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热得人心发慌,屋子里装了空调,可开的太低还会跳匝,栾芙只能规规矩矩开26度,半热不热无比煎熬。
最可恶的是还有蚊子,像一群微型轰炸机,在她耳边“嗡嗡”个不停。
她特意命令季靳白跑去镇上买的电热蚊香片,效果聊胜于无,蚊子是少了点,可总有一两个顽固分子,专挑她细皮嫩肉的地方下嘴,雪白的小腿上已经鼓起好几个红疙瘩。
“烦死了……”
大中午,大小姐难受地蹙着精致的眉毛,在床上翻来覆去。
意识在燥热和蚊虫的骚扰下又变得模糊,她眼皮一沉,竟就这么莫名昏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混沌、漫长。
像是在泥沼里挣扎,又像是在看一场身不由己的、飞快闪过的走马灯。
无数破碎的画面、文字、声音,强行塞进她的脑海——
【……季靳白站在破旧的院落里,仰望城市高楼的方向,眼神沉寂如古井。‘那里有高楼,有霓虹,有他母亲需要却无法轻易触及的医疗资源,更有无数个他需要去争取的机会。’……】
【读者评论1:来了来了!经典开局!父死母病,被恶毒女配欺辱!坐等男主觉醒打脸!】
【画面一闪:奢华的书房里,少女栾芙猛地撕破自己的衣领,尖声哭喊,指着角落里沉默不语的季靳白:“爸!妈!他……他想欺负我!这个乡下来的脏东西!”季靳白垂眸,不动声色。】
【读者评论2:这假千金又蠢又毒,后期肯定死得惨!男主快崛起!让她知道什么叫社会的毒打!】
【……季靳白深夜苦读,窗外是农家水泥墙,窗内是堆积如山的习题。月光落在他沉静的侧脸上。‘知识,是唯一能打破壁垒的武器。’……】
【读者评论3:寒门贵子!这才是真正的学霸!比那些靠爹妈的强一万倍!作者快让他认亲!期待豪门风云!】
【……数年后,已是商界新贵的季靳白,在一次顶级宴会上,被众人簇拥。昔日骄纵的栾芙家道中落,狼狈不堪地试图上前攀附,却被他身边的保镖轻易拦下。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未曾施舍,淡漠地转身离去。……】
【读者评论4:爽!!!等了三百章就为这一刻!假千金活该!让她以前嚣张!】
【……最终章:风雨交加的夜晚。栾芙站在冰冷的河边,衣衫单薄,面容枯槁,眼中已无半分神采。身后是追债人的叫骂和世人的唾弃。她回头望了一眼城市璀璨却遥远的灯火,惨然一笑,纵身跃入漆黑的河水……】
【读者评论5:大快人心!恶有恶报!这种鸠占鹊巢、心肠歹毒的女人,早就该死了!作者干得漂亮!】
【读者评论6:虽然有点惨,但一想到她以前对男主做的那些事,就觉得一点都不可怜。天道好轮回!】
………
“啊!”
再醒来时,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冒了一层黏腻的冷汗。
栾芙是被活活吓醒的。
她做了一个极其真实、真实到令人胆寒的梦。
梦里头,她所在的世界居然是一本男频逆袭文!而她栾芙,根本不是什么金尊玉贵的栾家大小姐,只是个阴差阳错、抢了别人位置的假千金!
书里头那个真正的气运之子,是季靳白。
他才是流落在外的真少爷,以后认祖归宗,一路开挂,搅动风云,成为人人敬畏的龙傲天的。
而她这个占了窝的假凤凰,因为又蠢又坏,整日变着法儿地欺辱他,成了他崛起路上最恶毒、最不长眼的垫脚石。
那冰冷的河水好像还裹在身上,栾芙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葱白似的手指揪着真丝被面止不住地发颤。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梦也太荒唐了!
栾恒上个月还特意飞了趟巴黎给她买限量款的包,沈烟还在她生日给她送了一套别墅,他们怎么可能不要她?
她栾芙可是栾家正儿八经、如珠如宝养了十七年的大小姐!
还有季靳白……她、她虽然是指使他做了不少事,可那也不能算欺辱吧?是张姨自己说的呀,“小姐,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靳白那孩子。”
不就是天热了让他跑腿买空调顺便装上,走路累了让他背一会儿,心情不好了使唤他递个水、剥个葡萄嘛……这、这算什么欺辱?
心烦意乱之际,院外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她扭头从窗户缝看出去,只见季靳白正扛着个半旧的木盆走过。
脚步声停在门外。
很轻的两下叩门声,间隔均匀,带着那人一贯的克制。
季靳白推门进来时,手里端着一盆凉水。
半个月前那场淋雨后,栾芙发了一场来势汹汹的高烧。迷迷糊糊烧了两天,浑身滚烫,哭得嗓子都哑了。
从那之后,季靳白便不知从哪弄来了温度计和退烧药,又似乎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用冷毛巾敷额头降温,煮那种味道古怪但据说很有效的草药水。
他或许只是将母亲那句“好好照顾”的嘱托执行得过分彻底。
总之,季靳白莫名以一种沉默又无孔不入的方式,渗入她生活的每个细节。
晾晒被褥,调整风扇角度,甚至在她皱眉嫌饭菜寡淡时,会默不作声地去邻居家换两个鸡蛋。
此刻,他大约是听见了屋里她在梦魇中发出的含糊啜泣。
可栾芙在看清他脸的瞬间,那些被强行压下的情绪还是决堤了。
“哇——”的一声,毫无预兆,她放声大哭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滚落,很快打湿了脸颊和睡衣前襟。
少年明显愣住了。他站在原地,似乎有些无措。
“别哭。”半晌才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做噩梦了?”
他上前一步——
栾芙突然抱住了他,埋在他颈窝处滚烫的眼泪很烫。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了一下,却没有推开。
然后,颈侧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大小姐在咬他,下了死口。
栾芙还在哭,哭得抽抽噎噎,意识混乱。
她不想相信那个该死的梦,可那些细节太真实了……假千金,真少爷,栾恒和季靳白相似的眉眼,张清影看她时那种贪婪的慈爱和愧疚……
这一切,难道都是巧合吗?
她抱他抱得更紧,哭的厉害,完全没意识到此刻两人的姿势有多么暧昧。
不知过了多久……
“叩、叩叩。”
门外,突然响起了清晰而规律的敲门声。
两人同时抬头。
而后,是一个无比熟悉的年轻男声,穿透薄薄的木门,传了进来:
“芙芙?芙芙在这里吗?”
“我是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