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看我的嘴唇

“Bene……”翡雅唇齿含糊地发音。她抬眸,像寻求认可的孩童,调皮地快速问道:“对吗?”

她又反复说了几次。神父专注地看着她的口形,低声纠正:“不是bene,是be-ne,要收紧,看我的嘴唇:be-ne。”

翡雅出神地盯着神父的唇瓣一次次地撅起又张开,任何细小的纹理全都落入她眼里。

她看见他的唇上有一点干皱的皮屑,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轻轻咬住了下唇。

“Be-ne……翡雅?”他出声唤她,也轻轻抿了抿唇。

他们面对面坐着,柔和的烛光照亮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只要往前一点点就可以越过界线。

“……嗯?”翡雅茫然地应道。

伊里乌斯看着她呆呆的模样,忍俊不禁。他温柔地笑着,又重复一遍:“Be-ne。”

“哦,Be…Be-ne。”

伊里乌斯说不清楚为什么要答应翡雅的请求。

明明下定决心要疏远她,视线却忍不住一直追随她。

自从那个梦之后,他再也不能欺骗自己这只是对信徒的怜爱了……知晓了自己的内心,还要答应教她拉丁文,让两人有借口见面,更是不应该。

可是他拒绝不了。

当她用那样迫切的语气、渴望的眼神看着他,本来到唇边的拒绝,竟然就变成了允诺。

喜欢她有朝气又爱装端庄的模样、喜欢她乱用经文咄咄逼人,摆明想要试探他的架势。

喜欢她……

所以不忍心看见她因为被疏远而失落的模样,也不忍心拒绝她兴高采烈的邀约。

既然愈远离愈被吸引,那倒不如顺从人性的软弱吧,反正……他们之间不会发生什么的。

他的心已经背叛了天主,但是没有人知道,只要他还在教会,就有改正的机会。一旦他被逐离了教廷,便永远成了罪人了。

现在短暂的偏差也是人之常情,人性软弱是可原谅的,若能借此经验更懂得人心,或许也算是善。

所以哪怕他们走得近一点,只要他不做什么出格的行为,他也还是端正慈爱的神父——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做什么的。

伊里乌斯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唯一喜欢过的姑娘。

那时候他六岁,还没有被送进修道院。

午后的阳光落在小镇的石墙上,那女孩总是提着篮子跑过来,笑得灿烂。

那时候的心意单纯得不能再单纯,喜欢就只是想多看她几眼,想在路边等她经过,想要一直看着她。

而现在他看着面前的女子笨拙地练习着拉丁文发音,就这样简单的场景也让他感到快乐。

对啊,只是教拉丁文而已,让人亲近天主,这本来就是神职人员的责任。

“对,现在我们整个句子再念一次,看我的嘴唇和舌头。”

翡雅盯着神父的嘴型,结结巴巴地跟着念。她只顾着盯着他的唇,根本没有抓到发音的窍门。

梦境里一幕幕被他刻意淡忘的拥抱与亲吻,忽然如那夜的闪电,迅速又强横地侵入他的脑海。

蜡烛的光晕划出只容得下两人的一个圆,伊里乌斯抬头,看着眼前被火焰蒙上一层温柔光影的侧脸,有些失神。

漂亮的轮廓让他想起殿堂里的圣母像,但比起完美光洁的大理石,她的脸庞上可爱的毫毛却更可亲。

他不禁回想梦里亲吻的时候有没有见到她脸上的细毛——那样细小的毛发,嘴唇拂过的时候究竟能不能感觉得到呢?

这个距离刚刚可以听见她浅浅的呼吸声,现实与幻想交错,他彷佛可以听到梦里迷乱的喘息、湿润的唇瓣相接的轻响。

纤长的睫毛紧张地扑扑落下影子,翡雅有点不好意思地绕了绕鬓角的碎发,俯身往前拉近一点椅子,眼神闪亮地问道:“再说一次吧?”

“……好啊。”

他的脑海不受控地想像着如何亲吻她,而她正用这样求知若渴的眼神看着他——她愈是无辜,这样的臆想就愈是让他感到兴奋。

他已经败给了肉身的动物性,他的身体正热烈地渴求着她。可是他作为一个理性的人,虽然不能控制思想的失控,但是他有控制行动的意志。

他们永远只会保持这样适当的距离,所以放任思绪的奔流再也没有关系了,他已然有罪。

但是……下一次还是再邀请几位修女一同学习吧。不是担心自己会做出什么,而是害怕会传出不堪的流言,影响彼此的名声而已。

翡雅觉得神父好像心不在焉,他的唇边挂着微笑,眼神落在她身上,却好似穿透了她一样。

她手指摩挲着羊皮纸上的字母,不经意地问道:“真是优美的语言……您本来就会了吗?”

神父的眼神重新聚焦在她的脸上,他沉默片刻,才缓缓答道:“我小时候会一点。”

他垂下眼帘,声音里带着一丝遥远的缅怀:“其实我不太记得清楚了……那时候还在家里,家庭教师会教我们拉丁文,每天枯燥地抄写,还要学习写漂亮的花体字。”

他停了一下,像是斟酌着补充道:“后来家里……不再像从前那样安稳。争执、继承、钱财……母亲仍然很虔诚,她把我送进修道院,说这样我能被保护,也能专心侍奉天主。”

“那时候我八岁。”他笑了一下,简单地概括,好像那些磨练、那些身不由己与寂寞并不值得一提:“于是就一路待在修道院里,从修士,直到现在。”

翡雅怔怔地望着他,指尖在羊皮纸上停住不动。她第一次听神父说起自己的事,原来就算是这样灿烂的人也会有属于他的阴影。

“八岁就离开家了啊……”她低声重复,好像在替他咀嚼那份孤单,又忍不住笑着说了一句:“难怪你总是这么严肃,原来是从小就被要求啊。”

她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冲动——若他被迫压抑情感,那她更想唤醒他心底真实的渴望。

这个念头让她两颊有点发热,她眼里有调皮的笑意,心底却泛起柔软的怜惜:“所以……你有曾经觉得烦、觉得不想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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