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只是一阵低沉的马达声,从遥远的海面传来。
黎陌尘下意识起身走出山洞。 阳光依旧明媚,沙滩宁静,但远方海平线处,赫然浮现出一艘庞大的船影,宛如一道缓缓逼近的钢铁巨兽。
七七也看到了。 她动作微顿,停下了手中的事,望着那艘船,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得难以言喻的神情。
那艘船,比想象中还要大。
漆黑的船体仿佛一堵移动的钢铁高墙,破浪而来,海面被切割成两侧,激起长长的浪线。
它在不远处缓缓停下,空气像是被压出了真空,四周只剩下引擎的余声轰鸣。
几艘快艇从船身两侧降下,风驰电掣般朝岸边驶来,在海面上留下一道道白色水痕。
浪花飞溅间,前面两艘就已率先靠岸,船头轻轻搁在沙滩上。
然后,黑衣人鱼贯而出。
他们整齐地跳下快艇,动作干净利落,步伐迅猛而沉默,仿佛一道道剪影般无声扑来。 装备统一,目光如刀,带着一种冷峻的纪律与压迫。
惊动的野兽四散而逃,连曾在林中横行的狼群也早已遁去踪影。
七七站在岸边,一动不动。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望着那些人迅速而精准地向他们逼近。
黎陌尘下意识伸手想拉住她,她却轻轻挣脱,动作不疾不徐,眼神却柔和得几乎令人心碎。
然后,他来了。
穿着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领带平整,鞋履锃亮,袖口上的银扣反射着细碎光芒。
海风拂动着他的外套一角,衬出他挺拔的身形。
顾旧自快艇上迈步而下,目光扫过岸边众人,一副银边眼镜遮去了他眼底情绪,使他整个人显得温文儒雅,却又深不可测。
那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压迫感,如君主巡视边境,即使站在人群之后,气场也轻而易举压倒全场。
她看见他,没有一丝迟疑,径直迈步上前,唇间轻吐一声:“主人。 ”
紧接着——毫无预兆地跪了下去。
双膝落地,姿势熟练得近乎本能。
她脊背笔直,双手规矩地叠在身后,头颅垂下,长发垂落脸侧,将神情遮去。
安静、顺从,像一尊雕像,仿佛这一动作早已刻入她的骨血。
那男人终于开口,声音低缓从容,带着一种近乎欣赏的温和:“野了这么久,还记得怎么跪,不错。”
话音未落,他扬起一只手,一记耳光甩了出去——
“啪——!”
七七被打得身子一侧,脸颊瞬间浮起通红的掌印,嘴角溢出血丝,却一声未吭,没有躲避,更没有反抗。
他一挥手,身后两名墨镜黑衣人抬着一个大皮箱上前,动作熟练地为她戴上与颈圈同材质的金属束圈,固定住手腕与脚踝。
她始终没有反抗,只是静静配合,仿佛这一切只是早已习惯的流程。
“咔哒”一声,锁扣闭合,四个束圈自动彼此吸附,发出一声沉闷而冰冷的响动,如同程序完成的信号。
他们随后将她安置入箱,盖上盖子,按上锁扣。全程沉默无声,干净利落。
黎陌尘站在不远处,目光追随她的身影。他还未回过神,七七已被带出视线。他心头猛地收紧,几乎呼吸一滞。
他刚要追上,却被一只手稳稳拦下。
一个温和得过分的声音响起:“黎少,好久不见。”
他抬头,是那个男人,她口中的“主人”。
顾旧微笑着,姿态从容得体。他伸出手,礼貌得像在赴一场商务宴请:“很高兴见到你,看样子,57号把你照顾得不错。”
他说这话时,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黎陌尘那身饱经日晒风蚀的衣衫——褪色的旧衬衫、磨破的裤脚、仍缠着布条的手臂。
那一眼没有嘲讽,却叫黎陌尘生出一种本能的羞意。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看起来就像个刚从荒野爬出来的野人——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于是,顿觉矮了三分。
顾旧移开视线,看向那道已经消失在船舱内的身影,嘴角勾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她身上的定位装置一直没失效。不然,这地方还真不太好找。”
黎陌尘只觉心头一沉,却知道此刻绝不能露怯。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怒意,冷静地戴上那副久违的社交面具。
他握住顾旧伸出的手,唇角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顾总,好久不见。你们俱乐部的人果然个个出类拔萃,不光救了我一命,还伺候得体贴入微。这次我可是赚大了。”
顾旧依旧笑得从容,递来一支点燃的雪茄:“好说好说,都是我们分内的事。”
他拍了拍黎陌尘的肩,语气熟稔得恰到好处:“医生也带来了。先检查一下身体,这次别再出什么岔子。”
他像对待一个重要的客户,又像对待一个被豢养的宠物,温柔、亲切、牢牢掌控。
一个黑衣人走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黎陌尘登上快艇。
他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回头望向身后——那个让他永生难忘的荒岛。
林风轻拂,藤蔓晃动,沙滩上的脚印早被海水吞没,只余模糊痕迹。
种菜的小坡、和七七并肩看星星的山岩、她每天洗衣晾晒的溪边…… 一切都静静地待在原地,像在目送他离开。
他看了眼顾旧,心知他们不会容许他再出变数。
他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告别,又像是妥协。 心中怅然若失,但脚步最终还是迈了出去,去到那艘庞大的铁兽,驶向他无法拒绝的归途。