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已经被她收拾得干净,草垫也多铺了一层。他被轻轻放下时,竟有种落进窝里的错觉。
黎陌尘环顾洞内,只见一处铺着草垫,便问:“你睡哪儿?”
七七淡淡道:“不用管我,我原本待的地方也没比这里好多少。”
他心下一紧,明白她被训练成这样,肯定吃了不少苦。想开口安慰,却不知说什么好,毕竟他自己也谈不上无辜,却见她已经转身走出洞外。
不久,她居然弄来一堆干柴,手里还抓着不知从哪儿捡来的干枯树脂。
她用几根小木棍和石片搓了几下,又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段用椰丝拧成的引火绳,三两下,火苗便窜了起来。
黎陌尘看着那团火稳稳升起,甚至烟都被她巧妙地引向了洞口外,不由得惊叹:“你是猎人出身的吗?”
她没接话,只是拿根树枝拨了拨火星。火光一跳一跳地映在她的脸上,把她本就棱角分明的侧影映得若明若暗。
他们一人一边添着柴火,却谁都没有说话。
火光安静地舔舐着枯枝,柴火“劈啪”地响着。洞外是潮湿的海风,洞内却渐渐暖了起来。
他望着火焰在她瞳孔里跳动的影子,忽然意识到——他们都还活着,而且……今晚没有风暴,没有野兽,没有背叛,也没有命令。
在这个不属于地图的岛上,在这段突如其来的求生游戏里,他从来没想过,最先让他放下戒心的,竟是一个原本被“送”给他的陌生人。
风在洞口轻轻打转,远处的海浪拍着礁石。他闭上眼,第一次,主动睡去。
夜更深了,火堆上的柴火燃得只剩红红的余烬,洞口吹来海风,带着咸湿的寒意。
黎陌尘翻了个身,眉头紧皱,额头隐隐冒汗。他开始轻声呢喃,声音压抑、断续,像在挣扎着摆脱什么。
“不要……醒醒……爸……妈——”
七七从角落睁眼,立刻起身靠近。他的脸色泛红,嘴唇干裂,身上热得吓人,却不停地颤抖。她试着喊了他一声,没回应。
他呼吸急促,忽然一阵抽搐,像是陷入某种撕裂的梦境。
“我……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他的声音像是哭出来的,七七摸了摸他额头,烫得惊人。她知道这是迟早要来的——伤口感染,在这种潮湿闷热的环境里几乎无法避免。
她把布条沾湿敷在他额头上,一换再换,额头却依然滚烫。
她又顺着经络帮他推拿了一阵,气血运转稍有起色,但她清楚,仅靠物理方式恐怕压制不住这发烧。
没有抗生素,剩下的,只能赌他的命。
她沉思片刻,抬头望了一眼洞口外暗红的天边,又低头看着他,终于轻轻叹了口气,盘膝坐下。
一只手贴近自己心口,引气调息,另一掌缓缓复上他的胸口。
黎陌尘原本还在翻滚的身体忽然一顿,眉头仍紧蹙,但呼吸渐渐平缓。
他还在梦中——梦见那场车祸:父亲的呼喊戛然而止,母亲的手死死抓着他,温热的血缓缓涌下座椅。
那晚的雨太大,急救车太晚,他睁着眼,却什么也做不了。
“别留我一个人……”他喃喃低语,一遍又一遍,像是从小到大压在心底最深处的愿望,终于从梦里冲了出来。
七七额头已冒出冷汗,掌心气息运转得越发吃力。
她强自凝神,继续将体内真气引入他体内,替他驱逐寒热、舒活经络。
终于,在一次深深提息之后,她胸口一滞,唇角猛地溢出一缕血。
她抬手抹去,没有出声,甚至连神色都未曾有半分动摇,只是静静撑住,继续运功。
不久后,黎陌尘终于不再颤抖,呼吸渐趋平稳。
迷蒙间,他觉得有股暖流在体内缓缓游走,像春日泉水,驱走寒意、抚平紧绷。
胸口那块多年窒息般的闷堵,也仿佛在这一刻被悄然冲散。
他没有睁眼,只在那半梦半醒之间,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安心地沉入深眠。
七七缓缓睁开眼,唇色微白,额头细汗淋漓。她听了片刻他的气息,确认无恙后才松了口气。
她站起身,刚一动,脚下一个踉跄。她勉力撑住,回到另一侧,却没有躺下,只盘膝坐下,默默吐息。
直到火光完全熄灭,洞里归于寂静,她依然没有动弹,只静静坐着。唇角那点干涸的血,早已随着黑暗,隐入无人可见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