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夭走后,我便努力与腹中那股,难熬的饥饿感对抗。
糟糕的身体状态严重影响到我那风中残烛的意志,“月经”带来的异常情感,不断侵蚀我的念头、想法。
我甚至偶尔会后悔,后悔为什么当时不乖乖顺从他,先吃饱再说。尽管这类想法很快就会被扫出大脑,但对我内心造成的影响,依旧难以估量。
不仅如此,“月经”的负面效果,也越来越强了……
一波一波涌上来的情绪低潮,乃至莫名其妙就开始小声啜泣,根本控制不住。
强烈的空虚感和孤寂感令我忍不住想唤来岁夭,与这个跟我有血海深仇的敌人说说话。
讨厌安静,异常讨厌安静,周围一静心底便蔓延起害怕恐惧。世界太黑了,被黑暗包裹的我,根本无处可逃。
甚至……
就连雷鸢被欺辱的时候,我偷听声音,都会下意识夹紧腿,摩挲着,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淫秽的感觉。
苦挨了三天。
岁夭忽然亲至牢房,却不是专门过来羞辱我,而是为了告诉我一个特殊的消息。
“我要走了。”他严肃。
“地联野战军第四和第七军团联合扫荡位于西侧边境的巢穴,作战意图过于明显,配合他们行动的是MAC第七、第十三,第十七,以及第二十一大队。”
“如果他们作战成功,将整个第九牧区横截两段,我会陷入很糟糕的境地……所以这次我必须去。”
黑暗里,我抱腿缩着,装睡不去理他。
“星光,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他忽然很认真问我。
我不作答。
“你只要稍微服个软,我就会在离开前喂饱你,这样接下来一段日子你都不会那么难熬。我这次一走,或许就是几个星期,乃至几个月,倘若他们换了MAC局长和军团长那几只猪,我说不定会陷入苦战,呵呵,不过可能性基本没有,大概率我能打散他们,然后再给你抓几个玩伴回来……”
“你不会成功的。”我突兀打断他,忽然涌上来的勇气,令我陡然睁眸,主动与他对视。“人类必胜。”我认真道。
“你就那么盼我失败,盼我去死?”岁夭语气变得不善。
我被他的话逗乐,故意主动将声音甜腻起来,嘲弄他,“对啊~”“我恨不得你赶紧兵败,赶紧去死,或者像我一样,嗯……被俘?”
“哦,那你恐怕要失望了,你还是饿着吧。”他冷笑,关上门,愤然离去。
岁夭走后,我一直在思考刚才他说的话。
第四陆兵团和第七陆兵团联合扫荡第九牧区的西侧,还派出四个MAC大队配合初期作战?
我隐隐感到不妙,这不是个什么好主意,岁夭的第九牧区犹如一把钢刀般插入地联腹地,看似很容易拦腰折断,然而两侧的地形我勘察过,并不适合陆军展开阵线,反而很容易被魔兽借助地形反包围。
至于让第七和第十七队合作……算了我不过多评价局长的命令。
反正在我印象里,这两队之间闹过不少矛盾,僵到几乎动魔法。
地联的常规作战方式是先派出大规模陆军扫荡,建立起坚实阵线后,再一步步推进,结硬寨,打呆仗,逼迫魔兽进攻正面。
MAC则配合陆军,前期执行战场勘测,中期伺机斩首敌将,后期收拾逃窜流兽。
实在打不过了,还能趁魔兽兵力汇聚前线,悄悄去偷对面老家。
只要巢穴一烧,立马就会有大批魔兽陷入混乱。
魔法少女高机动单兵实力强的特性极为适合在战场上执行特种任务、纵越挪腾,但是MAC战士数量过少,难以应对庞大的兽潮。
陆军数量庞大,火力充足,但缺乏应对高端战力的手段,没有MAC配合很容易被敌将以点破面,撕碎防线,造成士气崩溃从而组织度烂掉。
二者相互成就,不可或缺,MAC局长和陆军司令也是平起平坐的关系,直隶于三军总司令统辖。
但MAC和陆军之间……却并不融洽。
一方面,有高层内斗的问题。
三军总司令,自然指海军陆军空军,MAC是从陆军中抽人建立的队伍,理论上应该隶属于陆军,但兴许是考虑到沿海防线也需要MAC配合,不希望陆军权力过大,因此独立了出来。
但这样陆军司令肯定不高兴,我拨款我出人拉起的队伍,不听我指挥?
而MAC高层也不愿意被陆军掣肘,渴望更高的官职,双方矛盾就此衍生。
另一方面……则是底层士兵误会的问题。
MAC具体状况对中低层士兵是保密的,MAC也只在暗中行动,即便必须露面,也只宣称是雇来的外援。
因此几乎所有士兵都认为,魔法少女就是魔法少女,不是军人。
军人和JK,天生就存在一层隔阂。
很多士兵会把作战失利的责任怪到我们这群“外援”身上。
“她们真的懂打仗么?鬼鬼祟祟,用着和魔兽一样的能力,谁知道到底在做什么。”——很多士兵都会有这种想法。
起初我不理解,后来也慢慢明白,其实不怪他们,他们也只是被现实压垮的可怜人罢了。
活着,太过于辛苦,尤其是军人,更苦。
苦难必须要找个由头,找个靶子,发泄出去。
一腔热血,抛洒赤地,有收获吗?有结果吗?三十万沙场埋骨,有几人能升上去?有几人能分润功劳?
若前线真那么好待,何至于所有军校九成的军毕生,都削尖脑袋往宪兵队里钻?
人生在世,既要容得下浪漫,也要容得下现实。
我一心想北伐、收复故地,而他们只想活着、升官发财……这并不冲突。
就连雷鸢,她不也是家里遭灾,穷到快吃不上饭了,才选择有补贴的军校么?
我拒绝宪兵队,雷鸢可不止一次骂我蠢,嫉妒得要命。
只是。
纵然我愿意去理解,我心底的苦,我心底的委屈,也还是堵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尽。
依稀记得,很久以前。
我只跟一个人,因酒后失控崩溃,流泪倾诉过。
后来,这个人被赶出MAC,辛苦谋生,又锒铛入狱,悄然投奔了魔兽。
北方卢旺省西晴县爆发的魔灾给予他良机,他收服那群魔兽,做了主宰,建立起如今我脚下这座巢穴。
之后,又多次挫败来袭军队,声势越打越烈,兵越打越多,势如破竹拿下整个卢旺省和半个山南省,犹如柄钢刀般直插地联腹地。
过往我只知道有个主宰很难对付,又狡猾,又难缠,明明只是地联腹地的一支孤军,就那么孤零零一个巢穴,却连续三次挫败去清剿的部队,杀死很多MAC战士。
不到三年,那位更是离谱地巢穴数量达到十三个,同其他牧区连起来,站稳脚跟,晋升皇帝了。
有传言说那好像是岁夭,但官方从未证实过,我一直不信。
然后……
直至此时此刻,我都依然无法把,那个整天陪我嘻嘻哈哈的小鬼头,跟俘虏我这位魔兽雄主联系起来。
他太残忍,太暴戾,亦太高高在上。
而他呢,会陪我打牌,会给我摘花,会枕在我腿上絮絮叨叨骂局长是傻批。
到底哪个是他、哪个不是他;到底哪个是真,又哪个是假;到底他是我记忆里被情感美化过的幻影,还是现实中被仇恨装饰过的执念。
我想不通,也不愿想,无论岁夭是什么,忘掉他,就挺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