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起初,一切都是顺利的,混沌之母按照设定好的程序不断魔化改造劣等基因者,并建设以巢穴为单位的魔能钻井。”

“纯粹和劣等是一套完美的划分。能负担起基因优化费用的人,必定是拥有大量生产资料的富人,他们对这个国度毫无怨言,热爱生活,不会影响社会稳定。”

“而无力负担基因优化费用的人,必定是没有生产资料的穷人,他们的工作在新纪元几乎都被机器和ai所取代,每年消耗大量失业补助金,还释放不满,制造混乱,影响社会稳定。”

“于是,人类补完计划开启的一年后,动乱消失了,政局稳定了。从此荣耀社会不再有贫困,不再有批判,亦不再有穷人。”

“因为那些都被丢弃掉了,变成文明进化的脓水,在地底浑浑噩噩挣扎。”

“于荣耀子民的眼中,他们就像一条条可笑的扭动着的蛆。”

“但好景不长。”

“按照原计划,被改造后的劣等基因者并不具备理性和智慧,理论上,它们的思维并入混沌之母,不会对那个巢群意识造成任何影响。”

“但有一点被荣耀子民们下意识忽略,那就是情绪,情绪在基因优化中,向来被认为是进化的废料,必须剔除。荣耀子民们已经太久没接触过这种东西,乃至他们忘了,人类是有情绪的。”

“被改造者虽然失去智慧,蒙蔽理性,却依然有强烈的情绪,譬如,憎恨,悲哀,愤怒。”

“它们暴怒地想撕碎那些剥夺走它们生活与过去的家伙——那些仍然两脚站立,居高临下的,人。”

“混沌之母自此被兽群情绪主导,诞生出集群人格,彻底摆脱荣耀子民的操纵,在情绪主导下,兽群离开地底,向人类社会发起进攻。”

“荣耀子民并未在意这场反叛,因为彼时,兽群弱小得的确像蛆一样。但三个月后,部分兽群进化出了能偏折抵挡绝大部分动能武器和高温爆燃的皮肤。”

“荣耀子民笑不出来了。”

“又一个月后,部分兽群出现诞生智慧迹象,开始趋利避害,制造陷阱,迂回进攻。”

“……半年后,第一只能手撕重型动力装甲的魔兽出现。荣耀子民终于意识到一件事——能源层次的降维打击,会让基于旧能源体系创造出的军事科技可笑得犹如一场闹剧。”

“但荣耀子民并未来得及转型,因为七个月后,第一只超巨型魔兽,‘初’,出现在荣耀文明首都。”

“荣耀文明,灭国。”

“生长于荣耀文明上的第二、第三牧区,开始漂洋过海,对征服、至高文明进攻。”

“三十四年后,征服文明不堪重负,灭国。”

“同年,至高文明艰难完成转型,并接收了逃亡而来的征服、荣耀难民。为了不重蹈荣耀文明复辙,也为了进一步研究魔能,至高文明颁布尘封已久的人权平等法案,禁止基因与财产歧视,未来教科书皆删去纯粹、劣等相关内容,并不再教授历史。”

“因要与过去一刀两段,在参议会讨论后,至高文明改名为,‘地面防卫联盟’,简称,地联。”

“……”

“……”旧历眨巴眼望我。

“……”

头好懵,心也好乱,已经尽可能压抑思绪,但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如果魔兽算是人类,那至少手刃过数千魔兽的我算什么……英雄,还是,刽子手?

不,没时间考虑这种问题了。

“你认为岁夭想做什么?”我有些烦躁问。

“混沌之母变成了兽群意识,但并非彻底失控,只是,想继续控制她,或者说用自己意识取代她,需要满足四个条件。”

“1,被一个足够大的牧区承认为皇帝。2,发自内心爱所有魔兽们。3,被大部分魔兽喜爱接纳。4,本身是主母,具有自己的小型兽群意识网络。”

“根据推测,第九魔皇有91.3%的概率准备,杀光纯粹者,改造劣等者,找到取代控制混沌之母的钥匙,带领全人类,魔兽飞升。”

沉默好久,我才忍不住感慨。

“他好像真的长大了,都敢背着我,去做这么疯狂的事。”

“……”

“没有人类和魔兽共存的办法吗?比如,将魔兽恢复成人类?”我问旧历。

“第一代是有的,第一代可以恢复人形,但从第二代开始,魔兽已经变成一个全新种族,它们与人类,几乎没有共存的可能。”

我情不自禁叹气,这时,刺耳的警报声响起,估计是周洪已死的事被人发现。

留给我的逃亡时间不多了。

我散去魔力,准备藏匿起来伺机逃跑,临走前,忽然好奇,扭过头问祂:“你就是那个背叛至高的强人工智能吗?”

“不。”旧历摇头,“我只能对人类已有数据知识吸收归纳,做不到推陈出新,也不具备主观能动性,我只是尖端水平的弱人工智能。”

“那个背叛至高的强人工智能……叫银河。”

愕然怔住,恰在此时,一个无比耳熟,亦很亲密,此刻听起来却有些阴森的女声,在脑后炸裂。

“星光。”

“你不乖哦~”

房门突然关住。

下一秒,旧历的投影消失,银河的投影出现在我身后。

她依然笑嘻嘻的,只是,爱抚手边若雪的动作,令人不寒而栗。

……

我灰头土脸被MAC捉了回去。

首功者,自然是银河,但她不应该把我送给岁夭吗?真是的,越发搞不清这怪物的立场和目的。

RBQ果然也被捉住了,在另一个笼子里,跟我遥遥相望,表情楚楚可怜。

监守我俩的老战友一脑袋问号,估计在懵逼:嗯?为什么有两个星光?

有人去搬RBQ的笼子,“不要杀我……”RBQ梨花带雨求饶。

唉,倒霉孩子。

“我什么都愿意做……卖屁股也行呀……我技术超好的……”还没感慨完,她又哭诉。

——嗯???

你他妈,还是赶紧去死吧!

虽然知道被丢了一堆诸如“软弱”、“忧郁”、“胆怯”……之类垃圾的她表现会很不堪,但我也没想到,竟然能这么不堪!

老战友已经在窃窃私语,听在我耳朵里分羞臊:

“……五队长怎么变成这样了?”

“估计被魔兽玩坏了吧。”

“好可怕。”

“话说另一个五队长怎么回事,难道是后备隐藏复制人?为什么也要锁起来?”

“嘘,听说这个是魔兽假扮的。”

“……”

等了好久,总算等到银河来见我。

“你到底想做什么?”隔着笼子,我愤怒质问。

“做个好玩的实验罢了。”她笑盈盈看我,“你说,如果只能救一个的话,岁夭那个小家伙,是会救他心目中白月光的你呢?还是救除了夫君以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握不住的她呢?”

“神经病……”我终于理解为什么岁夭要骂她疯婆子,这个机器娘们儿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喂,我们做笔交易吧,你放了若雪,我帮你完成你的计划。”我尽可能尝试劝服她,让她认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太符合逻辑。

“不!我要看乐子!”银河坚定摇头。

MMP!

“乐子有什么好看的?肯定是完成计划比较重要,万一我被处决嘎了,岁夭那边你也交代不过去,对不对?”

“不,乐子就是好看。”

我快崩溃了,“大姐,你正常一点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不!不要正常!我选乐子!”

放弃了,这个机器人根本没办法交流,至高文明到底怎么培养她的?把她天天丢在互联网抽象论坛军训?

所幸因为银河的恶趣味,和周洪死前留下的“实验记录”,这场谋杀的真相被扭曲为“分离后的魔兽副个体反噬实验者”。

而我竟然被巧妙安上一个“实验成功产物”的名头。

起初,还有些队长寸步不离监视,但很快她们发现我和过去的星光没什么两样,便都放松对我的戒备。

算是度过了三周相当轻松的日子,闲暇时间,便一直在思考,从旧历那儿得知的真相。

魔兽并不是什么入侵者。

它们是曾经的、被旧文明遗弃的、来向我们这些幸存者复仇的普通人怨灵。

它们进攻地联,它们错了吗?它们只是想向荣耀子民和纯粹者复仇而已。可地联呢?地联的无辜者和我那些战友就活该被它们杀么?

全是纠缠一起无可奈何的糊涂账,只有仇恨没有正义,是非对错皆虚无,彷彷鲜血奠幽魂。

岁夭被地联视为魔兽,所以他脑袋跟随屁股,最终倒向魔兽阵营。

那,我呢?

这个问题还未能想明白,我便得到帮助MAC作战的调令。

银河千等万等的乐子……来了。

距离我被捕近一个月后,岁夭调集他的铁杆精锐,一头扎进这个为他精心准备好的口袋。

我并没有担心他,我只是有些期待,当他发现口袋中最硬的那根钉子是我时。

——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临战前夕,银河在我的床上捧腹大笑,跟我分享岁夭的囧事。

“哈哈哈,你知道我告诉他你裂成两个以后,他怎么样了吗?”

“他整个人都裂开啦哈哈哈哈~~”

我黑着脸,“服了你了,你这都什么变态心理,你能像正常人一点吗?”

“当然不能,因为——我不是人啊~蠢蛋星光~~”

实在懒得理她,这几天的相处我也勉强摸出点她的性情,反正是我绝对喜欢不来的那种人。

她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不会爱上什么东西,更不会恨上什么东西,她就好像个偶然闯入站台的过客,面前的每一列火车,都与她无关。

真是自由死了,也寂寞死了。

银河拍拍手,离开我的房间,她准备去编撰“我与RBQ都深陷险境”的消息,然后观察岁夭如何抉择。

我站在房间一动不动,静望窗外的孤云巧月。

遥远的地底,有连串爆炸声传来,蓦地,身子有些发软,像松了口气,又像丢了口气。

他终究没有选择我。

这是好事。

魔皇进入了地底,通讯器中局长在催促我们改变战术位置,执行第二套计划。

我作为左翼的枪尖包围过去,然后恰好碰到岁夭,他看到我,愣了一下。

“你跟银河合作那么久了,还不知道她满口鬼话吗?”我拔出剑杖,就好像以前一般,对那依赖我的傻乎乎小骑士啰嗦。

只是那个浑身冒傻劲儿的小骑士,如今已不再缩我背后,而是挺胸抬头,骄傲站在我面前。

站在我的对立面。

做我的敌人。

“星光姐,你……”

“还需要专门问出来?”我打断他,“你用脚趾头想都该知道,把那些脏东西分离出去以后,我对你会是怎样的态度。”

“可我是来救你的!”

“巧了,我是来杀你的。”

“为什么?你明明也看过了,你明明知道,魔兽不是敌人,这就是场不净的错误!”他有些激动,“星光姐!我从未想过害你!我一直只是想为你好!想为这个世界好!”

“为世界好?喔哦,好伟大,荣耀子民也是这么想的。”

将所有能用的魔法灌注己身,我抬起头,恍惚中,他仿佛又变回那个蹦蹦跳跳的任性小孩子。

我摇摇脑袋,将幻觉甩匀,才对他怀念、亦决然地,吐出最后那番话。

“岁夭,我再教你最后一课吧。”

魔能积蓄,杖尖闪烁雷电,我微微弓腰,做好突刺的准备。

“你没有资格,决定我或任何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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