我去谈些事情。”
说完,便先一步往内堂里走去。
武戍给狗儿使了个眼色,要他老实点,别老想着临阵退缩,并拉着他一同前去。
“是,老爷,我会看顾好药堂的。”
钟华满脸堆笑地冲贾老爷应道。他之所以不喊岳父,是因为贾老爷不让他喊,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怨恨,因为他了解岳父的为人。
他认为岳父是刀子嘴、豆腐心。
虽说看不上狗儿,但若是狗儿懂事一点的话,保不齐岳父还真就同意他这门亲事呢。
就好像三年前的自己一样,自己没钱、没房宅、没父母,属于三无人员,要不是贾静怡人美心善,不嫌弃这些,说不准到现在自己还流落街头呢。
尽管岳父刚开始不同意自己和静怡的婚事,可最后还不是心软同意了?
所以说,哪怕岳父把自己当牛马使唤,自己也不会有怨言,因为自己本就该孝敬岳父大人。
而反观狗儿这个少年,他好歹有老李头在家帮衬着,老李头身体硬朗,还能赚钱。
因此,岳父应该不会为难狗儿的。
钟华想当然地认为,不久之后自己就会多一个姨妹夫,更幻想着狗儿成为自己姨妹夫以后,让他姨姐给他炒一些好吃的菜肴尝尝。
…
药堂后面有个走道,进去后便是小院。
小院里种着盆栽,充斥着兰花幽香。
贾老爷领着二人穿过小院,来到内堂,继而坐到椅子上,并示意武戍落座,自始至终都没搭理狗儿,狗儿也自知没趣地乖乖站着。
这时,一位罗衣女子走了进来,她身形高挑,曼妙旖旎,如丝长发簪束于脑后,面容清雅,蕴含温柔之色,应是花信年华的年纪,她轻声说道:“爹爹,是有客人来访么?”
“嗯,给客人上茶吧!”
贾老爷应了一声,对其吩咐道。
“这,这位是……”
武戍看直眼了,想着贾老爷家的女儿都长这么好看么?
真似那幽谷中绽放的白兰花,温雅美丽,又显落落大方,身材高挑不说,腰腹还很匀称,站在那里比狗儿还高出很多,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这位就是贾二丫么?”
狗儿在旁吐了吐舌头,未敢搭话。
但是他在心里已经把武戍骂了一通,暗怪武大哥没有眼力见,这明显是贾二丫的大姐贾静怡啊,真要把她许配给自己,那药堂里的钟大哥不得跟自己拼命啊?
更何况贾静怡比自己年长七八岁呢,若真要和贾二丫成婚了,那她就是自己的亲姨姐啊,能胡乱开玩笑么?
贾静怡温婉一笑,葱白玉手提起茶壶,步态优雅地走到武戍面前,给他倒茶的同时,柔声说道:“客人见笑了,芳龄乃是家妹。”
“噢,原来如此啊!”
佳人来到近前,武戍嗅到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不禁疑问道:“敢问姑娘身上的花香之味…可否是那小院中的兰花幽香啊?”
贾静怡沏着茶,转而迟疑地看向武戍,好奇地反问道:“莫非客人也是鉴花之人?”
武戍才不是鉴花之人,只是狗鼻子灵敏罢了,正要说是的时候,贾老爷却发话了。
“咳咳,说正事吧。”贾老爷干咳了两声,不想武戍再与自家女儿套近乎,并用手指骨节敲了敲桌子,示意女儿过去给他沏茶。
武戍空张着嘴,又尴尬地嘬住了。
而就在贾静怡去给贾老爷沏茶的功夫,武戍便想好了怎么说,诚问道:“听说贾老爷有两个女儿,怎么不见二丫头出来见客呀?”
“哼,要她出来干什么?”
贾老爷说着瞪了一眼下面的狗儿,接着说道:“我家芳玲正值碧玉年华,这会儿待在闺房里学习刺绣呢,自然不方便出来见客!”
狗儿被瞪得哆嗦,差点瘫软在地。
贾静怡慧心如兰,看出狗儿的窘迫,继而走到他跟前,示意他不必紧张,并柔声说道:“狗儿,你且随我出来,姐姐有话对你说。”
“喔,好吧。”
狗儿长舒一口气,跟着贾静怡走出去。
…
如此一来,会客堂内就只剩下两人了。
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没了狗儿那个碍眼货在,贾老爷的脸色稍稍温和了些,他端起茶杯小抿一口,说道:“敢问阁下今在何处任职呀?又是狗儿的什么人?为何帮他提亲?”
接连三个问题砸来,武戍丝毫不慌,也有模学样地端起茶杯,小抿一口,回道:“某现在统管城防事务,狗儿乃是某家仆人之孙,某念及仆人忠厚老实,狗儿又乖巧懂事,特来为他寻一桩亲事,不知贾老爷意向如何啊?”
武戍这般说辞,装得那是非常老成,气质拿捏得死死的,还把狗儿夸得像花朵一样。
要是不知道的人,还真就以为狗儿是乖巧懂事的孩子呢。恰恰贾老爷是了解的,狗儿在城外那群野孩子当中,是出了名的孩子王。
不然,芳玲也不会被狗儿夺去贞洁。
贾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见武戍说话这么没有诚意,他也不惯着了,便把气撒到武戍身上,不屑道:“哼,还以为多大的官呢?”
“昂?”
武戍抬眼瞥向贾老爷,顿时来了脾气,反问道:“莫非贾老爷家有高官坐朝堂?”
“呵呵,高官还谈不上。”
贾老爷说着停顿了一下,然后抬手指了指东边,故作神秘道:“我有一堂弟贾似道,乃是丞相的得意门生,将来可大有讲究啊!”
武戍看向贾老爷的手指,见他所指乃是丞相府邸的方向,不禁撇了撇嘴,这贾老爷是故意气自己的么,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如此这般,真是话不投机啊!
…
与此同时,在花香幽兰的小院里。
贾静怡气质优雅地站立着,她手里提着洒水壶,神色淡然地浇着盆栽里的白兰花,其身后簪竖的长发垂瀑至腰际,轻纱般的罗衣更显曼妙身姿,犹如花丛中的仙子一般美丽。
与孟晚香那种熟妇气质不同,贾静怡嫁给钟华(或者说钟华嫁给她)以后,她基本都不用做事的,诚可是娇生惯养的花信少妇。
因为远离了柴米油盐,所以她的气质总是温和的,有别于孟晚香的操劳,甚至比凌玉若还要温和几分。
凌玉若还要管着府里下人,有时候,武戍不听话,还会被武戍惹生气。
而贾静怡不同,她从未受过委屈。
她是真正意义上的温柔女子。
狗儿被贾静怡浇花的样子吸引住了,胯间鸡鸡不由得硬挺了起来。
这也不能怪狗儿太好色,着实是贾静怡太有女人味了,就连刚刚的武戍都看直眼了,还忍不住要与之攀谈呢。
狗儿自己就更没有定力了,他接连吞咽口水,同时压下胯间的鸡鸡,忍不住问道:“静怡姐姐,您叫我出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你的事情…小妹已经和我说了。”
贾静怡缓缓放下手中水壶,却并未立刻转身,停顿了一下,才说道:“平时你们贪玩也就罢了,但你万不该坏了小妹的名节啊。”
说着转过身来,发现狗儿胯间的异常,遂叹气地摇了摇头,又把身子转过去,继续拿起水壶浇花,还道:“虽说小妹也有错在先,但你们偷尝禁果已成事实,此次你能主动前来提亲,倒也不让事态变得严重,只是你……”
说到这,贾静怡又停顿了一下。
似乎觉得狗儿胯间的异常凸起,本就是男孩子的正常反应,也就不打算再指责他了。
狗儿被说得脸红,赶紧转移话题道:“那静怡姐姐,芳玲她现在还在闺房里么?”
贾静怡没好气道:“爹爹知道你们的事情以后,就把她关在房间里闭门思过,不过我想以她的性格,应该早就翻窗逃出去了。”
听到这,狗儿揉了揉蒜头鼻子,心想贾老爷刚才还说自己女儿在房间里学习刺绣,看来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啊,糊弄鬼呢吧?
正当狗儿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
客堂那边,武戍被轰了出来。
贾老爷怒气冲冲地推搡着他,还把那五斤豆腐也甩到他身上,毫不客气道:“呸,太没有诚意了,竟然拿这些豆腐来提亲?我就算不嫁女儿,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赶紧滚!”
“哎…别推,有话好好说嘛?”
武戍怀里揽抱着豆腐,侧着身子被推了出来,心有不甘道:“你要是看不上这豆腐就直说嘛,改日我再备些厚礼过来,怎么样?”
“这是豆腐的事么?”
贾老爷推搡着武戍不松手,气得破口大骂道:“你也不看看他鳖孙子什么家室,能配得上我贾家门第?回去撒泡尿照照镜子吧!”
“哎…行吧,看不上就看不上吧!”
武戍也不生气,转而越过贾静怡,走到狗儿面前,说道:“臭小子,人家看不上你,可不是爷不帮你说亲,你回家照照镜子吧!”
这般结局,狗儿早该预料到的。所以刚才在街上的时候,死活都不愿意过来,要不是武戍非拉着他过来,他现在能丢起这人么?
他鼻子一酸,扭头就跑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